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墜落
盛滿動物油和松脂的容器製成的油燈矗立在屋子中央，微弱的燭光倔強地將光線灑滿小屋的各個角落，燭焰時不時跳動一下。
看着微弱而閃動的光焰，海涅突然感到久違的睡意襲來。閉上眼皮將光線趕出雙眼，他便陷入了沉睡。
海涅的突然沉睡讓原本昏昏欲睡的克里赫拉精神了起來
“叔叔，海涅叔叔……”克里赫拉小聲呼喚着，想要確認海涅是否真的熟睡。
看到毫無反應，雙眼微閉且氣息平穩的海涅，克里赫拉強行打起了精神，挺直腰背在椅子上端坐着，雙眼凝視着海涅，尋找着細微的變化。
………….
靜謐的夜晚時不時傳來寥寥的蟲鳴，也提醒着快要被睡意再次捕獲的克里赫拉。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克里赫拉從癱坐着的木椅上站起。
“看來並不會有什麼發生。”克里赫拉朝屬於自己的床鋪走去，準備休息。
突然，平靜的燭火劇烈地舞動起來，屋內的一切變得忽明忽暗，在無風的屋內顯得格外奇異。
伴隨着燭火的變化，克里赫拉忽然感到一種下墜的失重感，隨之身體也開始傾倒，接着意識便陷入了深淵。克里赫拉直挺挺地摔到地上的同時，跳躍的燭火徹底熄滅，屋內的一切陷入了黑暗。
………….
………….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恆般的漫長，克里赫拉睜開雙眼，還未等他思索，劇烈的刺痛從頭顱深處傳來，強烈的穿刺感猶如鐵鉤猛扎顱骨，並將腦內的一切攪碎勾出。
隨之而來的還有耳鳴與身體的酸痛。
劇烈的疼痛使克里赫拉雙手緊緊抓住身體下方鬆軟的泥土，發出一陣陣悶哼。海風般微腥的空氣帶着屍體腐朽的氣味趁着克里赫拉的喘息鑽入鼻腔。連續劇烈的刺激在神經元匯合傳入大腦深處，無法忍受的反胃感湧上喉頭。
多次強烈的乾嘔之帶出了些許酸水，克里赫拉癱倒在地上，忍受着劇烈的不適。
不久后，迅速到來的疼痛同樣快速的消退了。
克里赫拉大口地喘着粗氣，將自己從地上撐起，才發現周圍環境的異樣。
天上本該高懸的月亮被暗夜抹去，周圍一切都顯得晦冥。四周環繞的高聳的樹木詭異地盤節着，猙獰的根部好像埋葬了許多東西。整個森林都瀰漫著灰暗的霧氣，感覺一切都變得朦朧而又遙遠。
森林裏死一般的沉寂，沒有走獸或是蟲鳴，也沒有風拂樹葉的聲響，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與喘息。
看着這詭異的場景，克里赫拉那疼痛消退的輕鬆又消失的一乾二淨。
“唉，不會剛穿越就英年早逝吧。”克里赫拉無奈的嘆息，“那我倆還是挺倒霉的。”
在這裏繼續等待也沒有出路，克里赫拉決定向前探索，尋找逃離的線索。
踩着鬆軟的泥地走着，克里赫拉原本酸痛的身軀在活動后又恢復了強勁，他仔細地觀察着四周，目所能及的僅有扭曲的樹木和擺出嘲笑模樣的枝椏。
“嗯，那是什麼”前面不遠處的地里冒出的一絲光亮引起了克里赫拉的注意。
扒開潮濕的土壤，一個圓潤的球狀物體冒了出來，小球前面嵌入了一個小孔，從裏面投出了白色的光亮。
克里赫拉將小球從地上取出，小球離開地面的瞬間光亮便消失了，並伴隨着“喀啦”的卡扣重合的聲音。
他好奇地端詳着手中的物件，
小球通體銀白，摸起來有金屬質感，嵌入小球的孔內無論用眼睛還是用手指都探不到底，似乎裝着無底深淵。
分佈均勻的細線從小孔發散開來，每條線又發散出垂線，將小球切割成均勻的方形。
每個方塊似乎都可以按下和移動，但是每次克里赫拉想按下小方塊時都會在同一個深度卡住，似乎被鎖住了，僅有小孔對應的另一側的小方塊可以按動，按下方塊，小孔又開始散發白光。
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異世界的記憶，都不足以解釋這個奇怪的球體，看似是異世界的工藝產品，卻又不盡相同，顯得十分詭異。
