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長公主威儀二
晴姨回到前艙，在廳門前停住，待田兒叫了聲“進來”，才領着三人低頭進來。或許是晴姨剛才臨時教導過，幾人動作一致地下跪問安。
晏卿讓他們起來后打量起居中站立的中年男子。他一身灰衣，圓臉肉乎乎地泛着紅光，眼睛細長，微眯着，很精明圓滑的樣子。
“是杜綱首么？”
“草民正是船上綱首杜連川。”男子恭敬不顯卑微地彎身。
自稱是草民，可見杜連川是良籍而不是宮家下人。是宮隱西的僱工？
“我正好想問問綱首，此次水路行程，需走幾日，途中可要停靠？”
“回公主，若一切順利不遇大風天氣，七日後途徑羅山郡，十五日後可到婉州。到婉州下船后再走半天陸路到宮府。船上糧食備得充足，只需在羅山郡靠岸補給些新鮮蔬果即可。”
今天已經是臘月十二了，十五日後即臘月二十七，呵，萬一路上出個意外耽誤兩天，豈不是趕不上祭禮司定的大婚日子。晏卿心裏發笑，這婚事還真是不辜負荒唐的名聲。她不知道的是，宮家的樓船號稱千里船，若旋槳全開，不到十日即可到達婉州。但宮隱西交待過要在大婚日期前一兩天到達，杜連川才故意慢悠悠地開，這婚期，卻是無論如何也誤不了的。
晏卿眼神掃到嘴角噙笑挨着杜連川站的晴姨，靈光一閃，試探地問：“晴姨是你的……？”
“是草民的娘子，杜沈氏。”
“哦，我隨口問問竟是猜對了。”
晏卿笑笑，交疊的雙手換了個姿勢，抬抬下巴，“晴姨，這兩個小丫頭就是小玉小翠？”
這兩個小丫頭看着跟塘兒和田兒年紀相當，見過她倆送水送飯上來，平時就站在外面候着聽吩咐。
晴姨忙應：“回公主，正是。小玉小翠是少主特意挑來放在公主房裏差使的。少主說了，公主金枝玉葉，自然是宮裏陪嫁出來的姑娘喚着貼心，用不着小玉小翠貼身伺候，只不過她倆是在宮府出生長大的，又在京城待了幾年，對兩地的民風習俗、規矩禁忌比旁的丫鬟都要熟知些，給公主留在房裏做些粗活也是好的。”
“哦？原來是你家少主的意思。”晏卿笑得意味不明。宮家少主，東凰的大駙馬，還沒大婚呢，這就想往她身邊塞人。兩個丫頭看着低頭順目跟普通的家生奴婢沒什麼不同，只怕是並不簡單。
房裏是多兩個或少兩個奴婢，晏卿並不在乎。在宮裏時旁人安插在她身邊的耳目更多，只要貼身的幾個是自己人，做事說話再謹慎些，也就沒什麼可憂心的。偏偏晏卿今天心情不是很愉快，不想如那位不知身在何方的未來駙馬爺的意。
“余嬤嬤，你是替我掌事的，你說說看，我身邊可缺做粗活的？”話里有明顯的嘲諷。
公主這是生氣了啊，余嬤嬤頭皮發緊忙站出來：“回公主的話，自然是不缺。公主愛靜，不喜太多人伺候，這才不讓奴婢和另幾位宮人跟着。奴婢正想來討公主的話，若有什麼活兒只管分派給奴婢們去做，奴婢閑着反倒渾身不自在。”
晏卿讚賞地對余嬤嬤點點頭，果然是宮裏的老人，會看眼色。
“晴姨，你看余嬤嬤也想討事做呢，你有什麼活先讓她幹着，省得她閑出毛病來。等到了婉州，再叫小翠小玉來給我講講你們婉州的風土人情。”
叫余嬤嬤做事？晴姨哪敢！一宮掌事嬤嬤，至少也是正五品的品級，何況還是棲梧宮出來的。明明在說指派兩個丫頭伺候公主的事，怎麼變成了晴姨要找人幹活。晴姨被繞得有點發暈。
