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雲裳紀
顧輕歡回到自己的院子裏，蓋上冬日裏那厚厚的棉被，又命丫鬟燒起炭火，自己卻還是感覺一陣冷意。
她生母因難產去世，她自己也因此先天不足天生畏寒，極易生病。她在老夫人那裏強忍住身上的冷意，終於冷靜地將落水之事應付過去。現在放鬆下來，她止不住的咳嗽，蒼白的小臉帶着病態的紅暈。
“我的七小姐呀，媽媽我才出去幾個時辰，您便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您的身子就算是鐵打的也熬不住啊。您身邊的丫鬟個個都是千金呀，都捨不得使喚。”一個藍色衣服的婦人從門口大步跨到顧輕歡所處的床前。孟媽媽剛從鋪子裏回來，就聽到自家姑娘在咳嗽。
少女卻笑了，孟媽媽都用上敬稱了，必定是生氣了，但是她卻是在關心自己，只不過顧輕歡一笑又開始咳嗽了。
“你居然還笑，我這樣勤勤懇懇，是為了誰呀。你這個沒良心，我把你的身子才調養好又拿去敗壞了，嗚嗚……”孟媽媽掏出帕子掩面。
“孟媽媽，別哭了。”顧輕歡面對孟媽媽的假哭很是無奈，孟媽媽是自己的奶娘相當於娘一樣的角色，她平日裏嚴謹的樣子也像模像樣的，實則卻像孩子一樣愛鬧騰。
“我不聽，嗚嗚……”孟媽媽繼續哭。
“孟媽媽，咳咳……”顧輕歡捂住嘴。
“唉。”孟媽媽沒在開玩笑，正經地應了一聲，她將帕子塞在袖子裏，彎下腰輕輕地拍着顧輕歡的背。
“熱湯呢，葯呢，我不在你們便是這樣伺候主子的？”孟媽媽轉頭厲聲質問道。
“這就端來。”幾個丫鬟應聲道。
顧輕歡在孟媽媽的服侍下喝了葯止住咳嗽，又泡了個熱水澡，生了些困意，懶懶地問“孟媽媽今日之行，可順利？”孟媽媽今早本是出府替她打理名下鋪子，顧輕歡便命小桃讓孟媽媽把所有賬本給帶回來。
“哼，說起這事兒，我還氣呢。我今日去向那些鋪子裏管事的要賬本時，一個二個不是找借口推託，要不就是說我只是個老媽子做不得主若弄丟了賬本會造成店裏損失，叫我去尋主子來。我說自己是奉了七小姐的命令，又拿出姨娘生前的憑證，他們也沒有同意，最後我只拿回這幾本，姑娘自己看看他們拿什麼東西來打發我的。”孟媽媽拿出其中一本，遞給顧輕歡。
顧輕歡接過賬本，靠在床上，隨手翻開一頁，上面記着：宣平十八年八月。那便是去年了，她接着看下去，支出白銀兩千四百兩，用處那一欄卻什麼也沒寫。
她又往後隨意挑了一頁：宣平十九年二月，支出白銀五千兩，這頁倒是記了用處，用於購買布料，但是是哪家的布料買了多少匹也無記載。且這頁字跡凌亂，上面還被墨水暈染了一大片，卻不難看出此頁與前面並非同一人所記載。
賬本竟沒有專人負責記載嗎？前世自己只只知道自己名下有幾間生母留下的鋪子，卻從未親自管理過，索性圖方便全交給了孟媽媽，現在想來孟媽媽連賬本都要不到，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何曾真正服從她。
“既然他們讓我親自去，那我便去一趟就是了。”顧輕歡合上賬簿，“孟媽媽，讓人告訴那些店鋪的管事帶上自己管轄的鋪子的賬簿，我申時去雲裳紀要見到他們，一個都不許差。”
顧輕歡看着剛才她翻的那本賬本封面上寫的“雲裳紀”三個字，那就拿你先開刀好了，真是不讓人省心，前世自己是怎麼覺得不用親自管理這些鋪子的。
“姑娘今日還要出去？”孟媽媽不是很放心，“要不明日再去，今日再修養一下。”
“今日事今日畢。”顧輕歡搖搖頭，否決了孟媽媽的提議。趁着那些管事的人那沒偽造賬本，現在查起來才不麻煩，不然等有些人望到風聲了，想出計策應付自己，豈不是給自己找事情做。
“我是勸不動你，但姑娘得記得身體是自個兒的，再多錢也換不回命來。”孟媽媽苦口婆心地說。
“好了，知道了，孟媽媽，我先睡會兒，申時叫醒我。”顧輕歡撒嬌道，也只有在孟媽媽面前，她才會露出這種小女兒家的姿態。
“姑娘不用膳嗎？”孟媽媽提醒道。
“我現在不餓，孟媽媽先去用膳吧。”說完，顧輕歡已經躺下了。
申時一刻不差，顧輕歡被孟媽媽喚醒，去夫人那兒稟明去處，出府時正遇上大公子顧臨淵。
二人互相見禮，顧輕歡先說到：“前日裏輕歡落水，多謝大公子相救。”
