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明戰與暗謀篇 第15章 真心未必換真心
執扇有意出言勸慰,奈何她強詞奪理在行,安慰別人卻是不行,況且這番寬慰之語屬實不大動聽,索性拍了拍黃櫻的肩,輕描淡寫道:“沒事,一切都過去了。”
黃櫻將腦袋深深埋進臂彎里,就好似在埋葬她恥辱的過去一般,但短暫的抽泣后她又逐漸冷靜了下來,畢竟,眼淚從來都換不回同情和憐憫,只會暴露自己的軟弱與無能。
天色漸暗,晚風中滲透着一股砭人肌骨的涼,涼得人心神俱顫。
側目瞥了眼床榻上依舊不省人事的賀郢,執扇是真希望自己的血能有起死回生之效,因為只有這樣,黃櫻眼裏的光才不會消失。
遊離的目光望向牆壁上那幅黃鼬闔歡圖時,執扇又聯想到了黃櫻口中的櫻花十里,拂風留香。此處無疑正是櫻花村,但村裏的櫻花樹與村民們又去了何處?
細思極恐,執扇突然想到了最大的一種可能性,或許黃櫻的妥協最終也沒能換來燎原神君的良知,他欺辱了她,又喪心病狂的屠了整個櫻花村,還燒毀了村裡所有的櫻花樹。而執扇先前見到的怪人,極有可能就是當年那些因不甘枉死而冤魂不散的村民。
若果真如此,那幾個孩童見到執扇會慌到逃跑一事也就不難解釋了,並非是因她面目可憎,只是他們從未見過除爹娘以外的生人,這才生出了恐懼之意。亦或許是他們爹娘教導過,讓他們在遇到不認識的人時什麼也別過問,先跑路,保命要緊。
而黃櫻二話不說便對執扇出手,一則是因錯將執扇當成了燎原神君的下屬,再則以她經歷過的事,怕是早已對諸天仙神深惡痛絕了吧!因而當她看出執扇仙子身份的時候,必定會想到除之而後快!
如此想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但執扇還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按理說,燎原神君在屠村之後斷不會有大發慈悲放過黃櫻的可能,如此,黃櫻與賀郢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呢?
櫻花村那些枉死的冤魂,又為何能在青天白日之下行走自如?最難解釋的就是那個打傷黃櫻,卻又讓她又敬又畏的人,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一個人才會對另一個傷害自己的人恨不起來呢?
恩人,是恩人!
募地,執扇想到了,是那個曾將黃櫻與賀郢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的人,此人一定是真實存在的,否則黃櫻夫婦定不能安然避世到現在。可此人既救了她,又為何要打傷她呢?難不成他是自己熟識之人?
左右執扇熟識的也就璠雲宮中那幾位,於是便覺着那神秘人是她師父,可仔細想想又似乎不大對勁。倘若十幾年前解救黃櫻之人是師父的話,估計燎原神君的罪行早就公諸於眾了,根本沒理由帶着偽善的面具逍遙到現在。
帝君雖從不插手三界之事,但執扇依然覺得師父是正直的,畢竟師父的威望遠高於身為三界至尊的天帝,他眼中必定容不下燎原神君那樣的三界敗類。因而,此事師父應當並不知情才對,可若那神秘人不是師父的話,還會有誰呢?
一念至此,執扇突然覺得自己的小腦瓜都有些不大夠用了,便闔眼不斷輕敲自己的太陽穴,好似這樣的動作能使自己變得更睿智一般。
“以你的聰慧,後來發生的事你定能猜出個一二。這會兒你一定在想,曾經救我於苦難之中的人究竟是誰,對吧?”黃櫻平淡的口吻像是深山裏突然敲響的悶鍾,聽得人心裏發怵。
“不錯。”執扇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睜眼才發現,適才還萎靡不振的黃櫻,這會兒已經昂頭挺胸站了起來。
“是冥神幫了我,他是我心目中唯一的神。”黃櫻臉上帶着一種淡然的笑,淚花盈盈的眸中有光芒在閃爍。那是源於絕境中人重獲新生的喜悅,也是萬念俱灰后還能重拾信仰的激越。
“閻王?”執扇蹙着眉,一臉的不可置信。
神仙的盤根地多居於九重天,卻也有部分神仙是居於九重天之外的,譬如龍族,青丘九尾狐仙一族,以及凡塵的山神與土地公一類,但能稱之為冥神的,卻是唯有閻王了。
可閻王一個常居於陰曹地府的半鬼之神,怎有空跑來陽塵搭救黃櫻?況且就他乾的那檔子破差事兒,不助紂為虐奪人性命就已經很不錯了,又怎會冒着衝撞九殿下與燎原神君的風險,頂風作案呢?
