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告別演出
公演當天。
白玉林早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上台前他喜歡安靜的呆一陣。
魏琳走過來,說道:“我知道你上台前喜歡安靜的待一會兒,但是BJ那幫人不知道,人生地不熟,你要主動些。”
“就像是我剛來咱們樂團那啥時候唄。”白玉林無奈的笑着說道:“還沒準成不成呢,魏姨。沒準我到那就被人攆回來了。”
魏琳知道,白雲林說的是很現實的問題。她是知道白雲林的水準的,在他這個年紀里,應該說得上是優秀了。但是這孩子有點怕生,一但表現不好,沒有發揮出自身真實水平,可能就直接灰溜溜的回來了。
什麼地方都有競爭,地方越大,人越多,競爭也就越激烈。
“所以,我邀請了很多人來看這場演出。”魏琳笑着說道:“你好好表現,現在下面看演出的可就不是以前那些熟悉的面孔了,到時候要是出了錯,那可就是大笑話了。”
白玉林笑了笑,他知道魏琳以為他不知道。
但其實白玉林都知道。
一開始來到這個樂團,白玉林那怕生的本性讓人覺得這個孩子可能不會在舞台上有合體的表現,甚至可能會因為緊張而無法進行正確的演奏。而事實上雖然沒有那些人想的那麼糟糕,但白玉林的表現也確實是說不上有多好。
後來魏琳安排了幾個白玉林在這個小鎮裏還算是熟悉的人,讓他們坐在離白玉林比較近的地方,好讓白玉林有依賴感。
一開始,白玉林是真的不知道這回事。但是白玉林畢竟不是傻子,很快他就看出來魏琳的安排。
不可否認,這個舉動是真的幫助到了白玉林,讓白玉林克服了初登台的恐怖……在學校期間登檯面對的都是熟悉的面孔,而且作為學生也無需面對來自社會的壓力,不需要直面名為失業的怪物。
畢竟對於學生,絕大部分人都是抱着一種寬容的姿態。
白玉林對魏琳的暗中照顧從來都沒有說破,他很感激魏琳所做的一切,即使是在現在他已經完全不需要熟悉的人打氣的時候。
魏琳對白玉林還是擔心的否則也不會做出這種舉動。她很擔心這個在她看來敏感脆弱的孩子被大都市嚴苛的工作環境所擊垮。
上半場的演出開始了。
上半場的演出是第一首曲子,是樂團這一階段練習的四首曲子中的一首,本來就是為了今天這場演出準備的。
上半場的兩首曲子也是白玉林作為首席,最後在這個樂團中演出的曲子了。下半場開始,他就將正式辭去樂團首席的職務,他將前往BJ,那個不知深淺的大都市,尋找可能存在的光輝未來。
第一首曲子是古斯塔夫?馬勒的SymphonyNo.6InAMinor:1.Allegro,manontroppo.Heftigabermarkig。
a小調第六(悲劇)交響曲,第一樂章。
都說馬勒將自己一生的悲劇都寫在了這首曲子裏,但實際上白玉林感覺到了在這灰暗陰鬱的色彩中,還有着抗爭和奮鬥的氣息。這絕不是一首抒發作者不如意的作品,在那些鬱結之下,還有對未來生活的期望。
和白玉林現在的感受有那麼點點類似。
喜好平淡生活的白玉林,終究是要去外面的世界闖蕩一番。如果不去闖蕩一番的話,想必白玉林的內心也是有一些不甘心的。
誰又真的明白自己的想法呢?
