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正意義上的孤兒
在母親的艱難為繼下,日子過的艱難,我也在艱苦歲月中一天天長大。
父親在母親一個人的努力支撐下,並沒有反省,也沒有重新振作,他不但不再想着去創業,甚至連簡單的工作也不肯去做,一心想着自己曾經是一個主角,是曾經在舞台上有頭有臉的人,覺得做什麼都會低人一等,一直在家混日子。
母親終日辛苦工作后回到家,不是滿身酒氣的父親,就是滿地的垃圾、沒有洗的衣服和餐具,還有哇哇哭泣的孩子。
她應該是再也無法堅持下去,在一個晴朗的早上,她跟往常一樣正常去上班,可是,自從那個早上她走後,就消失在了我生命的長河中,我的記憶中甚至都不記得她的樣子、高矮胖瘦美醜一無所知。
父親在母親走後失去了最後的一點經濟來源,他不去想怎麼振作,怎麼養活孩子,第一時間帶着孩子,用僅剩的一點零錢作為路費回到了老家。
回家后的父親對爺爺奶奶沒有做過多的交代,把我放在家裏的第二天,他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就像他被送到戲班的那一天,沒有提前的告知,沒有囑託,一切發生的就像另一個輪迴的起點。
後來的後來,聽說他在外面與人合夥做生意,因為分賬的原因產生了巨大的分歧,一怒之下將對方刺傷,對方腦部受重傷變成植物人,最終父親因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
父親在我的記憶中只是村裡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其他的印象近乎無。
可能是背負了父輩的罪孽,也可能是基因中殘存的不安分,冥冥之中註定我的成長之路必然不會一帆風順。
90年代初期外出務工的農村人並不多,大家基本都是吃完飯找個樹林拿上一張涼席倒頭就睡,或者大人帶上孩子去河裏嬉戲,以此度過燥熱的夏天,冬天的農村下雪時白茫茫一片,樹上,屋檐上,全是厚厚的積雪漂亮極了,那時候的雪很厚,下雪后安靜極了,像足了童話裏面的世界。這是根植在我內心深處的家鄉的場景,也是多年以後能夠在我心神無主的時候治癒我、為我療傷的精神良藥。
一個父母雙失的孩子是怎麼樣長大的,想必極大多數人是不了解的。一般家庭的孩子,在父母的庇護下健康快樂的成長,即使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也還有父母任一方的管教和愛護。我的爺爺奶奶在父親將我留在家裏開始就承擔起撫養我的全部責任,二老在自己已經年老體衰的情況下,仍然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着我。在魯西南這個偏僻貧窮的小村莊,父母雙全的孩子尚且過的不是很富足,何況是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家庭。
可以很誠懇的說,我的童年是在極度的貧困中度過的。
在別的孩子可以去村裏的小賣店買雪糕、買糖的時候,我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實在難掩饞欲的時候,我也會偷偷去雞窩裏面抓幾個雞蛋去換雪糕、糖塊,當然果園裏面的桃子、蘋果、梨,在我的身高能夠摘到的時候也是難逃被偷厄運的。那時候的我雖然小,但是心思確實細密的,偷了東西從來不在本村的小賣店換零食,都是跑到鄰村,趁着小賣店人少的時間才去。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在一次換貨的時候,正好碰到去鄰村幫工的大爺路過,大爺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厲聲問到:“天臣,你不在家待着,跑這幹嘛來了”?
“我、我、我來找個小朋友玩……”
還沒等我說完,大爺一巴掌就拍在了我的屁股上。
“我讓你撒謊,你看看你兜里裝的什麼,你哪來的錢,買這麼多糖塊”?
小小年紀的我對於連環撒謊還是不擅長的,一時答不上來了。
就這樣,我被大爺像拎小雞一樣給拎回了家。
回家后,爺爺奶奶並沒有打我,只是囑咐我,讓我不要再自己去遠的地方玩。其實當時我是不理解的,因為鄰村真的很近,兩村的小孩子來回跑着玩是家常便飯,以當時我的認知,是理解不了爺爺奶奶為什麼不讓我去鄰村的。
晚上吃完飯我就高興得跑到院子裏去玩,把白天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在院子裏正招貓逗狗玩得起勁的時候,大爺黑着臉從門外進來,沒有管我,直接進屋找爺爺奶奶去了。
經由白天的事情,我也對大人的談話內容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悄悄的來到門邊,聽着屋裏的動靜。
“老大,你吃飯沒,表叔家的活幹得怎麼樣了,明天還去嗎“?奶奶見大爺進來邊收拾碗筷邊問到。
”快了,還有兩三天就能上樑了,這回修完房子,表叔就該開始張羅大表弟結婚的事情了,到時候沒準還得跟咱們家借點錢“,大爺進門後邊說話邊沏上了一杯茶。
”娘,你說郭天臣這可咋辦,這小小年紀,一副跟他爹小時候一樣的做派,這孩子長大了,萬一走歪路就麻煩了“,大爺吹着杯里的茶水,開始了關於我的話題。
”哎,這孩子……“,奶奶輕嘆一聲。
”娘,這是今天我碰上了,沒碰上的,還不知道這孩子從家裏都偷了啥出去,他年齡不大,還知道去鄰村,怕在咱們村被發現了,心眼不少,沒長在正地方‘。
爺爺磕打了一下煙斗,咳嗽了一聲:”老大,這孩子命苦,從小沒爹沒媽,咱們也就是管他吃喝,能讓他正常長大成人,咱們就也算對得起他,但是,他跑出去玩這個事,還得想個辦法,他還小,不知道他爹在外邊得罪了多少人,他出去萬一被傷害就是咱們沒有盡到義務了“。
”爹,這個事情也不能直接跟孩子說,他雖然聽別人說三道四,但是家裏人直接跟他說,估計孩子心裏會更難受,不行讓他去大姐家住着吧,他跟大姐家孩子差不多大,兩個管也是管,大姐還能天天給看着他,不至於出現什麼危險”,大爺說著也點起了一根煙。
“也行,畢竟你大姐從小就疼這孩子,說啥他還能聽”,奶奶這時候也收拾完了桌面餐具,搖着扇子坐了下來。
聽到能去大姑家,我不但沒有任何反感,反而樂開了花。大姑一直對我很好,每次來都會給我帶好吃的,雖然現在看來只是普通食物,但是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炸油餅、槽子糕、棒棒糖都是奢侈的。其他的我也無心再聽下去,接着去逗我的小貓和小狗了,並把我要去大姑家的好消息第一時間分享給了他們,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二的夥伴。
我記得我去大姑家的那年應該是6歲,當時好像是剛上幼兒園的年紀,對於學校還是剛剛有印象,但是學的什麼完全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