迫於現狀，克里赫拉將暫時將這個奇異的小球用來充當自己的照明物，以後再來深入研究——如果還有以後。
小球的出現極大的緩和了之前在黑暗中凝視對眼睛產生的壓力，也讓克里赫拉更清楚地看見了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樹根的猙獰是與某種肉色物體混雜的結果，看起來形似章魚的觸手，土壤裏面也混雜着觸手的血色碎片，土壤的柔軟似乎也是這樣混雜的結果。
一聲突如其來的呻吟打破了這個世界的悄無聲息，似乎連幽暗的天空都跟着顫抖，霧氣似乎也有所消退。
克里赫拉停下腳步，思考着接下來的計劃。
”在這裏無頭蒼蠅般亂轉也沒用，不如去聲音來源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麼。”他想
辨別方向後，克里赫拉朝聲音的來源走去。
越往前走，霧氣的就越薄，可視度也高了不少，但雜糅在土地里和樹根上的詭異觸手卻越來越多。
終於，在克里赫拉對方向感到疑惑之前，森林的出口出現在了白光照射的盡頭。
走出森林，迎面而來的是一小塊空地，空地上堆積着一些屍體，那是克里赫拉從未見過的東西。
克里赫拉用小球照着一具屍體，仔細地觀察起來。
這些屍體外形極其類似植物，一尊巨大的紡錘狀大桶，大約有七英尺高。
身體底部生有海星狀附肢，頂部的五角星頭部生有五隻眼、五根虹吸管和不知用途的纖毛組織；底部的五角星附肢類似貝類的斧足，似乎是用來行走和進行其他形式的移動。
另外，他們還擁有五對類皮革質的翼狀物和五組從主體中萌發出來的觸手。
克里赫拉向遠處望去，這些奇怪的屍體一直排布到遠處的山巒的山底。他起身向那山走去。
並不算高的山體表面並沒有嶙峋的怪石，似乎已被磨平，但它們的材質卻超乎尋常的牢固和堅硬，與空地地面的材質毫不相同，克里赫拉所知的熟悉地表上也沒有與它相匹配的岩石。
沿着山腳往下走去，一個洞口赫然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進入洞口，首先是令人感到壓迫的逼仄，崩裂坑窪的牆體讓洞口后的路徑顯得十分狹隘，不知道是何等的巨力讓這種岩石都遭受不住打擊。
逼仄的洞口好似深淵一般，但克里赫拉就像缺失了恐懼的情緒，繼續朝狹隘而黝黑的洞口走去。
跌跌撞撞地繞過幾片碎裂的碎石，蜿蜒的窄道終於到了終點，呈現在克里赫拉面前的眼前的又是另一幅光景。
疊層式的梯級往下通行，小球發出的白光也照不到底，巨大的散發著金屬光芒的柱子聳立在階梯前面，令人覺得渺小的高度讓人望而生畏。
突然，那深淵似的階梯底部傳來了巨大的呻吟，與在森林裏聽到的別無二致，但又更加清晰——又像是悲鳴，又像是歌唱。
巨大的聲音讓克里赫拉汗毛倒立，立馬熄滅了手中的小球，將身體貼附在巨大的金屬柱後面。關掉小球后，對恐怖的知覺好像回到了克里赫拉身體裏。
在巨響后的靜謐中，克里赫拉只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神經緊繃，肌肉也如看到獵物般的獵豹般緊繃，屏住呼吸，靜靜的聽着寧靜中的細微聲響。祖父教學的關於打獵的教學又浮現在他腦海里，冷靜與鎮靜對抗着人類最原始的對未知的恐懼。
等待了許久，確認自己並沒有被發現后，克里赫拉小心翼翼地朝階梯下走去，由於害怕光線暴露自己，將小球塞進兜里，不再用來照明。
饒是以克里赫拉健壯的體魄，都不太能禁受這漫長的路程，在階梯上，克里赫拉每隔十分鐘就停下暫歇，用祖父教學的方法放鬆肌肉，以拇指，沿肌纖維的方向，由下向上按，以促進靜脈血、淋巴液、組織液的迴流。以撫摩開始，震抖結束。這樣一直持續到走到階梯底部。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用散發綠色熒光的不知名巨石所鑄成的大門——只剩下了門框，大門後面又是漫長的通道，通道的牆壁上上面似乎描繪着什麼東西。
