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驚醒
微弱的燭光跳動着在潮濕並爬着斑點的牆上勾勒出一個黑影,些許飛蛾圍在微弱的燭火前飛舞,老舊的書桌上也堆積着炙烤后的蟲屍。
幾隻飛蛾撞上了伏在書桌上的年輕人的臉上,突然的觸感令他從黑暗中悠悠轉醒。
克里赫拉張開手臂將自己從書桌上撐起,甩了甩腦袋,試圖擺脫宿醉一般的劇烈頭疼。
劇烈的頭痛與初醒的睡意讓他未曾在意周圍的環境,只顧着習慣性地向里褲兜伸手,裏面沒有任何物件,但他潛意識地以為這裏應當有個方形的硬質物體。
這物體的缺失讓克里赫拉產生了些許令人不適的空虛感,於是他揉了揉還虛閉着的眼睛,準備起身尋找。
搖晃着直起身子站起后,克里赫拉才發現周圍的異樣,細小的蠟燭的搖曳光芒替換了透亮的小枱燈。
粗製並爬着黴菌的木桌上陳列着已淘汰許久的蘸水筆與墨,睡着時趴着的那個草紙上寫着酷似英語的花體字。
克里赫拉掃了一下信的開頭,一封叔叔寫的信,他對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親戚內心無比懷疑。
稍微清醒的克里赫拉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他努力回想睡前發生的事情,只回憶起了零星的碎片,比如酒吧閃爍的燈光與摔碎的手機。
他認為自己應該醒在一個整潔的宿舍的床上,而不是這個不知道哪個世紀的破舊屋子裏,但他腦海里卻又對這像是電影裏的房子有所熟悉。
他帶着疑惑走到了床邊,準確地坐在了床上躺了下去,自己對這看似陌生環境的熟悉讓他感覺不可思議。
仍然昏昏沉沉的腦袋讓克里赫拉又一次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混沌而模糊的腦內一直有一些毫不相干的片段跳躍着。
從實驗室的英文文獻跳躍到提着劍的老爺子——似乎還有一點眼熟,從中世紀的古堡跳躍到自己那相對來說整潔的宿舍。
在懵懵懂懂中,這些迥然不同的場景,在他腦海中逐漸融為一體,他自己也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妥。灰濛濛的記憶廢墟中,一片片材質不同的碎片被丟入鍋爐,重新混雜,鑄成了一座新的殿堂。
一聲輕微的呻吟打破了整個世界的悄然無聲,傳入了半夢的克里赫拉的耳中,似乎是風穿過煙囪,似乎是老鼠衝過地板,又或者是蟋蟀的叫鳴。
一直昏昏沉沉的克里赫拉奇迹般的被這一聲喚醒,大腦對所有的事情進行了匯總後,他終於捋清楚了,得出了一個結論——
一部分的他,一個新時代的唯物主義青年,在一次徹夜的狂歡后,離奇猝死(或許沒死),然後自己尚還在宿醉的迷茫靈魂,被粗暴地塞進了這個正在讀信的年輕人——克里赫拉的身體裏,並且二者的靈魂與記憶交織在了一起,構成了一個嶄新的存在。
一個跳脫活潑的時代青年的靈魂與一個典雅的知識淵博的鄉下貴族的靈魂相互交融,這三流小說般的展開卻實實在在地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雖懷疑是醉酒後離奇的夢境,但腦袋尚未消去的疼痛卻否定了這最為正常的推斷。
“這該怎麼辦呢”,年輕的克里赫拉陷入了茫然。
被自己的處境驚醒的克里赫拉坐在床沿上,雙手抱胸,望着搖曳的燭火,在尚還有些動蕩的腦海中,翻閱着兩個靈魂混雜的記憶。
克里赫拉,這具比較健壯的身體的原主人,出生在一個傳承許久的鄉下貴族家族,從小就接受着貴族的傳統教學。
學會走路之後,
小克里赫拉就被自己的祖父拖着進行騎士教育——除了那些繁冗的禮儀。據他的祖父希里所說,作為一個承擔著天天在戰場上幫敵人卸下頭顱這一重負的貴族,他祖父的祖父很討厭貴族傳統的那些繁文縟節。
作為當時家族絕對的話事人,老爺子的喜好就代表了家族教育的方針。
克里赫拉的祖父老希里也就在這種教育風氣下長大,他對於自己祖父的觀點那是無比認同,在他繼承了自己父親的爵位后,也將這種粗獷的精神發揚光大,這一代代的傳承也令這成為了家族的傳統之一。
或許也是這種思想不符合教會所謂的神的喜好,老希里的兒子們,要不在戰場英年早逝,要不酷愛冒險不近女色,就連唯一的希望——小克里赫拉的父親也在他出生不久后感染風寒去世,母親更是早早地因難產離去。
作為家裏繼承的獨苗,克里赫拉受到了祖父無微不至的關懷——肉體上的。
這樣小克里赫拉也就免於被送到高一級貴族家中充當侍童,取而代之的是對騎馬、游泳、投槍、劍擊、打獵的特化訓練——尤其是打獵。在老希里眼裏,打獵是最實用的生存技能之一。
但小克里赫拉好像完全沒有被自己祖父的愛好所影響,每日的訓練任務完成後,他便衝進城堡內的藏書室中。
那藏書室許久未經使用,雖然定時打掃,卻也有許多斑點與黴菌爬在牆角與書架上,角落與書上的灰也沉積着,每次拿出書都會放出那嗆人的灰塵。
但幸運的是,作為一個男爵家族,雖然沒人喜歡讀書,但是好歹還有幾本藏書撐着門面。
再後來,克里赫拉便不在滿足於藏書室里那些稀少的書籍,向祖父提出了要求。
對這唯一的獨苗老希里向來是有求必應,馬上遣人去買來了一眾書籍並順帶着請來了這裏比較出名的學者充當老師。
在覺得孫子的各項指標已經足夠之後,老希里便不在沉浸於對克里赫拉的教育,轉而投入了自己的興趣愛好中,每天帶着自己的雙手劍,跑到城堡後面的山上幫一些可愛的動物開瓢。
克里赫拉也逐漸不再滿足於安德烈老師的指導,在快速地學完了安德烈所教授的標準課程后,靠着祖父的關係進了格里夫蘭學院深造學習。
在多次詢問勸阻無果后,老希里還是不舍地允許自己的孫子踏上了求學的路,臨行前贈送的鋒利的雙手劍與可以買下學院附近一棟樓的零花錢似乎已是老希里所能給出的最大的慈愛。
據傭人所說,克里赫拉走後,山裡經常傳來祖父爽快的大笑。
在學院進行着日復一日學習的克里赫拉,在某一天收到了來自自己熱愛冒險的叔叔的信,熱愛探尋神秘的他在碰到真正的詭異事件時卻不知所措,屬實有些葉公好龍的味道。
總之,在閱讀倒霉叔叔的來信時,倒霉侄子也碰上了和叔叔一樣詭異的事——被人魂穿了,家族裏僅剩的幾人同時碰上這樣的遭遇。
不禁讓人懷疑神對希里家族懷有巨大的惡意,那記憶里總是陰暗着的城堡似乎也瀰漫著詛咒般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