“公主，據在下所知，小玉和小翠兩個丫頭原是跟着大駙馬的，她倆通文字、懂岐黃、能駕車、善馴鴿，實在是難得的人才。若公主用不着，不知可否轉贈給在下？”
一旁被忽略的楊浩遠突然出聲，眨着眼睛期待地望着晏卿。他雖是在幫晴姨的忙故意激晏卿收下兩丫頭，可他也是真的很想要小玉小翠啊。宮隱西費老大心血培養出來的多面手，還是兩個水靈靈粉嫩嫩的女子，居然叫人家去做粗使丫頭，暴殄天物啊！以前他只跟宮隱西要一個，都被毫無餘地地拒絕了，現在竟然要把兩個一起送給公主，除了見色忘義還能作何解釋。宮隱西，你等着。楊浩遠暗暗磨着后槽牙，臉上的笑容漸漸扭曲。
晏卿不得不承認，當聽到“善馴鴿”三個字時，她動心了。田兒塘兒都是識文斷字的，也略得醫術。駕車不會，但晏卿自己會騎馬，駕車想必不難。但是會馴鴿的人，她身邊還真沒有。待她到了婉州，距京城千里之遙，若想與京中互遞消息，飛鴿傳信將比通過驛站送信更快捷也更安全。
“你們還會馴鴿子？可有帶鴿子到船上來？”晏卿無視楊浩遠，這話是直接問小玉和小翠了。
小玉福身答話：“回公主，奴婢把在京城養的兩籠鴿子都帶上了，一共有八隻。現放在後艙奴婢住處。”
“我還沒見過馴鴿呢，那你倆就到前艙來伺候吧，把鴿子也帶過來給我瞧瞧，打發打發時間。”
小玉和小翠恭敬應是。
楊浩遠很失望。不知宮隱西手下還有沒有這樣能幹的丫頭，要不再試試跟他討一個看看？
除了晏卿，在坐的另外三位都眼觀鼻鼻觀心做陪聽。實在也沒他們能插嘴的地方。按理給公主請過安問候完他們就可以退下了，但公主既然叫他們坐下，那就是不能走的意思。
王嵩見一時滿堂無聲，趁機站起身說道：“公主，現雖在船上，但護衛也不可鬆懈。昨夜是臣疏忽了，臣這就去安排人到前艙來輪班巡視。”
王嵩此次接到的命令是護送公主平安到達婉州，確保大婚順利完成後才能回京復命。昨夜未來的大駙馬把他們侍衛隊的人都安排在中艙，說公主在前艙，無閑雜人等可至，只要守好前艙與中艙之間的柵門，定然安全無虞。王嵩繞船檢查過，確實如此，除了中艙有一道柵門能通到前艙，前艙確實是獨立安全的。但剛剛楊浩遠的出現讓他心中一驚。原來這位被介紹為駙馬好友的楊公子也住在前艙。雖然公主身邊兩個貼身丫頭有些拳腳功夫，但若這位楊公子是高手，公主仍會有危險。現在江面上只他們一艘船，越往南只怕船會多起來，萬一別的船上的人起歹心，跳過來……為安全起見，還是安排人在公主住處附近日夜巡視得好。
“嗯，既是你的職責，你安排吧。”晏卿略一沉吟，表示同意。
楊浩遠想阻攔，一時又想不到理由。算了，反正宮隱西也沒說不能讓皇宮的人來前艙。他摸摸鼻子，默默嘆氣。長公主果然威儀，一言不合就弄這麼些人來擺譜給他看。做個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有什麼好的，等嫁到宮家，不一樣要和普通女子一樣要在丈夫手底下討生活。宮隱西他能有好臉色給公主看？唉，就當自己高攀了，以後離公主遠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