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一日夫妻百日恩情
戴權側着耳朵等了半晌,不出所料,皇后一點反應沒有。戴權心裏冷笑,皇后這戲未免做晚了些。若說是喪子之痛過於悲戚,兀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那皇后就不該想着李代桃僵,偷龍轉鳳。
現在被人逮個正着,見皇上雷霆震怒要收拾她,皇后卻這般惺惺作態,哪裏還有一點皇后的骨氣!
戴權一改剛才的軟聲細語,吊著嗓子假笑道:“皇後娘娘也別為難我們這些當奴才的,皇上請您去,便說明已經知曉了這件事。娘娘再怎麼遮掩也是無用的,倒不如叫四皇子殿下早些入土為安,也免得外面風言風語,叫娘娘下不來台!”
皇后猛然抬頭,一雙通紅的眼睛直逼視戴權:“誰在風言風語?誰敢風言風語?別以為本宮沒了兒子,一個個就想翻了天壓在本宮的頭頂上!任憑誰做了太子,也要尊稱本宮為母后皇太后!”
戴權不懷好意的一笑,皇后的心腹宮婢暗叫不好,娘娘這下子是死定了,皇上遍尋不着她的把柄,如今這樣的話一講出來,豈不是明擺着詛咒皇上早亡?她們早勸娘娘莫要行此險招,四皇子的病治不得,將來也不影響娘娘的地位。況且,皇後年紀並不算大,就算老蚌生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也不知娘娘是被國安公夫人說了什麼,迷了心竅,非要弄個假龍種冒充殿下。
如今東窗事發,只怕她們是死路一條。就連皇后和國安公一家也是罪不可恕。
心腹宮婢急忙與戴權解釋:“公公見諒,我們娘娘如今有些神志不清,並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若是有失德的地方。還請公公多加海涵!”
戴權冷笑:“娘娘未必是神志不清,依着奴才看,這話倒像是憋在心裏許多年的真心言辭。也罷,娘娘懶怠動彈,奴才就多跑一遭,看萬歲爺心裏是個什麼意思。”
戴權折身要去,然在半路上忽而返還。只躬身與皇后沉聲道:“娘娘好自珍重。”
戴權打小跟着孝宗,皇后還只是個王妃的時候就與戴權打交道,這一晃也將近二十年的光景。皇后常恨戴權在孝宗面前搬弄她的是非。二人之間並不和睦,如今戴權這番話說出來,卻有幾分真情實意。
皇后一時聽呆了,怔怔的看着戴權。
戴權心中長嘆一聲。退着碎步緩緩出了大殿。
當晚孝宗叫人抬着龍輦去了皇後殿。大殿周圍被御林軍層層圍住,那些在皇後殿當差,平日裏耀武揚威的小太監小宮女們被幽禁在各自房中,嚇得瑟瑟發抖,只憑着小小的窗口探聽外面的消息。
月色朦朧,可皇後殿裏卻更顯肅殺。戴權與諸位皇子們站在殿門外,連最小的八皇子也被乳娘抱着。整個宮廷無人能眠,大伙兒都在盼着這次交鋒的結束。皇后是生。是死,全憑孝宗的一念之差。
只是沒人敢斷定。就連戴權也不例外。
孝宗忍耐了皇后多年,也許這種忍耐已經成了習慣,也許並不多差這一次。
就當大伙兒心神不定的時候,殿門忽然“吱呀”一聲從內被推開。二皇子率先迎了上去,三皇子不甘落後,也緊隨在身側。倒是正德,一手牽着六皇子,一手抱着八皇子。
孝宗滿臉疲憊,人老了十歲不止。他冷靜而面無表情的看着諸人,目光落在正德身上的時候忽然止住。台階上下儘是御林軍,無數雙眼睛直盯着孝宗。良久,孝宗才緩緩出聲道:“傳詔下去,皇后不堪喪子之痛,已於今夜仙逝。追封為孝昭仁皇后,以貴妃之禮厚葬,近身侍奉着陪葬。”
這樣的結局在眾人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皇后的體面孝宗只肯給予一半,雖說給了封號,但以貴妃禮送葬,註定不能與孝宗同陵。帝后不同穴,也未嘗不是對皇后的懲罰。
戴權低聲應了,孝宗頓了頓又道:“國安公行為不端,其夫人窺視內廷,實為不赦之罪。然,皇后孕育四皇子有功,故赦免國安公一族死罪。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令其舉家流放塞外,未有皇恩不得回京。”
孝宗終究是沒下得了狠心,二皇子和三皇子神情一黯,緩緩垂了頭。
孝宗指着諸皇子:“爾等需為皇后守孝三月,就由......”
三皇子精神一震,知道皇上這是要指派送殯的差事。給皇后扶靈素來是嫡子或是長子的差事,也被外界看作是太子儲君的歷練之一。而今大皇子無狀,行為失檢,四皇子早夭剩下來的成年皇子,只他和二皇子還有一較高下的資格。
三皇子頓時信心滿滿,誰叫他才認了個有權有勢的母妃呢!