“七妹妹無事便好，正巧我也要出府，七妹妹去哪兒，可需我載你一程？”顧臨淵雖為正室之子，但因是男子，從不插手後院之事，且他的母親對庶齣子女也十分大度，所以他對庶出的弟弟妹妹雖感情不深厚也無厭惡之情。前日七妹妹落水，他恰巧在附近，便順道救了她。
“說來慚愧，輕歡名下的鋪子賬務出了些問題，正準備去處理，手下卻沒有足夠的人手，可否請大公子幫幫輕歡？”大公子客氣，自己卻不能不知分寸，只不過今日確實需要幫忙，顧輕歡抬頭望着顧臨淵。
這濕漉漉的眼神倒是像極了術桓養的那隻小狐狸，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顧臨淵輕笑，罷了，今日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就答應她吧，“正好我也去那附近，我便同你先去一趟雲裳紀，幫你看看賬本。”
臨淵公子不愧為藍顏榜前十，他一笑讓人如沐春風，儘管顧輕歡如此淡定，也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顧臨淵騎着馬走在前面，後面跟着一輛刻有安遠侯府的標誌的馬車。
“你快來看是藍顏榜排行第七的臨淵公子。”一名女子從茶樓上探出身子，她轉身去拉她的同伴。
“唉，真的是他。”她的同伴手中還拿着書。
馬車裏顧輕歡聽到那兩個姑娘不算小的聲音，低聲笑起來，自己這位嫡出的哥哥是被人當猴圍觀呀。
天玄國民風開放，對女子約束較少，女子出門一般只要告知府中主母便可，且除親事將近的女子必須佩戴面紗，其餘女子可不戴。
而藍顏榜本是市井之徒根據王孫公子的才華和容貌進行排序編訂的一本冊子，由著名畫師主筆，後來在世家小姐間傳開，並被官吏上奏給皇帝，皇帝也承認了藍顏榜，至此世間男子以登上藍顏榜為榮，而女子以藍顏榜為擇胥標準。當然與藍顏榜相對的是紅顏榜，顧輕歡也在紅顏榜上有名。只不過現在藍顏榜和紅顏榜都收錄在御書房，市面上都在流傳排名。
顧輕歡挑起帘子，看了一眼茶樓上的兩名女子，長得倒是面生，不知哪家的小姐，這麼活潑。前世自己不愛出府，認識的世家小姐也不多。
“七妹妹，雲裳紀到了。”顧臨淵說。
孟媽媽先下了馬車，扶着謝卿歡下來。
顧輕歡抬頭看了一眼招牌，倒是個好名字，來的路上孟媽媽把所有店鋪的現狀都給自己交代了一遍，當然這些都是明面上的，至於背地裏怎樣，自然要看了賬本才知道。
雲裳紀便算是其中收成最好的一間鋪子，專做衣裳的鋪子，裏面賣的衣裳花樣新穎、布料舒適、綉娘刺繡技藝獨特，雖每件不低於白銀百兩，但京城中眾多小姐夫人仍在此定製衣裳。
顧輕歡進去時，一位與她年紀相似的女子正在挑選花樣，這女子穿着打扮都不俗，臉上戴了面紗。
顧輕歡環顧了店鋪四周，鋪子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布匹和圖樣，除那位年輕女子外還有其他幾位客人，不過該來這裏的管事一個也沒來，她輕皺眉頭，孟媽媽不可能沒將自己的吩咐傳下去，看來這些管事是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自己人微言輕不行，那她那個任戶部員外郎的哥哥總行了吧，顧輕歡請顧臨淵幫她把其餘鋪子的管事全部帶到雲裳紀。
另孟媽媽上前對另一個沒有招呼客人的丫頭說到：“你去告訴你們管事，七小姐來了，讓她快點出來。”
等了片刻，“七小姐來了呀，怎麼不提前通知我一聲啊，可怠慢您了。”一位婦人姍姍小丫頭來遲，“小環，還不快奉茶。”宋氏推推剛才那個小丫頭。
“宋管事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我晌午便差人送了消息過來，告訴你小姐要過來，你莫不是記性不太好。”孟媽媽可不給徐氏台階下。
“這不是店裏太忙了，我給忘了嘛。”徐氏臉色不變，仍是笑嘻嘻地道，“這是七小姐的店，店裏忙生意好，難道不好嗎？”
孟媽媽自然不能否定，沒有人比她更希望自家姑娘過得好了。
“所以忙到連賬本也不整理了嗎？”顧輕歡靠在椅子上，將之前看的賬本扔到地上，斜睨宋氏。
顧臨淵有官銜，手底下也有人，不一會兒所有管事人也都到齊了，正碰上這一幕。
“孟媽媽，今日雲裳紀閉門謝客。”
孟媽媽和小桃、小書向客人賠罪道歉，關上鋪子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