第10章 哪個古人這麼雲的
對於摳臉做餡料這種事情,花嫂沒有發表意見,只是看向江勿的眼神變得更加奇怪了。
不過不可避免的,那股陰陰沉沉的氣勢如同被擋了一下,悄然潰散不少。
花嫂的注意力很快從江勿本身轉移到江勿正在柔的那團面上。
“你真的……會揉面嗎?”
由於不清楚麵粉和水的配比,江勿手底下的麵糰已經變成了硬硬的一團,要不是江勿那青筋微凸的手上帶了點旁人無法理解的力氣,可能還真沒辦法做到繼續將它糅合。
“湊合吧,好像是有點拉不開。”江勿滿手都是白色的麵粉,摸上去滑溜溜的,他有些煩惱地用胳膊擦了擦下巴上沾到的粉塵,“還是直接切了吧。”
這廚房裏倒是有很多日常的配料,油鹽醬醋的罐子擺放在灶台的上方,整整齊齊。
案板和菜刀就放在江勿的右手邊,在花嫂不滿的目光中,他抄起菜刀,對着正處於石頭形狀的麵糰就砍了下去。
一片片手指粗的麵條棍被分離開來,江勿覺得自己已經儘力了,他真沒做過飯,就連西紅柿炒蛋都沒做過,在他十六歲之前,頂多完成過泡方便麵的壯舉。
“原來你不會做面,你完全不會做。”花嫂看着這一幕,臉上忽的綻開一個有些喜悅的笑容,原本還算是風韻猶存的臉驟然變得怪異,尖細的嗓子透着一股非人的不真實,“不會好吃的,哈哈,難吃,難吃!”
她像是被觸發到了什麼關鍵詞,貼江勿更近了,聲音直接在江勿耳邊重複:“難吃!難吃!”
江勿菜刀停住,轉頭,花嫂多出了一些皺紋的臉近在咫尺。
他又聞到了在上吊嶺時聞到的那股氣味。
腐臭,黏膩,是死人的味道。
而且這一次,花嫂身上比上吊領的屍體們還多了一個氣味,他也剛剛才在別的屋子的窗邊嗅到過。
他笑着說:“花嫂放心,這些面不會塞你嘴裏的。”
花嫂喋喋不休:“難吃!難吃!”
江勿的笑容下終於隱約產生了一絲不好意思。
行了他知道他沒有做菜天賦,難吃怎麼啦?吃你家大米啦?
哦,還真是你家的麵粉。
他嘆了口氣,目光掃過花嫂的臉,語氣微沉:“當然是花嫂做的菜最好吃了,不過我現在有些累,您能安靜一點嗎?”
花嫂笑哈哈:“難吃!難……”
江勿認真地說:“要不我把你的嘴也摳下來吧,反正不用費多大力氣。”
空氣驟然一靜。
如果說之前,江勿提議讓花嫂摳村長的臉還能說是隨口開那麼一個玩笑,這次就有些明目張胆的威脅了。
花嫂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1米6左右的中等身材站定了,還得微微仰頭才能直視江勿。
她離他稍遠一點,從復讀機狀態清醒過來,細細的嗓子幽幽道:“你在說什麼呀?為什麼不用費力氣?”
江勿的目光落在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背在了背後的手上。
兩人——勉強算是兩個人,默默地對視了一會兒,江勿咧嘴一笑,假裝失憶:“啊?我說了什麼嗎?”
花嫂閉上了嘴,也不說話了,只是將一隻手搭在身前,另一隻手背在背後,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漆黑的大眼睛裏透着一絲霧蒙蒙的渾濁,一眨不眨的盯着江勿,在某一瞬間,就像一個被化上了活人妝的屍體。
那目光十分可怕,讓人一點都不懷疑,
只要江勿再多一句嘴,腦袋就可以和脖子分離。
可是江勿偏偏就要動嘴,他歪歪頭:“我給自己做面嘛,做的不好吃,花嫂一定也不會怪我的吧?古人云,自己做的垃圾,含着淚也要吃下去。我會吃完的。”
花嫂的眼角狠狠一抽。
哪個古人這麼雲的?
