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亂世 第十九章(上)

下卷亂世 第十九章(上)

“我又射倒了一頭。”

直升機艙門外響起的槍聲剛剛遠去,悠然自得的劉帝把手中帶有紅外瞄具的步槍丟給機艙里的一名侍從。另一名侍從連忙在《起居錄》裏登記戰利品,今天劉帝打掉五頭鹿,三頭麒麟和八頭野狼。

大帝槍法稀鬆平常,如果不藉助紅外線瞄準,他打光彈夾也未必能射倒一頭野鹿。御林軍在幾天前把一批野生動物趕到這裏,其中一部分動物被事先打過神經藥水,所以反應特別遲鈍。

直升機降低高度飛向地面的停機坪,起落架平穩碰觸到大地,雜草和枯葉被大風捲起,螺旋槳轉速慢了下來,“唯一帝皇”大步走出機艙。

這裏是北直隸峙門的皇家獵場,大帝每年都要趕過來狩獵。今年的北狩更有種炫耀武功的意味,謝燁文的軍隊在歸門遭到挫敗,糜爛的帝國江山有了復興氣象。

劉帝所寵幸的文臣武將都迎上來道賀,他們簇擁着大帝走向距離停機坪不遠處的土丘,這裏架着明黃色的大帳。

站在大帳外的看台上可以從最佳角度欣賞獵場的景色,遠處的低矮山丘上生長着翠綠的松柏,眾人面前則是一片帝國境內少見的天然草原。

這時有人提着一個鎏金鳥籠來到天子面前,籠中的海東青試圖掙脫爪子上的鐵鏈,它用力撞擊鳥籠鋼條,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提着鳥籠的小後生說道:“大帝,通古斯汗國除了能源就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商品,這隻進貢的海東青倒是好東西。”

劉帝微微搖頭說道:“小趙,你不能學前朝‘九旗’子弟整天遛鳥和逛夜店,我可沒少為你們這幫功勛子弟發愁。”

趙小光祖上是江先主的騎兵將軍,他算是正宗的功臣子弟。按理來說,他不該使用如此沒有威勢的名字,但是他的太公活得很長,命名權也就落在這位長輩手上。

太公很疼愛趙小光,所以取了個聽起來很可愛的名字。帝國功臣子弟普遍都是這類名字,長輩希望子孫們能當好乖寶貝。

面對大帝的諄諄教誨,趙小光連連點頭,因為家裏的關係,劉帝相當抬舉他。趙小光不喜歡需要處理具體事務的工作,他現在負責照顧“摘星城”里的珍稀動物,每個月能領到御前侍衛的俸祿,工資和縣團級幹部不相上下。

御林軍“帝江師”的師長王永政和著名星相術士邵鏗此時來到劉帝面前,王永政說道:“大帝,御林軍的操練就要開始了,請您移駕到土崗上。”

“唯一帝皇”詢問穿着古代長袍,頭上盤起髮髻的“划水道”教士邵鏗說道:“老邵,藩鎮軍作亂一年有餘,‘振威侯’又舉兵謀反,不知神朝何時能平定四方動亂。”

邵鏗早就備好了一套說辭。

“大帝不必多慮,家師‘智璋道人’在雲嵐觀看過天子的‘七政四餘’星盤,這段日子武曲和火星化忌作亂,天子還將有半年不安。世運推移,大帝就能成為千古一帝。”

劉帝本身是個無神論者,但是他比較喜歡占卜算命和請人看風水,因為次數比較多,他多少也懂一點其中的原理。同樣道理,帝國情報部門也會根據天子喜好採集他樂意聽的情報。

劉善進畢竟是帝王,一般人不好輕易開罪他,所以幫他卜課算命的專家都不敢完全說實話,他們盡量把一件嚴重的壞事往小地方說,這導致劉帝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天子跟着王永政來到觀看御林軍操練的土崗上,幾名在國防部里當差的武將和大學士杜驥早已在此等候。列隊完畢的禁軍朝着劉帝山呼萬歲。防長李崇福說道:“天子,下面御林軍要進行打靶。”

劉帝點頭說道:“火速開始,叫他們把本事全部亮出來。”

