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繁花燼

第27章 繁花燼

庭院的花樹在狂風中簌簌落下,灑滿了青石小路。

這場花雨實在是奇怪,像是遺憾,像是重逢,像是愛而不得。

是誰在哭啊?

費力的睜開雙眼。

哦,原來是阿兄啊……

阿兄,不要哭……

雲陽張了張自己的嘴,但是卻是沒有一點聲音的。

見到軟榻上的雲陽終於醒來,雲清也是紅了眼眶,拉着雲陽的手。

他滿臉都是自責,滿臉都是愧疚,滿臉都是懊惱。

「都是阿兄對不起你,都是阿兄沒有照顧好你,一切都是阿兄的不是……」

雲陽笑着搖了搖頭,只是臉色實在是蒼白得難看。

「阿兄,這不怪你,你已經將我照顧得很好了……」

雲清這個七尺男兒,也是忍不住的哭了。

他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的生命慢慢流逝,就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原來生命是這麼的脆弱,原來人可以是這麼的不懈一擊,原來自己真的要失去家人了。

雲陽想要安慰,但是已經沒有力氣了。

雲清抿着唇,藏在袖口中的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

他們發現雲陽的時候,雲陽正衣衫不整的躺在不起眼的小巷裏。

那麼一個高傲的人,那麼嬌貴的一個人,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竟然躺在髒兮兮的角落裏。

她的眼裏已經沒有光了……

始作俑者自己已經開始在查了,只是自己還需要一些時間。

他不敢想像就那麼一天的時間,他的妹妹究竟是經歷了怎樣的苦難,遭受了怎樣的折磨,才會想到要自殺。

雲清似乎是不死心,他看着身側一臉憂愁的大夫。

「真的沒有辦法了么?」

白髮蒼蒼的老者搖了搖頭,「太遲了,姑娘服下的毒藥本就無葯可解。」

「真的……沒有辦法了么?」

門被一把推開,是奉祁。

奉祁從沈池那裏聽了消息,不顧阻攔,未達皇城便是連夜趕了回來。

她身上的黑色勁裝還沒有來得及換下,現在也只是將臉上的面具摘下來了而已。

長長的黑髮高高的束起,兩側留下兩縷鬢髮,緊身的短袍勾勒出好看的曲線。

她的腰間還掛着逐月,腳踩金靴,像是剛剛遊獵回來的貴族少年郎。

第一次看見奉祁的樣子,雲清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但是面色很快便是恢復了。

奉祁也許是因為連夜的奔波勞累,此時額間還掛着細細的汗珠。

跟在身後的沈池不緊不慢的將奉祁甩過來的面具收好,收斂嘴角的笑意站立。

誰說奉祁很難掌控?

人只要有了在意的東西,那就是有了弱點,奉祁本就不是完美的人,現在更不會是。

奉祁一眼便是看見了軟榻上奄奄一息的雲陽,步子開始變得緩慢。

「阿姐?」

過了半晌,雲陽才轉頭看着奉祁,速度很慢,就像是有人將她的腦袋死死的按在了掌心中。

「雲兒……回來了?」

「真好啊……」

她的聲音很微弱,微弱到跟前的雲清都是沒有聽見的。

奉祁還是面無表情,就像是不知道悲歡一般,只是站在那裏猶如石刻。

來的時候便是已經聽到沈池說了雲陽的遭遇,就像是刺激到了奉祁某根敏感的神經,她變得很緊張。

緩了半天,這才走到了雲陽的床前。

她直接半跪在了雲陽的跟前,似乎是下了什麼沉重的決定。

地下城,地下城應該是可以的吧?