藉助通道內的熒光，克里赫拉一邊向前走一邊端詳着通道內的壁畫，其中很大一部分已經被劃去，其他的也不能看懂深意。
突然，克里赫拉在一幅壁畫前駐足，他看見了和外面屍體形似的紡錘體生物，上面畫著他們騎在一坨坨肉球上指揮建造洞穴的情形。
“看來他們就是這裏曾經的主人，”克里赫拉心想，“外面的屍體應該是他們的據點被攻破時留下的。”
之後的稀少的還未破損的壁畫畫著那些紡錘體生物的偉大功績——向一些形似章魚的物種發起大戰並且勝利，還有一些實驗現場的畫面和他們在壁畫上所騎乘和命令修建的肉球的製作場面。克里赫拉剛剛走過的森林裏的觸手貌似就是毀掉的失敗品。
但能在這座堅硬非常的岩石山下建造出如此宏偉的建築，能有像壁畫上一般的成就，是怎樣的力量才能將他們趕盡殺絕，這是克里赫拉目前無法想像的。
長廊很快便走到了盡頭，一束金光照耀在長廊的末尾，如同正午烈日散發出的陽光一般，讓克里赫拉有了長廊外面就是自己所熟悉的地表的錯覺。
走進金光之中，克里赫拉稍微適應了一下刺眼的光芒，開始掃視整個房間。
這裏似乎就是壁畫上所畫的實驗室，一排排像是青石的台上擺放着紫色的不明材質的小缸，上面插滿了透明的管道，裏面似乎還裝着什麼液體，管子上面連接着彩色的，五角形的柔軟物體，那些五角形的彩色肉瘤又分出一角來向上連結一塊透明的薄膜，薄膜上方便是散發金光的巨大立方體。
青石台圍繞的正中是一方盛放着黑色不明液體的池子，從裏面伸出了一根根觸手連結在枱面上。一部分觸手被撕裂開，看上去像是被瘋狂撕咬所導致的。一股腐朽屍體的惡臭也湧入克里赫拉的鼻孔。
克里赫拉走進查看，發現一些青石台上還有透明的液體滴落，尚還保留着溫度，好似是某種生物剛剛留下的體液一般。
聯繫上剛才巨大的尖叫聲，克里赫拉瞬間警惕了起來，俯下身子查看着室內的陰影。
“它或許是有智慧的，”克里赫拉躲在青石台下面總結着到目前為止的線索，“外面的壁畫的毀壞可能就是它的傑作，剛才也有可能是它在使用這個實驗室。”
漫長如永恆的時間悄然過去，確認那未知的怪物已經不在這裏，克里赫拉重新站起，在實驗室里尋找着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在某個青石台上翻找時，克里赫拉瞥到了一個斷裂的觸手上的閃光，湊近看貌似是一個印章在反射着穹頂的光芒。
克里赫拉強忍着噁心，將嵌在腥臭的觸手碎肉里的印章拿出。
印章的圖案並不屬於克里赫拉所知道的任何一個教派，上面印着燃着火焰的扭曲五芒星，中心是一個睜開的眼睛，眼珠由一個簡筆畫的樹葉來代替。
在自己佈滿泥土的衣服上擦了擦，克里赫拉將印章放進了兜里。
正在這時，一團巨大的黑影出現在金光下。
“泰克利——利！”克里赫拉終於清晰聽見了那個野獸的嘶吼，他盯着那比馬車還巨大的身軀，內心戰慄至極。
噩夢般的黑亮形體，向前蠕動着、流淌着……那是一團無定形的原生質腫泡，隱隱約約放着微光，看上去就像柏油構成的巨大變形蟲。上萬隻放出綠光，膿液似的眼睛不斷在它的表面形成又分解，無數觸手在它的頂部搖晃着，像是流動的粘液一樣，兩條青蛙一般的前肢伸展開來，它的一切構成都好似符合器官組織最優的組成。
他那不定的蠕動的形體，遠超人類噩夢中最駭人的存在。
看着着恐怖的存在，克里赫拉全身顫抖着，恐懼幾乎讓他無法動彈，鬼使神差的，他拿出了圓球，按下了開關。
那奇異的生物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克里赫拉，似乎也準備向他發起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