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尾聲
青煙裊裊,玉尺牘旁。一雙被睫毛遮去半邊的圓眼睛忍着困意,眨巴了數下,惹出個呵欠,頂鼻子的淚花涌在眼眶裏,顯得尤為可憐
“還有幾個……”女孩一臉生無可戀的問道,玉蔥一樣的手指搓了搓眼睛,恨不能把夢魔從腦子裏揪出來摔打一頓才解氣。
旁邊身着一身紫紅大炮的狐仙趕緊鞠身輕撫道:“快了快了,就剩五個了。仙媛且撐撐,且再撐撐。”
女孩狠狠眨了一下眼睛,困到舌頭都不聽使喚的感覺,她目光渙散的盯着前方模糊不清的輪廓,大約的確定了個方向含混的問道:“你,什麼願望……”
桌几前,一個長袍布衣的男子渾渾噩噩,執念卻清晰異常。他急急忙忙叩首道:“小的,小的想……想生個兒子……”
女孩問完話,眼皮又黏上了。
見仙官沒有回應,趴在地上的男子有點着急了,眼一閉心一橫大聲道:“小的六代單傳,不能到我這絕了后啊,還請體恤老母老父的孤寂之情,留給我們孫家一點血脈吧。”
腦袋已經沉下去的女孩,在狐仙清嗓子的動靜里,艱難把頭從案几上拔起,用手好好托住,然後看着眼前的男子,不解道:“生兒子?大哥,你都死了,打算怎麼生兒子啊?”
男子聞言一驚,抬頭四周看了看,這明羅綢緞、御景欣天的,也不像傳說中的地府啊,自己死了?原以為病中一夢罷了,自己竟然是死了?怎麼也沒人通知一聲啊?
“不可能,我明明喝了葯睡下了,怎麼會突然就死了。死之前不是應該很痛苦嗎?我……我什麼感覺都沒有啊……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狐仙走上前,把生死簿拿給他看。
女孩一臉不解:“沒遭罪就死了,如此利索,這不是好事嗎?你一路跟着黑白二位哥哥跋涉而來,總不會全程沒看見他們吧。鬼門也入了,忘川也過了一半了,你現在跟我講不知道死了,這可沒意思了啊。”說罷她翹起嘴,展現出一臉的不樂意。
“那……那……小的求生,小的的願望就是死而復生。至於兒子,小的自己生,不勞動仙官麻煩了。”男子說著就往後縮。
狐仙嘆了口氣收了生死簿,扶額搖頭。
女孩笑了:“勞動我?怎麼,你還想讓我給你生個不成?”
男子不再答話,慌慌張張就往殿外跑去,只剛剛邁出門檻,原本玉階次第的前廊忽的掀起一陣妖風,再定睛看去,哪有什麼殿閣亭台,只一條血江奔涌在眼前。他嚇得一個踉蹌,本來以為會跌進河裏,卻只是輕飄飄落下。
此刻他才看清,江中波濤翻覆的是血,跳躍嘶鳴的是骨。
男子倒抽一口冷氣,一屁股坐回屋內,手指觸碰到硬物才發現,自己此刻並非在什麼仙殿裏,而是在一條船上。
女孩拍了拍手,周圍的亭台樓閣煙霧般散去,她不耐煩的說道:“不玩了不玩了,靈櫬,你這船是越搖越慢了。”
狐仙也不是那個身着官府的仙官了,換了一身漁夫打扮,蓑衣斗笠,搖晃着船篙。
他看了看女孩笑道:“仙媛別急,人一輩子俗世吵擾、內憂不斷,這忘川河不長一些,他們是想不明白的。總要給亡靈些許時間,接受現實,鎮定一下,然後再送去孟婆庄。要不一個個在莊子裏尋活覓活的,再掀翻了那婆子的鍋台,我可再也受不了她的吵嚷糾纏了。”
男子冷汗涔涔,越聽越心驚:“什麼……孟婆……我死了?我真的死了?”
狐仙看着女孩聳了聳肩,意思是,你看,我沒說錯吧。
女孩兒撇撇嘴,一晃手腕,另外四個清冷人形也出現在小舟上。她已經沒了耐心,索性把剩下幾個一起叫出來。
現下女孩還未長開,站起身來剛到狐仙胸口,可負手而立的模樣,倒有幾分仙家做派外加慷而慨之的架勢。
“你們雖死了,可是遇上了我也算是幸事。我能完成你們每個魂一個心愿,隨便提,除了死而復生,什麼都行。”
幾人一聽,先不說話,撒開喉嚨就嚎上了。
方才的男子哭自己沒兒子,剩下的有的哭爹娘,有的哭嬌妻,有個什麼都沒有的乞丐,哭自己身邊的老狗。
“這個我能做到的,要不要我把那大黃喚來陪你?”女孩眼神閃動,繞到乞丐身邊。也不知是不是與狐仙呆的久了,這丫頭說話之時臉上浮出一層狡黠。
誰知,對方並不領情,哭的更凶了。
“這輩子沒吃過一口飽飯啊,好不容易有好心人給了一口年糕,還噎死了……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乞丐哭的嘹亮,都說鬼哭狼嚎,當真是天下絕難聽的聲音。女孩捂着耳朵繞過他,覺得狐仙說的“鎮靜一下”確實極有必要。
她來到隊伍最後,看着唯一一個安靜的魂魄,豎起兩個手指輕聲道:“你倒是很冷靜,那我破格幫你完成兩個心愿,你乖乖去忘鄉專司孟婆處,喝她一碗湯,如何?”
男子緩緩抬起頭,眼神堅定果敢,完全不像一個飄零無依的鬼魂,那麼彷徨無助。
女孩在忘川上見得亡靈多了,但卻從沒看見這樣的一位,俊逸清冷、絕世而立的。雖說其他魂魄大多都是涼快的,可他是因為乾淨顯得清俊。當然,女孩也沒見過什麼像樣的人,判斷這男人好看的對比物們着實模糊了些。
最讓她觸動的,還是男子的眼睛,那雙眸子是她沒見過的精神矍鑠、星河燦爛。他就只是這麼看着自己,就好像拿走了她三魂七魄一樣。
女孩忍不住探出手蹺起腳尖,將掌心覆在男子眼睛上。
溫溫的,還有些暖意。
活?
活的?
搖船的狐仙感覺到一絲不對,想飛身過來的時候,卻已經動不了了。
男子捉住她的手,輕輕放在唇邊點了一下,柔聲道:“滿足兩個願望?可是我沒有那麼貪心啊,只要一個就行。我想要那個能完成心愿的人,也就是你,歸我所有,仙媛沒有什麼異議吧?”
一旁的狐仙,拿出紫色的狐狸丹,女孩的眼睛瞬間一亮:“你個孽徒,終於回來了!?”
男子笑着,深眸如墨,笑靨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