御林軍將士表演了神乎其技的射擊技術,這些官兵在百米開外射擊遠方的靶子。一陣噼里啪啦的步槍連射以後,劉帝通過觀景台上的顯示器觀察標靶上的情形。

大帝覺得御林軍不過如此,他對王永政說道:“將士們都能打中靶心,但是有很多子彈脫靶了,你們要好好練過。你看這個靶子上就只有一個彈孔。”

王永政知道劉帝不太識貨,所以他解釋說道:“天子,您仔細看看。這些子彈其實都從同一個地方穿過去了,這是‘帝江師’里的神槍手連隊。”

得知真相的劉帝幾乎驚掉下巴,他覺得御林軍八倍的工資沒有浪費。李崇福從旁說道:“這次掃蕩中原東部的攻勢里,‘帝江師’就是我們的拳頭部隊。”

用來射擊的標靶都被設計成程克和謝燁文的模樣,靶子是一排排愁眉苦臉的卡通玩偶。御林軍火力不容小覷,這些玩偶的腦袋上冒着黑煙。

一名急於表忠心的御林軍在此時喊道:“看到程克耗子集團在天軍將士的槍口下變成冒煙的傻子,我的心情非常舒暢,好像治好了長達十年的胃潰瘍一般。”

觀景台上的眾人覺得這種表演極不自然,但是他們都開始用力鼓掌。

御林軍步兵配備着“劉帝改型”自動步槍和衝鋒槍,每個人都有全套掛載部件。各個班分到兩挺重機槍和反坦克火箭筒,防彈衣和夜視儀等裝備隨意分發。攻城拔寨的重裝步兵還有水冷護甲和硬式防彈衣,他們看起來就像是要去參加星球大戰一般。

地方軍需要打旗語進行聯絡,班用電台卻在御林軍里算不上什麼。

這支軍隊的前身是共和軍時代僅有六個營的“執政衛隊”,每名戰士都至少經歷過二十五場戰鬥,殺死過不下十名敵人且從未表現出怯懦。

帝國軍隊裏流傳着“寧當御林軍戰士,不當地方軍連長。”的說法,御林軍和普通士兵的待遇可謂天壤之別,前者的軍餉就是後者八倍。

劉帝時代的“御林軍”含金量有所下降,原本的六個營都擴編為師。享此殊榮的部隊裝備精良,他們全部由服役六年以上的老兵組成,抽調了各支部隊的精銳。“帝江師”的前身是江康出征北直隸時的近衛騎兵營,現在則是帝國機械化率最高的裝甲師。

“帝江師”將士都戴着臂章,上面是一頭長着兩對羽翼,但是沒有腦袋的紅色巨獸。“帝江”是江家王朝的吉祥物,帝國國旗有個備選方案就是一頭翱翔的“帝江”。

得知御林軍如此神勇,大帝萌生御駕親征的念頭,天子說道:“國家有這樣的勇武之師,賊軍指日可滅,我要親征程克,過把披堅執銳的癮。”

在場眾人都知道劉帝不可能離開溫柔鄉,所以“御駕親征”只是句玩笑話,這時要有一個人上前為大帝分憂。其他人正要表現忠心,另外一支受閱部隊已經登上舞台,他們要表演劉帝喜聞樂見的節目。

三輛摩托車依次在平整的原野上駛過,摩托上居然有十五名士兵在疊羅漢,他們組成倒置的金字塔,最上面的五名士兵手持老式步槍,他們就在摩托上耍花槍。

一排步槍被整齊向後拋出,第二輛摩托頂端的士兵同時接住拋來的花槍並繼續向後傳遞,最後一輛摩托上的士兵接住槍朝天射擊,他們同時高呼萬歲。

今天的特技讓劉帝大開眼界,國防部長從旁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魚龍疊浪’,前朝‘九旗軍’的絕活,他們是騎在馬上表演,我們則是開摩托。”

天子頷首說道:“這是什麼部隊,他們好像都是獸人。”

李崇福解釋說道:“大帝,這是先帝組建的‘血獅特種部隊’,神朝的尖刀。”

“唯一帝皇”拍手說道:“每個人發放一批津貼,我要打賞他們。”