三皇子挺着腰板目光灼灼的盯着孝宗,二皇子也未嘗不心動,只是他比較三皇子更含蓄些。
孝宗遲疑良久,目光最終還是落在拉了一個抱着一個的正德身上。
“就由小五親自扶靈,都掌事太監陪侍左右。”皇上經這一事元氣大傷,甚至開始疑神疑鬼起來,二皇子、三皇子倒霉,一向恭孝示人的正德就撿了這個不是便宜的便宜。
宮中聞聽消息的人不在少數,宋嬪急着來找正德,不但盡釋前嫌,還百般討好,希望正德看在同為兄弟的份兒上,好歹叫六皇子跟着出去見見世面。
宋嬪倒是不嫌忌諱,正德又喜歡六皇子聰敏乖巧的小模樣,便暫且答應下。皇上年紀越大,越喜歡他們兄弟和睦,聞聽正德這個做法,心中十分喜歡,更在私下裏叫薛寶釵和正德多多走動。
後宮不可一日無主,只是孝宗想要將薛寶釵拱上高位卻難。一來她出身卑微,二來薛寶釵資歷最淺,後宮中無人能信服。
孝宗又不願意便宜了別人,只好將內宮大權分作三份,三皇子名義上的母親蘇妃娘娘代皇后執掌鳳印,宋嬪並薛寶琴一班,薛寶釵與賈探春一班,四人分抓小權,權利輔佐蘇妃娘娘。
只是蘇妃在形同冷宮的延年宮呆了那些年,皇后又視她為眼中釘,更不肯將宮中大權分給她一星半點,要叫蘇妃執掌鳳印,也不過就是個暫緩的借口而已。
偏蘇妃不肯叫孝宗如意,宮妃們去延禧宮請安的這幾日,蘇妃變着法兒的難為薛氏姊妹,連賈探春也不幸受難。
薛寶琴的定力不及薛寶釵,只兩三日的功夫就受不住折騰,在孝宗面前一陣哭訴。孝宗往日看薛寶琴還好,小鳥依人,身上帶着一股子西洋女子的風格,可這梨花帶雨卻不合時宜,正趕上了孝宗心煩意亂的時候。
反而是善解人意的薛寶釵,不但叫孝宗想起了歐陽小姐,更彌補了他的喪子之痛。
蒔花宮榮寵更盛昨日。皇后在的時候,孝宗留宿在蒔花宮的日子倒也平均,等皇后仙逝,諸人皆不受孝宗待見的時候,薛寶釵一月里倒有二十多天被翻了綠頭牌。那次數叫所以妃子們眼饞,尤其是周貴妃和吳貴妃這樣年老色衰,久不能面聖的老人,也不得不放下架子日日往蒔花宮跑,就為和孝宗來個偶遇。
想當年,她二人和賈元春在後宮也是三足鼎立的態勢,而今三十的年紀,卻再也難敵妙齡女子。
蘇妃的年紀比元妃還要大些,縱然孝宗待她不錯,可點延禧宮侍寢的機會卻少而又少。
皇帝的年紀大了,而且不缺皇子。有兒子傍身的還好些,沒兒子沒依靠的越發恨死了薛寶釵專寵。
明裡暗裏使絆子,用歹毒計策的層出不窮,蒔花宮每日裏光在飲食上就能順藤摸瓜找出許多問題。薛寶釵亦非神人,也有中招的,也有小心翼翼避過去的,然從始至終未與孝宗提過一星半點兒。
戴權殷勤,“見不得”薛充儀受委屈,私下裏悄悄回稟了孝宗。孝宗更是憐惜,索性悄悄地把歷代皇后才能擁有的珍貴首飾賜予了她,更信誓旦旦與薛寶釵保證,有生之年,一定叫寶釵坐到皇后的寶座上!
皇后這一死,朝廷上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人員變動。以為國安公必勝的那些小吏們紛紛下馬,要麼被人頂替,要麼被尋了個借口褫奪職位,落魄被貶。
賈家亦在其中,只因為賈赦貪圖國安公許下的好處,利用榮國府僅剩的一些人脈關係為皇后謀取好處。賈赦心知大事不好,家也不敢回,只叫長隨去賈璉那裏鬧着要銀子,甚至還打發了人去邢家借錢。
賈母氣的要叫賈珍開宗祠驅逐出賈赦,任憑賈政、賈珍如何勸阻也不見好使。邢夫人徹底傻了眼,連滾帶爬的去鳳尾衚衕,哭天喊地的叫邢忠替他做主。
“我可是你的親姐姐,你不替我出頭誰替我出頭?如今我嫁到賈家也有十幾年的光景,便沒功勞也少不得苦勞。賈家現在無情決意,一定要把我們老爺趕出去,連帶着我都成了孤魂野鬼。你若還是我弟弟,便立刻叫宋晨打上榮國府去,把我這幾年該得的一分不能少的與了我,不然,不然......”
邢夫人絞盡腦汁想着解氣的法子,邢忠嘿嘿一笑:“大姑奶奶消消氣,當下要緊的是先找到大姑爺,不然我們就是有心幫你,卻也無門可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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