她抬眸看着雲清,雲清這才看見奉祁的眼眶是紅着的。

「阿兄,讓我帶阿姐離開,好不好?」

就連奉祁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語氣里滿是祈求。

她不願意看着雲陽死在自己的面前,還是和雲灼一樣,自己實在是難以接受。

自己沒能保護好雲灼,也沒能保護好雲灼的姐姐。

自己來到雲府之後似乎什麼都沒有替雲灼做到,雲灼對自己該有多失望啊……

腦子裏又閃過雲陽一顰一笑的模樣,她明明是那麼的溫柔,就像是冬日裏的暖陽。

雲陽的存在實在是特殊,無論是對雲灼還是對自己,雲陽都是特殊的啊……

雲清還沒有答話,雲陽的手便是輕輕的動了動。

像是最後的掙扎,像是宣告最後的遺言,像是最後的哀悼。

雲陽衝著奉祁搖了搖頭,動作依舊緩慢,慢到看不出弧度,慢到好像真的停止動作了一般。

奉祁好害怕,害怕雲陽的生命也停止了。

雲陽幾乎是用完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一般,終於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來。

「不要救我了,就這樣了吧……」

「為什麼?」

可是雲陽沒有再回答奉祁的話,只是轉過自己的腦袋,傻傻的看着自己的前方。

自己還是太傻了。

自己這一輩子花了太多的時間在白棠的身上,自己實在是太累了。

因為一直跟在白棠的身後,所以自己忘記去看沿途的景色,不記得暖陽下的春日是什麼樣的了。

也不記得糖葫蘆是甜的還是酸的了……

最後雲陽還是死了。

死在了大婚的第三日,死在了那個冰涼的軟塌上,死在了他還沒愛上她的時候。

一樹繁花燼……

奉祁緩慢的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眼角有些冰涼,伸手去摸,只有一片的濕潤。

自己這是……

哭了么?

奉祁穩了穩自己的心神,「阿兄,可有查到?」

雲清也顯得有些木楞,只是搖了搖頭。

倒是沈池這時候將自己的腦袋探了出來,她朝着奉祁笑了笑,吐出了一個字。

「白。」

白家。

又是白家。

奉祁對白家已經恨到了極點,不管白家身後的人是誰,究竟牽扯了什麼,自己都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奉祁轉身就準備離開,雲清便是出聲叫住了她。