江後主初年,北方的獸人邦國爆發宗教戰爭,大約十萬名獸人來到帝國境內尋求庇護。朝廷允許他們在邊境城寨定居,但是不能擔任公職和購買地產。江後主安排一些獸人“青壯”組成“血獅部隊”,如果日後和獸人爆發衝突,這支約有一萬人的部隊可以作為帝國的別動隊出戰。

負責邊境防禦的“血獅特種部隊”接受過負重登山訓練,他們在必要時會替帝國陸軍擋槍眼。特種部隊的工作是處理突發事件,他們不用參加正面作戰,所以自然沒有炮兵和裝甲兵編製。獸人屬於異族,假如東都爆發反對劉帝的暴動,他們能在第一時間予以“妥善處理”,所以朝廷總是向“血獅部隊”發放津貼。

劉帝時代的軍隊大肆經商,駐紮在皇家獵場附近的特種部隊開始盜賣木材,他們成立了一批傢具廠,按照獸人的風格進行加工。富裕起來的流亡獸人不想扛槍吃糧,缺乏新鮮血液的“血獅部隊”日益腐化,這正是江先主極力想要避免的情況。

據說有兩名討薪民工用仿真步槍在東都劫持了一輛公共汽車,“血獅部隊”火速出動,兩百里的距離居然用了四個鐘頭才到達現場。他們拿着普通的平頭鐵鎚猛敲車窗,幾分鐘才打破鋼化玻璃,缺乏實戰訓練的官兵往車內丟出熒光棒作為照明設備,然後用繩子拖拉車門,許久才進入車內。

攻入的特種部隊聽到幾聲槍響,在場武將當即下令強攻,誤殺十五人才擊斃歹徒,“血獅部隊”經此一役名震天下。管理“血獅”的武將倒是很會揣摩上意,他們知道劉帝愛看雜技表演,今天特意練了出“魚龍疊浪”。

此時李崇福把一件大事擺到枱面上,他指着整裝待發的御林軍說道:“‘歸門大捷’后,謝燁文賊軍元氣大傷,國防部計劃發起一場攻勢迫使他的盟友程克退出戰爭,‘帝江師’就是本次攻勢的拳頭部隊。”

劉帝不懂如何指揮作戰,他裝模作樣詢問道:“攻勢的具體方案擬定好沒有?”

早有準備的李崇福說道:“程克的將校在戰略上犯了一籮筐錯誤,他們希望奪回下巴山炫耀戰功。收復一座城市最能提升武將威望,所以程克的兩萬大軍長期駐紮在下巴山郊區參與攻城。”

“圍城持續了將近六個月,我方的七千名官兵拒絕投降,雙方在巷戰里已經傷亡不下三千人。下巴山關乎賊軍臉面,程克要求史儒豐不惜代價消耗下去。”

“我的計劃便是集結重兵打通棘門和中州的運輸線,調集大軍北上解圍下巴山。藩鎮軍主力會在這一線和朝廷“頂牛”,以“帝江師”作為主力的南線兵團會突襲武肅,把藩鎮軍的地盤攔腰截斷。程克首尾不能兼顧,必然全線崩潰。”

“唯一帝皇”迫不及待想要炫耀他對於戰局的見解,天子開了金口說道:“腎山山脈嚴重阻礙我們對於藩鎮戰場的兵員運輸,南直隸的賊軍又像一根刺扎在朝廷後背,我們在南線最多能集結十萬可戰之兵,你這點兵力夠用了嗎?”

李崇福最怕天子否決國防部的方案,他繼續說道:“程克兵力有限,我也計劃在荒江以北集結二三十萬大軍發起佯攻,兩股賊軍無法合流,我們的勝算很大。”

“唯一帝皇”也沒聽明白國防部長具體在說什麼,他點頭說道:“計劃沒有問題,北線兵團自然由陳成大指揮,下巴山方面讓‘興國公’解決,奇襲武肅的部隊讓王永政指揮好了。崇福要抓牢機會,名垂青史的機會交到你手裏了。”

大學士杜驥恭維李崇福說道:“不自量力的盜匪必然會被‘帝江師’的鋼鐵洪流碾碎,鄙人剛想了一首詩送給即將出征的御林軍將士。”

意氣飛揚的天子說道:“快說說看。”

杜驥搖唇啟齒說道:“硯山浮朱日,金光萬里延。驅車應聖武,列甲共青天。帝江添雲翼,雲鵬集闕巔。桑林空九轉,高岡裊紫煙。”

