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浮生一念
看着姚尤臉上那異彩紛呈的神情，謝雲逸問道：“在想什麼？”
“也沒想啥，”姚尤轉過眉頭緊皺的臉，傷懷地向謝雲逸感嘆，“就是覺得時間真的是很奇妙。從你在飲品店遞給我燒仙草，到現在我們在閉館的水族館外，整個過程明明還不到2個小時，可是腦海里一回想，接到燒仙草時的那種快樂，已恍若隔世了。”
謝雲逸聽出了其中的未竟之意，舒展眉眼，開解姚尤：“姚尤同學，難道不是你因為得到放假一天的意外之喜，才高興地約我來遊樂園玩的么？”
“是的啊。”經謝雲逸一提醒，姚尤才想起，自己今天的空閑是因為小組完成了一個大項目，領導高興，放了小組一天的假。
“現在我們的目標是不是坐摩天輪？”謝雲逸繼續開導。
“也是。”姚尤想起自己來水族館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她的初衷，本是想在“有男朋友了一定要做的事”清單上劃掉“坐摩天輪”這一項。縱使現在的對象不符合她的預期，但現在的姚尤已經懂得，機會稍縱即逝，先把握住再說。
“所以沒進到水族館也沒什麼遺憾。”春光里的謝雲逸為待在冬日裏的姚尤送去溫暖。
姚尤遲遲不肯接受，獨自糾結了會，小聲提出一個的請求：“那你可以把我們來水族館路上的那段對話從你的記憶里刪除嗎？”
謝雲逸隱隱察覺出了姚尤的企圖，他朝姚尤溫柔一笑，卻明白地拒絕了：“可是我想保留呢。”
“但是太羞恥了...”姚尤氣息微弱地反駁。
“雖然我們到這兒的結果不太理想，”謝雲逸繼續嘗試化解姚尤的封閉，“但不用因此而否認先前我們在一起愉快的記憶，畢竟那些快樂是真的存在。”
“話是這麼說...”但心裏過不去那道坎啊，姚尤仍糾結於此，不願敞開胸懷迎接春天。
謝雲逸低下身子，湊近姚尤，深邃的眼睛描摹着對方羞赧的神色。
姚尤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熱，但眼神並沒有因此飄離，而是鎮定自若地回視着和自己相距近一尺的那雙眼睛，等待謝雲逸接下來的動作。
“唔，咱們再等等吧。”謝雲逸主動轉移了視線，“說不定等你坐上心心念念的摩天輪，這段記憶就可有可無了。”
事後，姚尤不得不承認，謝雲逸比她還了解自己。
當姚尤站在全身都散發著耀眼光亮的摩天巨輪下，準備跨進紅色觀覽廂時，望着漆黑天穹下，高樓群立、燈火櫛比的人間，她覺得，今天的一切，都比不上此刻的珍貴。
輕快地躍上觀覽廂，挑了靠近摩天輪轉動方向的座位坐下，省去矜持，雙手直接趴在玻璃窗上，如孩子般好奇地張望這個世界。
謝雲逸自覺地走向另一側，坐下。
謝雲逸不太能理解女生對摩天輪的執念。
無論是現女友的，還是初戀女友的。
他和初戀女友一起登上過，也是這個摩天輪。
他記得，當時她帶着他的手，在一點點描繪這個城市的輪廓。他倆在這個公共卻私密的空間裏，時而暢談抱負、繪製兩人的未來，時而竊竊低語、說著戀人間的甜蜜。
不過那些都不在了。
謝雲逸沒有任由自己沉浸過去，而是強迫自己望向窗外。
依然是如往昔般索然的景色，他決定將注意力由外轉向內。
很顯然，平緩上升的摩天輪為姚尤帶來的視角相當符合她的期望。
她被摩天輪上的明亮燈光所俘獲。她是那麼的白凈明亮，似有層光暈浮在她的輪廓上。她的神色，也與此刻的聖潔相得益彰。
謝雲逸從她虔誠而赤忱的眼眸里，讀出了滿溢的讚歎與沉醉。
只屬於姚尤的讚歎與沉醉。
謝雲逸知道，她對這個世界總有很多的讚歎與沉醉。
謝雲逸清楚，這些讚歎與沉醉，無關任何人，只關涉姚尤自己。
所以姚尤會期望謝雲逸同意刪掉，就好似他真的能刪掉坐摩天輪前那段遺憾記憶般。
謝雲逸了解，眼前這個女孩只是想要一個承諾，有了這個承諾，明顯走進姚尤生活太多的自己，就與她那些閃閃發亮的回憶沒有了任何關係。
他就只是她生活中出現很多次但卻無關緊要的路人而已。
謝雲逸心底透亮。
所以，他怎麼能答應？
若是答應了，謝雲逸對姚尤而言，不就如世間所有人一般，只是她心靈世界擦身的過客。而姚尤，卻可以徜徉在這些美好里，無論世事如何變遷，無論外人與她是聚或散、愛或憎，都無損她那些寶貝的價值連城。
她是在人間苦中作樂的自由靈魂。
一個願意和所有人經歷世間磨難，卻不願和任何人分享她從中得其所樂的靈魂。
而謝雲逸，他覓得過愛情，卻已消逝，還讓另一個人在自己心上刻下難以撫平的痛楚。
他深陷自己所造的囹圄，卻仍渴望找到那些久不出現、溫暖而閃亮的美好。
而姚尤，就是那個總能從平凡到蒼涼的世界裏發掘創造美好的人。
曾經，謝雲逸覺得，讓他湊近看看就好。
可是現在，看着姚尤望向世界的臉龐，那裏面專註地刻下了正在悄無聲息溜走的愉悅時光。
光是看着，謝雲逸嘴角就不自覺地上揚。
此刻，他無比渴望，他不僅僅是站在觸手可及的光暈外的圍觀者，他想走進被姚尤珍而重之的那方世界裏，感受她所眷戀的一切。
“小尤，”謝雲逸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惡意，挑選了觀覽廂到最頂端的那刻，坐在廂體投射的陰影下，輕聲呼喚着姚尤。
“啊？”沉浸在現實與幻想交界的姚尤分神望向謝雲逸，疑惑地徵詢。
“你覺得，”謝雲逸舒緩而繾綣地開口，“我，怎麼樣？”
姚尤下意識覺得謝雲逸似乎在說一件特緊要的事，不過她的心仍對自己的那方小天地眷戀不已，故未及細想，誠實回答：“你要是真一直這樣，我挺喜歡的。”
謝雲逸低笑，含着三分溫柔，藏着七分蠱惑，詠嘆道：“那麼，我覺得我們可以考慮一下結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