「阿灼!你去哪兒?」

只是奉祁這一次沒有理會,連身子都是沒有停頓的。

沈池又看着雲清笑了笑,也只是勉強的笑意。

「大公子不要擔心,五娘子處理幾個雜碎還是綽綽有餘的。」

奉祁的馬匹還在府外,她利落的翻身上馬。

沈池將面具扔到了奉祁的懷中,「這一次你是要用奉祁的身份,還是雲灼?」

奉祁沒有理會,將面具別在了自己的腰間,朝着白府便是去了。

此時的白府屋門都是緊緊的關着的,院中放着一把太師椅,椅上端着着一個人。

周圍都是手持長棍的小廝,嚴陣以待。

他似乎在這裏已經等待很久了。

白府的門前也是站了一堆的人,附近的人早已經被疏散開來,空蕩蕩的。

空蕩蕩的大街上什麼都沒有,奉祁孤身一人站在白府的門前,裏面的人在等待,等待今日登門拜訪的人。

看着擋在自己跟前的人,奉祁滿臉寒霜。

就像是以往奉祁做事一樣,她的臉上毫無表情。

那些等待着奉祁的人似乎是得到了什麼命令,像是潮水席捲礁石一般朝着奉祁涌了過來。

奉祁不緊不慢的抽出自己的逐月,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

凡是靠近奉祁的人,手中揮舞着的棍棒還沒有落下,便是被奉祁一刀斃命。

逐月在奉祁的手中彷彿擁有了生命,在身側揮出一個個好看的弧度。

對於這些不配擁有生命的傢伙來說,奉祁不會施捨他們絲毫的憐憫。

奉祁好像是不會眨眼的修羅,鮮血四濺,早已行以為常。

可是那些手拿棍棒的人卻是遲疑了,他們被奉祁逼得節節敗退,不得不退回到了府內。

大門被重重的關上了。

奉祁只是看了一眼高牆,腳尖輕輕踏上石獅,便是一下子躍上了牆頭。

她居高臨下的看着院中的一切,有俯瞰眾生的氣勢。

血液還在順着刀尖不斷的往下滴着,原本有些蒼白的臉上也是有一道濺起的血痕,意氣風發。

清風拂起長長的秀髮,奉祁劍指院中泰然自若的白夜。

「你是主謀。」

不像是詢問,更像是一種宣判。

宣判死亡,宣判結果。

白夜身穿一身白色的錦袍,臉上有着一條長長的疤痕,從額頭貫穿整張臉。

他看見奉祁,不由得輕笑了一聲,故作驚嘆。

「這不是雲灼么?女孩子家家站這麼高幹什麼?」

隨即似乎又覺得自己說得似乎不對,連忙改口,「瞧瞧我這個記性,雲灼早就死了。」

他看着奉祁的眼睛中滿是殺意,「你是誰?陸悠然要是知道自己兩個女兒都死了的話,那表情一定會很精彩的吧?」

奉祁握着逐月的手微微緊了緊,「雲灼之事是你做的?」

「是。」

「為什麼?」

「我想殺一個人還需要一個理由么?」

果然,像是白夜這種人,若是不用性命要挾他的話,他是不會說的。

奉祁微微仰了仰頭,腦子裏已經閃過了諸多折磨白夜的法子了。

白夜又一次端起了自己的茶杯,「不過沒關係,你才是我要殺的人,雲灼命苦,替你擋了一劫。」

他只是輕輕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指,身後便是閃出數十個黑衣人。

這些人奉祁是認識的,當初在雲灼墳前殺了那個小侍女的人也是他們。

倘若不是萬事通來得及時的話,自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的。

看來這些人才是白夜最大的底氣了吧?

他們皆是目光凜冽,朝着奉祁便是齊齊射出飛鏢,那架勢就像是要將奉祁萬箭穿心一般。

奉祁連忙揮劍去擋,身子也在牆頭不斷的移動。

但是最後還是跌落,不過是剛剛落地,奉祁單膝跪地之時已經有人將刀刃架在了奉祁的脖頸之上。

奉祁並沒有繼續動彈。

隨即便是有一個黑衣人扯下了奉祁腰間的面具,直接扔到了白夜的面前。

白夜之時眯起眼睛看了看,「怎麼這麼眼熟啊?哦,險些忘了,你還是地下城的人來着。」

奉祁聽着他滿是嘲諷的話,只是挑起冰冷的眸子。

「怎麼,你不害怕地下城的人找你算賬么?」

似乎是覺得奉祁死定了,白夜也就不再隱瞞什麼了。

「我有什麼好怕的?應該慶幸你是地下城的人,我還可以一舉兩得。」

雖然還是不太明白白夜話里的意思,但是奉祁覺得已經差不多了。

她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就和奉祁淡漠的臉一般。

她慢慢的站起了身,看着周圍的黑衣人,忽的露出一個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露出一個笑來,似乎是下意識的。

不知道算不算是嘲諷,奉祁只是輕蔑的笑了笑。

「原來你也只是一條狗而已。」

白夜之時微微挑了挑眉,「無所謂你怎麼說,這一次可沒有雲灼給你做替罪羊了。」

奉祁的眸子陰沉了下去,原來雲灼所遭受的苦難都是因為那張臉,因為她有一張和自己一樣的臉。

真的是自己的罪過……

有黑衣人想要奪去奉祁手中的逐月,可是逐月卻是微微偏轉了刀鋒。

身子只是微微往後退了退,便是一腳踢開了架在自己脖頸上的刀刃,隨即迅速的閃到了一邊。

她摸了摸脖子上滲出來的血跡,笑得竟然有些張狂。

知道那麼多,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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