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傲慢
時光匆匆流逝,孩童漸漸長大。
在林巡的努力下,高修六年級下半學期潛心鑽研學業,自我救贖,終於打碎了留級的夢魘。
畢業的那個暑假,高修攛掇林巡準備參加四驅車大賽。缺少啟動資金的他們最終撿了半個暑假的礦泉水瓶子和易拉罐。
當捧回拼裝款四驅車,看着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奧迪雙鑽”標識,兩人露出久違的開心笑容,迫不及待地拼裝完,頓時傻眼了。
“巡啊,這,沒錢買電池了?”高修苦惱道。
“唉,再去撿瓶子吧。”林巡嘆息道,隨即給出了最可行的方案。
二人組又重操舊業,他們蹲守在烈日下的操場上,等待打球的高年級學生喝完水,就趕緊接管水瓶子放進麻袋。
第二天,在學校旁的街市上遇到了女同學。朱小舟家境不錯,平時學生們喝雜牌袋裝汽水的時候,她已經喝上洋氣的雪碧可樂芬達了。朱小舟見這二位曬得汗流浹背,人不人鬼不鬼的,連忙沖向自家的沿街商鋪,拿出三瓶可口可樂紅着臉遞給兩位。
林巡、高修的確渴了,咕嘟咕嘟幾口便喝完。冰鎮的口感果然不一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用上冰箱這種高級貨。
看着朱小舟直勾勾看着自己,高修咧嘴一笑:“你也喝呀…”
說完,高修還很紳士地去幫女孩子把易拉罐拉開。
拉環“嘭”的一聲,女孩兒心裏小鹿亂撞。
“別磨嘰了,快喝呀,喝完易拉罐給我…”高修補充道。
朱小舟瞬間眉頭一皺,氣呼呼地把可樂罐推給高修,邊翻白眼邊道:“拿去吧你…”
說罷,轉身就走。
高修看着手裏的可樂,又看了看隱約也在翻白眼的林巡,說道:“巡巡吶,來,咱分了它。”
林巡無語,高修,真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撿瓶機器。
經過二人努力,總算攢夠了電池錢。
賽車裝上電池便飛馳起來,四驅兄弟也即將赴賽。
比賽當日,天氣晴朗。比賽場地就是在學校旁的一個玩具店。店外煞有介事地懸挂着“熱烈慶祝四驅車大賽順利召開”的紅色橫幅。等風來,竟也有旌旗獵獵的錯覺。
可惜,比賽第一輪林巡和高修就被村長的乖孫子衛星星同學淘汰出局。
他用的電池可是金霸王!!!
衛星星不敢招惹高老大,卻傲慢地看着林巡,旋即做了個鬼臉,悄聲地嘲笑:“林一輪,林一輪,哈哈哈......”
衛同學的跑腿跟班們也譏笑起來。
高修正要發作,林巡忙一把拉住他,淡定道:“來玩的,沒必要...”
在接下來幾輪,衛星星同學依靠金霸王電池的加持,過關斬將,一舉奪魁。最終贏得了本屆賽事的一等獎:購買四驅賽車賽道滿100減25元優惠券!!!
衛星星接過獎品,向四周圍展示自己的戰利品。優惠券上蓋着猩紅的戳,彷彿在向眾人宣示着本券為獨一無二的正版。
眾人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小衛同學極為滿足地望向大伙兒,學着村長爺爺的姿態,雙手微微下壓,示意孩子們安靜。
待掌聲稀稀落落至完全靜止,衛星星發表了講話:“感謝大家的參與,我今天能獲得這個獎很榮幸。我馬上回家取錢,把賽道買回去,以後想玩四驅車,就去我家,我家的大門永遠向你們敞開......”
又是一陣掌聲和叫好聲!
高修拉了拉林巡,不滿道:“我呸,什麼玩意兒,咱們走!”
經過大半個暑假的努力換來的機會,被鈔能力給輕鬆擊敗,不得不說內心還是感覺苦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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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郊初級中學,坐落於沅州市沅郊縣縣城中心區西南,毗鄰縣文化館大樓。除去沅州市的三所重點中學外,沅郊初中是縣區中學中的執牛耳者。
沅郊初中也出現過不少優秀畢業學子,比如本市副市長衛煌就曾求學於此;另外還有以寫穿越言情歷史架空小說出名的作家秦深深,不久前混進作協的秦作家還在學校做過學術報告,在報告會議結束后還加塞兒般的舉辦了小型簽售會,帶來了剛剛出爐的新作散文集《我與這個世界不得不說的事情》。
林巡和高修的分數都夠上了沅郊初中的分數線。奈何學校譜大,在完成摸底考試和面試后,兩位同學都繳納了一定的擇校費,然後正式成為了沅郊初中寄宿制初中生。
開學的日子,兩人沖在前面,拋開了來送他們上學的母親們。高修一馬當先奔到宣傳欄,看着欄內粘貼的排班表,興奮異常得喊道:“媽!媽!我又和林巡一個班!!”
