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郭潔
人在無能為力的時候,大抵都是需要些心靈上的寄託的,當世俗的慾望不能滿足人的身體時,宗教也就自然而然應時而生。無關乎愚昧,也無關道德。
短短半月,巨鹿郡元平村有少年被仙人收為弟子的消息就傳遍了四野。有人言之鑿鑿的說曾見過仙人帶一少年去了太守府,而後郡守大人不久就親自去了元平村,還帶了數十上百名郡兵。也有人說仙人就在元平村普濟教化世人,還言稱自己也受了仙人恩惠,喝過仙人賜予的符水。
張家這半月里也不見了往日的荒寂,那些跟隨而來的流民在於吉的幫助下,紛紛在張家附近搭建好了房屋,開墾了不少的荒地,播種上了種子。更是郡主大人親自安排他們入了巨鹿郡的民籍。於是一些婦人便開始招婿,一些老人也以自己的幾畝田地為引徵招義子。
張家外圍的田野上也支起了兩座很大的草棚子,于吉教了張懷林一些簡單的針灸醫術,並又給予了大量的藥草。於是張懷林便整日在草棚內接濟百姓,不圖回報,只教人心心向善,以圖天下太平。另一座草棚里劉月娥帶着一些婦人每天都熬煮一些定量的粥,分給前來乞食的人,甚至遇到一些無依無靠的流民還會給上一些種子,鼓勵他們春耕開荒。
於是巨鹿郡半月內便多了上百戶的民籍,更是開墾了幾百畝的荒地。
一時間張家成了遠近有名的良善之家,仙人福地,連張懷民也被許多人稱為太平賢醫。
張角半月內也學了不少東西,持着九節杖的他學習迅速,看過的東西過目不忘。甚至修炁時,天地間的炁已經能通過九節杖跟他產生共鳴了。他進步很大,已經可以獨自施展一些簡單的祝由了。張寶和張梁這幾日也愈受左慈喜愛,開始跟着左慈學着修行了。
于吉讓張角以體內的炁催動九節杖,他聞言照做,發現九節杖握把之下的部分褪去了黑色,成為了晶瑩剔透的玉石顏色。一收炁,節杖又變回了黑黝黝的顏色。于吉指着九節杖握把上面的第一顆木瘤對張角說:“什麼時候再催動九節杖能把這裏也變得玉化了,你就可以施展一些簡單的法術了。”
為了檢驗張角這半個月的修行成果,于吉接受了給鄰居徐老頭撫魂的請求。並指明張角去。
此刻張角穿着一身白色道袍,站在一座孤墳前,左手持一節杖,右手持一招魂幡,張懷林和鄰居徐三叔穿着麻衣,頭系麻繩,跟着一些家眷跪在後面。
張角口中念念有詞,左手高舉節杖,將右手的招魂幡拋向半空,那幡徑直插在墳冢右側化作一顆小柏樹,張角以炁催動節杖,握把下方瞬間玉化,又看向張梁俯身遞上的牛角杯。他把九節杖插入杯中的酒,閉上雙目,右手結一手印,口中念念有詞。
片刻,牛角杯里的酒變成剔透的綠色,張角睜眼,把節杖遞給一旁的張寶,雙手接過張梁手中的牛角杯,倒在那棵柏樹苗根上。
霎時風起,風聲嗚咽,那柏樹苗很快長大,立在墳冢右側隨風搖擺,像是與眾人告別。
“人死不能復生,我們也只能儘力撫慰遠去的魂,祈求逝者安息。三叔節哀。”禮畢,張角一嘆,轉身扶起鄰居徐三叔。
天地無情,總是降下災罰,冷漠地看着世上人們的生離死別。天地也有情,萬物的生機總是出現在寂滅之後,給在絕望之中的人們一些生的希望。
萬物的生長總是不以人類的悲歡進行的,穀雨將至,乾裂清冷的大地終於迎來了些許生機,
荒原上的綠意受到鼓舞,逐漸充盈天地,飛來的鳥兒鳴唱着,紛紛在剛冒出嫩芽的孤樹上築起巢穴。植物的生命力遠比人們理解的強大,村子裏被扒了樹皮的柳樹林也開始抽出條條的嫩枝,沐浴在春風裏搖擺。
