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靜坐

如果讓此刻的遲承稷說一句真心話，他會說他並不想在這裏幹活。

常年生活在繁華之巔，享受過萬般尊榮的人，即便是心性再堅韌，也絕不可能在短短一日之內從內心深處接受自己從富貴公子轉變為貧苦百姓的事實。

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願意吃苦的人，不過都是生活所迫。

從前的潑天富貴隨風而逝，為今之計，唯有先活下來，才能完成任務，重回家族。

世上各人命運不同，有人揮汗如雨辛苦勞作，有人悠然自得衣食無憂。此刻城內的另一邊，光景大不相同，楚璉帶着換了身稍微清涼些的衣服，拉着蕭雲舟在一處茶館坐下，不緊不慢地喝茶。

她在這裏已經坐了半個時辰，眼前的茶水只少了半杯而已，桌子上的糕點更是沒怎麼動過，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蕭雲舟閑聊着。她的話並不多，講的內容也簡單，無非是感嘆初到異鄉的迷茫和對從前時光的懷戀。這其中的內容不多不少，輕輕鬆鬆便立起一個“不熟悉本地環境”的人設。

蕭雲舟的表現不像楚璉那樣文靜，不僅一身利落的江湖俠客打扮，吃東西說話兩不耽誤。她並不是那種風捲殘雲的吃法，而是一點一點慢慢地吃，似乎在顧慮着什麼。

她費力地將倒數第二塊點心吃完，掏出帕子仔細擦去嘴角的殘渣，歪頭看向楚璉，指着最後一塊糕點問道：“吃嗎？”

楚璉輕輕搖頭：“不急。”

蕭雲舟無奈地嘆氣，整個人如同霜打了的茄子，強打精神繼續坐着。

這已經是她們今天下午來到的第二個茶館，楚璉在第一個茶館一坐就是半個時辰，如今換了一家店，仍舊是重複上一家的操作。

作為楚璉多年來的心腹，她多多少少明白一些楚璉的意思，楚璉想要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進入千機閣，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抓住千機閣招新弟子的機會並加以利用。

據楚璉在客棧掌柜那兒打聽到的消息，千機閣將於三日之後在西街舉辦招新弟子的儀式。儘管外界對千機閣有着諸多負面評價，這場儀式畢竟是經過官府批准的，也算是一場正規的活動。

在活動開始之前，千機閣的人免不了四處奔走，努力散播門派招人的消息。或是提前查探一番，看看這城中是否有天資聰穎之輩，以便他們提前出擊，招攬人才。

茶館作為最符合百姓消費水平也是最受百姓喜愛的場所，大概率會是千機閣提前行動所選中的場地之一。楚璉在這兒裝悠閑想要偶遇千機閣人的行為倒也沒什麼錯處，只是需要極好的耐心和演技。

蕭雲舟演技算是合格，只是這長時間以來吃多了東西有些撐得慌。

靜坐了很久的楚璉終於感受到來自於身側的一股若有若無的視線，這種感覺已經持續了有一段時間，她自幼對別人的動作感知極為敏銳，不輕易出錯，一旦有了感知，必定是有人在看她。

她不緊不慢地就着杯中剩下的半杯茶吃完盤中最後一塊點心，輕聲說道：“天色已然有些晚了，走吧雲舟，明日我們還要去西街呢。”

“是。”看着她的模樣，蕭雲舟立即領會了意思，起身將她扶了起來。

“請等一下。”兩人準備向外走的時候，身後果然有人出聲，隨後走上前來一個青年女子，看着和楚璉差不多年紀。她原先坐着的位置還有兩個男子，三人所穿的服飾雖然不完全相同，顏色和款式卻極為相近，看着像是一個學堂里出來的。

那女子一上來便是熱情的模樣：“這位姑娘，我剛剛無意間聽到，你明日要去西街？”

楚璉略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熱地說道：“的確，請問有什麼事嗎？”

“這便是緣分了，”女子顯然心理素質極好，在楚璉表情平淡的情況下，也能順利接話：“我是千機閣的弟子，三日之後我們千機閣會正式在西街最中間的位置會招收新弟子，你若是這兩日過去，還能看到師姐們在那兒介紹千機閣的過往，若是感興趣，可以提前報名哦。”

話音未落，旁邊一桌坐着的少年忽然哀嘆一聲，對着他對面的男子說道：“師兄，你看師姐又在到處找人了，你猜猜她這回能成功說服幾個人過來？”

被稱之為師兄的人偏頭看向這邊。

千機閣是江湖上的新門派，且最近名聲受損嚴重，這一次招收新弟子的任務尤為艱巨，必須要四處奔波才行。不像落幽谷那樣的大門派，即便是什麼都不做，都有無數天資卓越的人爭搶着要進去。

他們幾個已經找過了很多人，大多數人受了外界傳言影響，一聽到千機閣的名號便已退避三尺，更別說等他們把話說完，如今楚璉不但完整地聽完了這段話，且沒有立即離去，看着似乎是對千機閣有幾分興緻。

幾人心中正燃起一點希望，卻又見楚璉神態平淡地點頭，說道：“謝謝你的建議，如果我明天有空，會過去你們那兒看一眼的。”

說完這一句，她帶着蕭雲舟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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