侍立一旁的王永政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幾個外行真令人拍案叫絕。

中州火車站近來格外熱鬧,大批型號各異的武器彈藥堆放在車站月台邊緣等待運輸,整裝待發的官兵盤腿坐在地上,他們給人的觀感就是一群還沒有繳械的戰俘。

這支軍隊將趕赴下巴山對付圍城的藩鎮軍,帝國軍隊本是個特權階層,朝廷只會在政治上牢靠的群體裏招募兵員,戰爭擴大以後,大批失業的遊盪分子當上了官兵。

冒生命危險作戰得到的軍餉還不如在和平時期打短工的收入,朝廷沒有像過去一樣在部隊開拔時額外發放“行餉”,將士們自然提不起精神。

“李崇福攻勢”本來計劃在三個月前實施,但是朝廷調兵運械和籌備糧餉硬生生拖了幾個月。藩鎮和朝廷就像兩個病入膏肓的老人,相互之間每打出一拳,他們就要喘氣半天。

王永政帶着兩位臨時調給他指揮的軍長趕到南線,下巴山的拉鋸戰已經打響,所以沒有去參加接風洗塵的宴會,駐防中州的楊豪還以為對方跟自己有什麼誤會。

協助王永政的第十三軍和第十四軍原來只是兩個坐冷板凳的輕型步兵師,朝廷整軍之際得到擴編,現在每個軍在紙面上有一萬五千人,所屬炮兵和裝甲兵卻沒有進行強化。

第十三軍的軍長張西峰是個面相不善的傢伙,“土豬”是他的外號。張西峰在考科舉上很有一手,據說是癸亥科的前幾名,他念過正規軍校,每次考試都能名列前茅。

在帝國的貴族體系裏,張西峰的爵位是三等“輕車都尉”,所以他動輒吹噓自己沒有背景,全靠個人奮鬥才當上武將。

“四梁八柱”和程克麾下有不少沒有摸過槍的文人將校,低能的基層將校會帶給部隊毀滅性打擊。張西峰是位為了晉陞無所不為的武將,早在擔任營級長官的時候,他就為了討好上級不停招攬各種吃力的任務,這個營的將士在訓練之餘還要不停趕去平整靶場和修復河堤。

按照常理,這類工作一般會在正常的訓練日展開,普通將士會因為自己可以逃避訓練而感到高興,得了“拜將綜合征”的張西峰卻一定要在休息日使喚部下。

無奈張西峰在為人處世上有些傲慢刻薄,不會跟人打交道的他經常站在談笑風生的同僚邊不知所措,然後朝着麾下將士惡語相向。張西峰的舉動時常招致上級批評,他的下屬不得不替長官承擔各種刁難。

負責檢查的官吏不管颳風下雨都要再三巡視他的駐地,後勤部門動輒切斷這個營的電力供應和網絡,最基本的熱水都時常接濟不上。

陸軍裝甲部隊的將士每年都有機會前往儲存坦克彈藥的地堡庫擔任看守,這項不用參加訓練的差事非常清閑,很多部隊都搶着要去。可想而知,這份輪換的肥差永遠不會落在這個營頭上。

即便是一個看守油庫的小吏,他也會在發放燃油時打個折扣,前來領取油料的將士如果有所不滿,那名小吏就敢直接扣下補給不予發放。

這個主顧在貪污經費上也很有一手,部隊購買清潔抹布的鈔票有一半落進他的腰包。每次營里購置抹布既不吸水也不吸油,軍餉較多的老兵只能自費購買工具來完成清理營房的任務。

不能給予部下實利的長官很難獲得擁戴,同一部隊的兩位連長都看厭了頂頭上司,因為整個營的將士都對營長沒有好感,他的部隊幾乎就是其他人眼裏的笑話。

雲程受阻的張西峰不久找到機會,他發明了一種標準的“彈簧步”訓練方式,形式主義大師李崇福對他極為賞識,張西峰的仕途方才開了綠燈。

第十四軍的軍長白嵩明是個徹頭徹尾的關係戶,據說先前在陸軍宣傳部門工作,後來買官到了作戰部隊,這次只是出來鍍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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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朝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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