這一首曲子在A大調中結束了,說實話,這首曲子演奏的並不好,樂團的實力是一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則是這首曲子的難度實在是太高了。
22分鐘結束白玉林的腦門已經見汗了,這真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整個過程樂團都像是走在鋼絲線上,隨時可能跌落懸崖。
幸好指揮魏琳經驗豐富,雖然有些地方交代了簡單點,但仍舊是完整的表演完畢。
白玉林有的時候真的是覺得魏琳在這裏屈才了。
稍停一下,等觀眾的掌聲停止,開始第二首曲子,張兆雷的小提琴協奏曲。
沃爾夫岡·阿瑪多伊斯·莫扎特的ConcertoNo.1inB,K.207。
降B大調第一小提琴協奏曲。
這首小提琴協奏曲共分三段,ConcertoNo.1inB,K.207:1.Allegromoderato,ConcertoNo.1inB,K.207:2.,ConcertoNo.1inB,K.207:3.Presto。
其中第一樂章可謂是耳熟能詳了,中庸的快板,協奏曲型的奏鳴曲式。比較歡快,特別能突出小提琴音色的美麗。
第二樂章:慢板,降E大調。
第三樂章:急板,降B大調,奏鳴曲式。
這首小提琴協奏曲突出了小提琴和樂團的對話,作為介紹首席的曲子再好不過了。雖然這是莫扎特人生中第一首小提琴協奏曲,名氣也不是很大,演出機會比其他莫扎特的小提琴協奏曲比起來更是十分稀少。但白玉林認為,這首曲子尤為能夠突出小提琴。
張兆雷是和白玉林是一年來的小鎮,和白玉林不一樣,張兆雷懷揣着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野心,帶着極大的憤懣來到這裏。這是一位志在頂峰的樂手,對於自己來一個農村的交響樂團完全接受不了。
和白玉林不一樣,白玉林是沒有機會,才到了這個小鎮的交響樂團。而張兆雷則是被他老師扔過來的,他的老師想讓他在這裏磨磨高傲的性子……張兆雷十分尊敬他的老師,即使再不情願,也還是來了。
從這裏也能看出來,魏琳還真不是什麼簡單點人物。
結果自然是好的,驕傲的和天鵝一樣的張兆雷,遇到了平時看起來一身毛病的白玉林……這一壓就是五年,五年來張兆雷不得不承認,白玉林始終在能力方面壓了他一籌。
但那也僅限於樂團演出!
獨奏以及協奏曲方面,張兆雷從來就不認為自己要比白玉林弱!
這和兩個人的關係好不好沒有什麼關係,這只是一種競爭意識,張兆雷的想法很簡單,平時我們是好朋友,但是說道小提琴,談到競爭,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所以和白玉林那種對時下境遇的忐忑、對未來的恐懼與期待不同,張兆雷十分堅定,他始終帶着高昂的自信,每一次演出都彷彿在向所有人表示……
‘看!這就是我張兆雷!你們注意了!我要在西方古典音樂的領域裏留下自己的名字,書寫自己的傳奇!’
他的音樂中,無時無刻不在彰顯着屬於他自己的存在感。
不過這也正是張兆雷的問題所在,相比於他張揚而獨特的個性,他的樂曲表達總是弱了一點,魏琳已經極力幫助幫助張兆雷改正這個問題,但是現在看收效甚微。
魏琳曾經和白玉林說過,張兆雷可能需要一場會讓他感受到恥辱的失敗,只有這樣他才能正視自身的問題。
樂手有自己獨特的人格魅力是好事,但樂手永遠都不能將自己置於樂器和樂曲之上。
張兆雷這首小提琴協奏曲演奏完畢,一如既往的,如同一隻驕傲的天鵝一般,仰着頭鞠躬致意。
中場休息。
“白總,你好好在這看着。”剛剛休息沒多久,張兆雷就坐了過來,大大咧咧的說道:“看着吧,本天才的首席才能!”