朝廷大司農開始頒佈春耕令,天下各郡也各自開始舉行春祭,拜謁神明和祖先。祈福一年的風調雨順,太平安康。
巨鹿的郡守大人親自來元平村請仙人做祭司,以求天神降福,保佑巨鹿人民安居樂業。
左慈和于吉認為張角已經完全有能力做祭司了。一致向來遠道而來的巨鹿太守推薦了張角,而後也不理會其餘的瑣事,逗弄着張寶和張梁去玩了。
“小仙人果然神人之資,意氣風發呀!”郡守贊道,又接著說:“我郡已於平台縣西備好了祭壇,將於七日後春祭,還請小仙人做我郡祭司。”郡守大人很是客氣,邀請完后又贈予了幾匹布料和一輛馬車。
春祭時,祭司需提前三日趕至祭壇,沐浴焚香,以示虔誠。所以張角還有四天的時間學習和準備。
當郡守大人親自來請張角做祭司的消息傳開后,各縣的豪門大族終於相信了張家有小子被仙人收為徒弟的事實。加之最近傳言四起,張家的名聲甚囂塵上。於是各豪門大族們都紛紛帶着禮物前來拜訪。
春日融融,春風習習,鶯歌燕語。鄉間的小路曲徑悠長,幾輛馬車緩緩行走着,時不時有些柳枝輕撫過馬車,被車窗里的少女抓下一把柳葉。
“小茹妹妹,你家大哥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車內少女的聲音婉轉柔媚,和着春風飄散四野。
“我大哥可好了,經常幫父母幹活,以前阿爹阿娘忙起來的時候,都是大哥帶着我玩的!”一旁的小女孩皮膚白皙,天真的眼睛純凈無比,一邊抓着自己的小辮子一邊笑盈盈地答道。
“對了,我大哥還上過私塾,認識很多字,看過不少書,是個大學問人呢!他還會給人治病,醫術也很厲害!”張茹瓷娃娃一般的小臉嫩嫩的,攥着小拳頭很自豪的說。
“呦!是嘛?你這小丫頭可不是在騙姐姐吧。”少女掩嘴輕笑,打趣道。
“是真的呢!仙人肯定是看我大哥是個善良的好少年,才收他做徒弟呢!”張茹撅起小嘴,對面前少女的不信表示不屑。
“哈哈,好好好。小茹說的都是真的,姐姐相信你。”少女撥弄了下張茹的小辮子說。
“那你那大哥多大了?可有婚配呀?”少女桃花一般的眼睛笑的都快眯起來了,對着小姑娘打趣。
“我大哥屬虎,我二哥屬馬,我跟三哥都屬狗,小茹今年快八歲了…那我大哥今年…哎呀!我也不知道大哥幾歲了。”張茹先是掰着小手算了半天沒算明白,搖了搖小腦袋,又嘟着嘴巴繼續說:“他還不曾婚配呢,聽阿娘說大哥小時候曾和徐三叔家的女兒定了娃娃親,可後來那個姐姐早夭了。”
“哈哈哈,你這小丫頭,你大哥十五歲了,只比姐姐大一歲呢。要不到時候姐姐嫁給你大哥好不好呀?”少女看着張茹小丫頭嬌憨的樣子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打趣。
“小姐,我們快到了。”馬車行進到一處巨大的草棚附近,一個牽馬的漢子來到車窗前說道。
少女循聲看去,草棚下許多人圍着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少年交談。那少年面容清秀,瘦削的身材穿着一套白色的道袍,看起來格外的出塵。此刻正掰着一個老漢的眼睛看,又捏了捏那老漢的身體,而後舀了一碗葯湯遞給那老漢。
只見那少年唇紅齒白,笑容和睦,握着那老漢的手叮囑着什麼。少女獃獃地看着,一瞬間竟有些痴了。
“大哥!”