黃櫻嗤之以鼻,道:“就他也配稱之為神?”
這可真把執扇給問住了,冥神可不就是閻王嘛?
看來,黃櫻從未真正放下過戒備,她打心眼兒里把自己劃分到了敵對區域,之所以能心平氣和同自己講這麼多,極有可能正是因她口中的冥神,可除閻王之外的冥神究竟會是誰呢?
執扇思尋片刻,突然又想到了一個人,脫口問道:“冥夜辰,你說的是冥夜辰對不對?”
黃櫻不置可否,但眼睛卻是亮了一下,她所料不錯,眼前這個小丫頭必定與冥神相識,否則冥神也不會將她送到自己面前來。
事實上,櫻花村早在十九年前就被冥神設下了結界,只要結界尚在,裏面的人就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因此,當執扇貿然闖入黃櫻家中時,黃櫻首先想到的是結界被攻破了,執扇便是燎原神君派來的走狗,她必須要先下手才能自保。不過當她身負重傷,執扇卻只想逃之夭夭時,黃櫻又有些懷疑執扇並非是燎原狗賊的人,也根本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
於是,趁執扇進屋的間隙,黃櫻忙運轉周身靈力攻擊結界,結果卻發現,結界依舊堅不可摧,固如金湯。黃櫻心裏存疑,對方既不是來尋自己的,也不是誤打誤撞闖進來的,恐只有冥神刻意安排這一種可能了。
賀郢為何會氣息全無,黃櫻比任何人都清楚,但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測,黃櫻刻意編造出執扇的血能拯救賀郢性命的謊言,遭到拒絕後,她又假意動手攻擊執扇,這才成功引起了冥神的注意。
雖然最後的最後,黃櫻因為自己的莽撞被冥神施以薄懲了,但她一點兒也不介意,畢竟這一日,她已經盼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還是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執扇既與冥神相識,也願意了解她的過往,那她便將燎原神君的惡行和盤托出,那些事深埋於心許多年,也的確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只可惜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本以為歷經諸多磨難后,自己早已心如磐石,堅不可摧,可真講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時,依舊會一如既往的痛不欲生。
同為女子,執扇對黃櫻的遭遇深感同情,想着等自己回到天庭后,定要將燎原神君的惡行公之於眾,為黃櫻以及櫻花村村民討回一個公道。卻不知,自己早已成為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棋子。
四目相對,各執己思!
這時,執扇懷中的小嬰兒突然打了個噴嚏,他一雙小手輕輕晃了下,小嘴兒也跟着吧嗒吧嗒砸了好幾下,吸吸鼻子后依舊睡得酣甜。
“這是……你的孩子?”黃櫻此刻才注意到,執扇手中用白衣包裹着的竟是一個小嬰兒,她難以置信的看着那孩子,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像,真是太像了。”
執扇點了點頭,卻並未聽清黃櫻後面說了些什麼,只知,自己斷不能在此刻暴露小東西天界太子的身份。
或許曾經的博淵的確很混賬,黃櫻想殺了他也無可厚非,但如今的博淵就是一個單純如凈水的小嬰兒,他的小命又與執扇的生死存亡息息相關,因而,執扇不得不竭盡所能護他周全。
好在黃櫻似乎並未發現博淵的身份,還伸出手躍躍欲試:“真可愛,能給我抱抱嗎?”
執扇下意識地搖搖頭,但見黃櫻一臉不解的模樣,忙一本正經的胡謅亂道:“這小東西可認生了,就算睡著了,別人抱一下也會醒,而且他還有起床氣呢,醒來還得好一陣鬧騰,可煩人了。”
“是嗎?”黃櫻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伸手一指桌上包裹嚴實的小鴟鴞,提醒道,“這是你養的寵物吧,你這樣裹着它,不怕它窒息嗎?”
執扇一拍腦門:“呀!我給忘了,也不知它死了沒?”
可憐那隻被人遺忘的小鴟鴞,此刻才努力挪了挪身子,證明自己還活着!
執扇忙不迭伸手要去解它的‘繃帶’,奈何她之前委實包紮得太緊,此時單手操作根本就解不開。最後是黃櫻主動請纓幫若離解開了束縛,還用靈力將它頭頂上的傷口給治癒了。
然,若離卻半點兒感激之意也沒有,它悻悻然從木桌一端走到了另一端,轉了一圈又繞回執扇身前,揚起小腦袋,用自己毫無殺傷力的小翅膀指了指執扇后,又扭頭指着黃櫻罵道:“你、胸大無腦的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