她大概竭盡了全力,才讓自己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呵呵……小夥子說的哪裏話,嫂子就是想讓你吃飽,別餓肚子。嫂子就是有點遺憾,不能學點新花樣給我老公做了。”
“嫂子想起來還有點事,就不影響你做面了啊,不過今天晚上你要是餓了,嫂子可以給你做夜宵。”
花嫂說著轉身去開廚房的門,不過她忘了她還有一隻手背在後面,這一轉身,背後那隻手裏緊緊攥着的帶血尖刀就直接暴露在了江勿眼中。
江勿神色一點兒都沒變,就像沒看到似的,乖乖點頭:“好嘞,如果夜裏我餓了的話一定來吃。”
“我覺得你會餓的。”花嫂脖子轉了將近一百八十度,回頭舔舔嘴唇,“晚上可別睡得太死啊。”
“我是個病人,睡眠質量不好。”江勿認認真真地向花嫂保證,“叫一聲就醒了,你放心。”
雖然不知道他在讓花嫂放心什麼,但花嫂聽了確實是放心地離開了廚房。
廚房的門打開又關上,只剩下江勿一個人面對着案板上亂七八糟的麵條棍。
他似乎覺得很有趣,嘴角勾出一個真實的弧度,隨手把麵條幾下剁得更細,下進鍋里,將手上的麵粉洗乾淨,盯着鍋看。
就這麼一小會兒功夫,江勿試探出了好幾件事。
從導遊從一開始就說不要讓村民不高興起,江勿就很想知道惹村民不高興的後果。
村長和花嫂是他遇到的第一對村民,他就在這兩個村民的身上試驗了一下,重點放在了花嫂身上。
花嫂對做菜好不好吃的執着程度很高,他就用一眼能看出難吃的食物惹她生氣。
花嫂對村長的評價很在乎,但是不能確定是過於喜歡村長,還是對自己的做菜水平過於自負,聽不得批評,江勿就提議花嫂摳村長的臉皮來觀察反應。
這個村子有秘密,江勿就將他已經注意到這個秘密的事實舞在花嫂面前,收穫反饋。
得到的結論是——花嫂在乎村長對她的評價,和村長之間並沒有什麼隔閡,反倒表現出了一種更加深刻的“愛意”,對他只能做難吃的飯不僅不憤怒,反而充滿了幸災樂禍。
想來,他得到的“後果”是好的,如果他真的做出了很好吃的麵條,花嫂說不定會因為嫉妒,以及對於村長某種詭異的獨佔欲而對她動手,那藏在身後的血刀子就是證明。
不過在江勿說出“把花嫂嘴巴摳下來不費力氣”的時候,花嫂還是被激怒了,或者說,是意識到他知道了些什麼,所以產生了警惕和防備。
離開廚房之前,關於夜宵的那些話,已經是非常直白的提示——就在今晚,江勿估計得面對一下脫離了人類皮相的“花嫂”的攻擊了。
“有點期待呢……”江勿嘀咕了一句,視線離開逐漸沸騰的鍋,掃視整個廚房。
花嫂在的時候他不能明目張胆地探查這裏,現在對方主動離開了,倒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他一點點觀察過放置碗筷的柜子,放着各種廚刀的刀架,還有灶台上排列整齊的各種調料。
這村子很落後,應該屬於通了水但沒通電的程度,廚房裏面沒有冰箱,只有一個臨時放置食材的簍子,江勿蹲下看了看,簍子底下是濕的,化掉的水還有點冰。
在房子附近應該有地下冰窖。
江勿得出結論,站直身體,微微挑眉。
這配置太精緻了,不像是小小的家庭廚房,說是村中的小飯館的后廚他都信。
鍋里的麵條似乎快好了,江勿聞到空氣中淡淡的味道,忽然想起沒放調料,他臉一垮,認命地拿起一旁的鹽瓶倒入一些,想想也知道這一頓面味道真的會難吃到哭。
不過他在拿調味料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被圍在最裏面的不起眼的小瓶子。
江勿拿出那個瓶子看了半晌,裏頭並不是散裝的粉末,而是三四包用紙包起來的小方塊,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他眸光一閃,從裏面順走了一個,又把瓶子好好的放回原位。
……
廚房門開的時候,客廳里的眾人只看見花嫂拿着一把刀走了出來,後面並沒有江勿的身影。
“……!”程旭眼睛刷得瞪大,不安地動了動,試圖觀察花嫂圍裙上有沒有多出一些不明血跡。
沒有。
他又看花嫂嘴唇上有沒有新粘上的血肉。
也沒有。
就在這時,程旭隱約聽見廚房裏面傳來菜刀剁東西的聲音,花嫂都出來了,裏面就只剩江勿了吧?他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江勿沒有被制裁。
於安也不知為何稍稍輕鬆了一點——大約是因為,一直到現在十二個人中都沒有減員,這對他們這些實力不夠的玩家來說是一個很棒的安慰。
玩家們的一雙雙眼睛跟隨着花嫂。
只見花嫂走到村長身旁,在村長耳邊說了幾句話,看了他們一眼,露出一個奇怪笑容之後便邁步出門了。
那一眼看得眾人毛骨悚然。
村長依舊不動聲色地堵着門,熱情招呼道:“大家繼續吃,吃完就好休息了。”
除了已經清醒的於安和程旭,其他人都正在奮筷疾吃,這兩人低下頭,碗口朝着臉的方向傾斜,做出一副吃飯的樣子,混入其中。
又過了一會兒,廚房門再次被打開,江勿摸着肚子走了出來,光從面色上看,眾人看不出來他在裏面遭遇了什麼。
於安小聲跟程旭嘀咕:“他看起來心情一般般。”
程旭也小聲回答:“不對,好像有點難過。”
於安很理解,任誰進廚房和一個肯定算不上人的大嫂單獨待了這麼久,一定都會難過。
然後她就聽到江勿道:“村長,我吃飽了,謝謝你們借我廚房。”
“吃飽了?”村長發出一聲疑問,然後看似關切地說,“怎麼不上桌吃呀,廚房哪是吃東西的地方。”
江勿悲傷地推了推眼鏡,俊臉上一片蒼白:“我做的面太難吃,不好跟花嫂的飯菜擺在同一張桌子上,我不配。”
這倒有一半是事實。
他停了一下,好像還是忍不住:“真的好難吃,我快吐了,yue。”
玩家們:“……”
這就是你悲傷的原因?
這一刻,因為那餅狀統計圖一般的一分驚愕兩分困惑三分敬佩四分無言以對,誰也沒想起來江勿就這麼徹底化解了有一個人無法上桌吃飯的問題。
村長還是樂呵呵地:“記得吐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