身旁張茹興奮地大叫一聲,驚醒了少女。小丫頭爬下車,提着小裙子就往草棚跑。而後少女也跟着下了車,往草棚走去。
“小妹?!”張角循聲,興奮地向張茹跑來,而後一把抱起。
“丫頭長高了不少呀!正說今日忙完就去接你呢。”張角抱着小丫頭,很是開心。又看向隨後走來的少女等人。
“這位就是張家大哥吧,小妹正是平台縣郭家的郭潔,常聽小茹誇她家大哥非同常人,今日得見,果然儀錶不凡,醫者仁心。小妹見禮了。”郭潔對着張角微微欠身,說道。
“額…謝…謝謝。”張角臉一紅,從沒經歷過這種陣仗,有點結巴。
“呵呵,小妹聽聞張大哥被仙人收為了弟子,在這元平村懸壺濟世,一路走來,沿途百姓皆交口稱讚呢。”郭潔不愧是大家閨秀,看張角有些窘迫,掩嘴一笑,就找了個話茬繼續說道。
“盡心而為罷了,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只希望那些受了幫助的人能過得太平。”張角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那郭潔說話快要湊過來了,他退後了一步說。
“張大哥果然是神仙子弟,心懷大義,令小妹欽佩得緊,不知尊師可在府中?也讓好我等有幸得見仙人仙顏。”郭潔看着張角退後的小動作和木訥的答話,心裏一惱,卻也並沒表現出來,又這般笑着說道。
“哦對對對!家裏請,家裏請……”張角把小張茹放到地上,牽着丫頭的小手就帶頭往家裏走。
“阿爹,家裏來客人了,你先忙完這陣趕緊回家。”張角衝著棚子裏的張懷林喊了一聲。
“好好好,等我給這幾個老鄉開完了葯就回去了。”張懷林看着張角和小女兒滿懷笑意,揮了揮手說道。
“我老師沒來,是兩位師兄送我回來的。”張角邊走家邊對着郭潔回話。
“想必張大哥的兩位師兄也定是氣質不凡的仙人呢。”郭潔舉止得體,一邊跟着張角進了張家一邊說著。
“來將報上姓名!居然敢打我大將軍,來,吃我一招!”一進院子便看到左慈和于吉帶着兩個孩子鬧作一團,左慈頂着窩棚一樣雜亂的頭髮,脖子上馱着張寶。假裝惡狠狠的樣子對着張梁怪叫道。
“哼!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本將軍!”張梁叉着腰坐在於吉的脖子上,很有氣度地拿着跟柳枝指着左慈。
“呃…”張角和郭潔以及郭潔的兩名隨從呆立在原地。
“二哥,小梁!你們幹啥呢!”小丫頭扯着嗓子對着張寶和張梁叫道。
“小妹?哈哈小妹回來了,快放我下去。”張寶大喜,拽了拽左慈的頭髮。
“叫誰小梁呢!我比你早出生半個時辰呢!”張梁不忿,用力抓着于吉的頭髮瞪着張茹。疼的于吉齜牙咧嘴。
“這兩位就是我師兄。”張角臉紅紅的,很是不好意思。
“小女子郭潔,見過兩位仙人。”郭潔的素養很不一般,片刻的失神過後就不動聲色的行禮。
兩個小孩從左慈和于吉的脖子
“小女子此番前來,一是因為近來小茹思念大哥,讀書也心不在焉了,所以送她回家,若她之後不願再回去做伴讀,就送她回張家生活吧。”郭潔揉了揉張茹的小腦袋,而後又繼續說道:“二來因家父近些時日染上了頭風,發作起來頭痛的難忍,請了許多醫生,也無法根治。所以今日遣小女子過來,斗膽來此懇求仙人施法醫治。”
郭潔說完,鞠身又是一禮,對身旁的兩個侍衛使了個眼色,又繼續說:“聞聽仙人在此普濟眾生,我郭家仰慕仙人大義,也斗膽敬獻些草藥和糧食,奉與仙人,略盡綿力,還望兩位仙人莫要見怪。”
“我們只是陪小師弟歸家一段時間的,過不了多久便走,外面那些也是因小師弟請求才去做的,女娃子也不用高抬我們,至於郭家家主的頭風,小事矣,你儘管說與小師弟就好了。”于吉看着跑向張茹的張寶張梁兩兄弟,回答道。然後和左慈帶着三個小娃娃回了屋裏。
兩名“仙人”很不解風情,像兩個老頑童一般帶着小孩又回屋裏玩鬧去了。留下一臉黑線的郭潔和張角呆立在原地。
“額,郭小姐不要見怪,我師兄他們性格古怪……”張角不好意思,慌忙解釋。
“無妨,兩位仙人性格純真,不拘小節,是真性情。如此方顯珍貴。倒是讓小妹顯得過分俗套了。”郭潔反應很是迅速,又對着張角行了一禮,客氣地笑着說。
“你們將草藥和糧食送到伯父伯母那裏去吧,而後你倆在那聽伯父伯母的吩咐,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機靈點。”兩名侍衛很快將一大車的草藥和糧食拉到了門口,又聽到郭潔這般吩咐,又照做去了。
“額…要不郭小姐先進屋休息一下吧,待傍晚我父母忙完棚子的事情,回來設宴款待郭小姐,此外待春祭過後,張角一定登門給郭伯父出手治療頭風。”眼看院子裏只剩下張角和郭潔二人,從來沒有單獨與少女呆在一起的張角滿臉通紅,緊張的說道。
“呵呵,張大哥怎地如此慌張,怕小妹吃了你不成。”郭潔看着左顧右盼的張角,覺得很是有趣,調笑着說。
“我…怕你幹啥?”張角看着面前嬌媚的少女,內心一陣悸動,竟有些不知所錯,胡亂回答。
“那不如張大哥帶着小妹四處走走吧,呆在屋裏也甚是無趣,或者帶小妹一起去那草棚,讓小妹也見識見識大哥是如何給那些百姓治病的,如何?”郭潔看着眼前窘迫的少年,竟有些不忍再調笑,說道。
“好!”張角撂下一句話便轉身急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