說起來很好笑,張兆雷是以樂團首席為目標的小提琴手,而他的老師卻希望他能成為一名獨奏家,這種對未來規劃理念上的不同,也阻礙了張兆雷本身技術的進步。
更加好笑的是,張兆雷本身的技術特點、個人特色也偏向於獨奏這一方面,室內樂的表現極佳。這主要還是源於他張揚的性格,作為樂隊的首席,可不能只顧着表現自我啊。
中場休息過後,白玉林就站在進場通道這裏,看着舞台上張兆磊和魏琳握手,在張兆磊坐下前那短暫的一秒對視,白玉林清晰的感受到了張兆磊那股子強烈的自信。
看着張兆磊那副模樣,白玉林突然有點想笑。
這幾年白玉林能壓着張兆磊佔據樂團的首席,並不是真的因為他的技術比張兆磊好很多。在白玉林的自我感覺里,張兆磊的技術其實要比他的好一些。
之所以是白玉林當首席而不是張兆磊,其實就是因為演出效果實打實的是白玉林更好一些。
就好像此刻,舞台上交響樂團正在演奏的交響樂《藍色多瑙河圓舞曲》,與其說是管弦樂曲,都帶着點小提琴協奏曲的意思了。
小約翰·施特勞斯的Andersch?nenDonau,Walzer,op.314是一首廣為流傳的作品,如歌般的旋律非常入耳。對於聽眾來說,接受程度非常高。
就是這麼一個作品,張兆磊都能演奏出花來,在他的帶領下,整個小提琴部就差把小提琴撇了開唱了。
白玉林可以理解,《藍色多瑙河圓舞曲》本就是一首合唱曲,是小約翰·施特勞斯自己改編成圓舞曲的,曲名取自卡爾·貝克一首詩的各段最後一行的重複句:“你多愁善感,你年輕,美麗,溫順好心腸,猶如礦中的金子閃閃發光,真情就在那兒蘇醒,在多瑙河旁,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旁。香甜的鮮花吐芳,撫慰我心中的陰影和創傷不毛的灌木叢中花兒依然開放,夜鶯歌喉囀,在多瑙河旁,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旁。香甜的鮮花吐芳,撫慰我心中的陰影和創傷不毛的灌木叢中花兒依然開放,夜鶯歌喉囀,在多瑙河旁,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旁。”
白玉林覺得張兆磊想要表達的是這首曲子最根源的代表象徵意義,象徵維也納生命活力的曲子,然後再把曲名含義糅合進去……
‘難為魏姨了啊……’
即使如此,即便是張兆磊將這首《藍色多瑙河圓舞曲》帶成這樣,白玉林仍舊不得不感嘆,這音色是真的好聽。
張兆磊的小提琴聲音在小提琴部里是如此的突出,鶴立雞群的感覺十分強烈,雖然樂曲表達一塌糊塗,完全沒有融合到樂團里,但就是感覺得到那股子靈氣。
“日子難過嘍。”留在休息室沒上台的小提琴演奏者在白玉林身邊抱怨道:“這小子當首席,小提琴部怕不是變成脫韁的野馬拉不住嘍。”
“沒事的,排練的時候兆雷表現不錯,這應該是第一次當首席比較興奮吧。”白玉林安慰道:“而且這小子在這也干不長,他那師傅還要帶他去比賽呢。”
“也對,有那麼牛的師傅。”
白玉林等人不再言語,-因為這個時候舞台上的交響樂演出結束了,白玉林等人要上場了。
《波萊羅舞曲》的編製是擴大了的三管編製的管弦樂隊,而且為了突出作品在配器上的色彩性,還要在木管組裏加入抒情雙管或者薩克斯之類的樂器,銅管組也要加入高音小號。
可以說這首曲子本身就非常的難,而且還要在此基礎上改變成小提琴協奏曲……也就是小城鎮的樂隊才會這麼做,可以說是胡搞亂搞到一定程度了。
“希望你不要搞砸。”張兆雷不無擔心的和白玉林握手,趁着這個間隙說道:“就和排練的時候一樣,不行就改成原版的《波萊羅舞曲》,你就當個站着的首席好了。”
是的,《波萊羅舞曲》的排練一直都很不順利,張兆雷剛才說的那個方案是魏琳無奈之下選擇的一個備用方案……雖然這是小城鎮,但也不能把演出往砸了演。
白玉林的內心是不認同的,卻也不能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站在了指揮旁邊不遠的位置,準備演出。
這是白雲林在這個小城鎮樂隊的最後一場演出,無論他在BJ能不能混下去,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這裏不會再有他的位置,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回到這個位置。
每年都有無數的演奏者步入社會,他們有的在學校期間就聲名鵲起,更多的是只有一腔熱情,在那之後的每一步,都不會有回頭路。
唯有一直向前。
魏琳看着白玉林,白玉林點了點頭,眼中唯有堅毅。
那麼……
演奏。
這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