在高修旁的一些家長和學生有些厭惡地看着這個咋咋唬唬的小子。
高媽媽臉上笑容洋溢,嘴上卻責怪道:“知道了,知道了,小點兒聲...別吵到別人…”
之後兩人各自安頓好寢室里的被褥等物件。兩家人去食堂吃中飯,席間倆孩子大概聽到,媽媽們看孩子們都寄宿,也有空去參加村裏的川湘良種紅辣椒種植計劃了。
飯後,家長們就陸續回去了,林、高兩位學子辭別母親們便匆忙趕回教室了,並沒有注意到在身後抹淚的兩位媽媽。
下午第一堂是班會課,班主任嚴老師是一位衣着光鮮的少婦,看外表保養得極佳。嚴老師教數學,功底不錯,在數學教學年級組中也擔任了副組長的職務。
班會課上分配了座位順序、班幹部人選,班主任老師也明確了自己的紀律要求。聽話聽音,林巡感覺嚴老師可不好惹。
下課鈴聲響起,消息靈通的同學已經開始唧唧喳喳八卦起來……
“你知道嗎,嚴老師沒有看起來怎麼年輕的,她有四十了,還沒結婚呢…”
“你聽誰說的??!”
“我二姨在學校里當了好多年宿管阿姨了,她知道我們學校好多事情…”
“瞎說,嚴老師早就結婚了,只是沒生孩子…”
“你又哪兒聽說的?”
“我爸爸的好兄弟是校長的親弟弟,上次我和校長一起吃飯時聽大人們閑聊的…”
“我可看見了,嚴老師可是開小跑車上班的哦,可有錢了……”
“是嘛,什麼牌子車啊?貴嗎?”
“我不太認識這個車標…”
“切……”
鬧轟轟的課間可以休息一刻鐘,林巡和高修對視一眼,雙雙趴桌子上閉目養神,沒錯,林巡的同桌還是他…
嚴玥的確已婚了,年近四十。結婚對象是父親生意上合伙人之子,結婚多年,尚無所出。丈夫前兩年去了南方城市經營太陽能產業,聚少離多,感情早就淡了。她的確開着一輛小跑車,保有量極少的黃色現代酷派2004款,新車落地含稅將近21萬元,在當時無疑是大手筆。林巡察覺得不錯,家境優渥的她,囿於感情困苦,已經隱約有更年期跡象,而特立獨行地開跑車也是靠着物質來維持表面的光鮮生活。
就如同法國巴黎人稱呼其他地方人為外省人一樣,地域歧視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在縣城中學生活里。
縣城籍的學生總有一股說不出的優越感,看林巡高修他們的眼神中都會流露出些許鄙夷,還有“鄉巴佬”的語言嘲弄,無非林、高他們衣着樸素了點。
好在林巡、高修抗壓抗擊打能力一流,很快和他們打成一片。在銀河小學單挑王高修的掠陣下,兩人在異地求學的同學間樹立起絕對威信。很快,高修給同伴兒起了一個俗套無比的名字:銀河艦隊。
因為這土到掉着的名字,林巡之後常常羞與之為伍。
打架事件,並未隨風而去,吃了大虧的縣城幫將此事告知了嚴老師。
嚴老師彷彿找到了宣洩的口子,林、高等幾位同學被叫到辦公室面壁了一堂數學課。
下課後,聽到熟悉的高跟鞋撞擊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他們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嚴老師將教材重重摔在辦公桌上,數學教輔書上粘着的粉筆灰灰飛煙滅。同辦公室的隔壁班老師望過來,又縮了縮脖子,接着備課。
嚴老師坐定,靠在辦公椅上發問:“為什麼打人?!”
“……”幾位學生鴉雀無聲。
“我問為什麼打人?”嚴老師聲音又高了幾分。
一個同學憋不住小聲的回答道:“他們罵我們。”
“那你們就動手了嗎?打人是什麼行為?是非常低級的、非常沒有教養的……”班主任的思政課足足上了將近半小時,最終以一句“叫家長明天過來”為最強音收尾!
林巡對嚴老師的處理結果不太認同,但還是沒有說什麼。令人驚訝的是,高修同樣也沒有語言反抗,可能真的下手重了些?內心有些愧疚感?
被轟出老師辦公室的同學們鬆了一口氣,但是,馬上又感到為難的是,如何與家人溝通“見家長”一事。
沒有通訊工具的他們,只能去學校小賣部用公用電話聯繫家人。以前遇事冷靜的林巡,當晚在小賣部門口徘徊了許久,終究還是拿起了電話機,播出了熟悉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