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在路上
大華行省219省道,一個少年正背着碩大的行李袋行走在公路上,烈日炎炎,吹起的風都帶着炙熱的溫度。
少年原本有些蓬亂的頭髮被汗水打濕,緊貼在額頭上,沾染上車輛駛過盪起的塵土。
少年正是梁興揚,這是他離開雍城的第三十天。
自從迸發出了離開的念頭后,好像在模糊的窗戶上擦了一抹透亮,一刻都待不住。當天晚上,他就打包好了行李,給胖子和陳誠平道了別,在第二天晨光熹微的時候,踏上了前往信陵的行程。
或許生命需要一些這樣的時刻,心隨我動,說走就走,任憑枝蔓橫生。
這一個月來,他白天趕路,沿着省道一路南下。晚上就近紮營,有時候是涵洞,有時候是水井房,有時候是廢棄的民居。
天地空曠,形影孤單。
但梁興揚並沒有感到寂寞,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充實。烈日灼傷皮膚的刺痛,腳踩上泥土的厚實,夜晚疏朗的星光和喧囂的蟲鳴,好像定位到了某個宇宙間的坐標,與真實的自然融為一體。
這一路上,也遇到了許多在路上的人。
有一個騎自行車的行者叫雲流,三十二歲。二十二歲那年從家鄉騎着自行車上路,已經在路上十年了。車座後面拖着的帳篷還有分門別類極盡整理之能的鍋碗瓢盆就是他的全部。
他說,我在一個地方待上兩天就渾身難受,只有不停在路上才能感到安寧,就像永遠不能停下來的鳥。
他說,我畢業以後進廠打了一年工,攢下來一萬塊錢,買了這輛自行車,開始環大華騎行。開始的時候沒什麼收入,最難的時候身上只剩二百多塊錢。堅持到第三年開在靈網上的直播才有人看,現在也只是堪堪裹住開銷。
他說,或許有一天我會死在路上吧,地震山洪車禍劫匪或者別的什麼,就像是命定的歸宿,我不害怕,或者說我在期待着那一天。
他說,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勇敢的人,或許,我的人生只是一場逃避。
梁興揚和他同行了半天,在一個岔路口分別。
還有一個姑娘叫岑流水。有一天她開着一輛酷炫的皮卡車從梁興揚身邊經過,一個急剎停下車。
姑娘搖下車窗,摘下紫色邊框的墨鏡,吹着口哨問道:“帥哥,上車嗎?”
梁興揚略一猶豫,上了車。只是沒有坐到副駕駛,而是跳到了車鬥上。
隔着車斗前方的玻璃,梁興揚和姑娘聊了起來。
姑娘說她父母去世的早,留了筆還算豐厚的遺產。她沒有念大學,高中畢業后就漫無目的的開着車亂跑。她喜歡美食,喜歡美景,喜歡極致的感受。
至於未來。管它呢。
梁興揚在上面坐了一個小時就下來了,沒有為什麼,就是暈車。
姑娘沒有挽留,瀟洒的絕塵而去,伴着銀鈴般的笑聲,不知道是嘲笑還是覺的有趣。
還有一對雙胞胎兄弟,叫小台和小亮。他們從大學就開始四處旅遊拍視頻賺錢,現在已經是小有名氣的網紅主播,全網幾十萬粉絲。他們現在在做一款節目是隨機旅行,準備一張大華的地圖,矇著眼用飛鏢扎,扎到哪就當天啟程前往哪。
他們說這樣的生活很有趣。
梁興揚也在他們的視頻中出了鏡,比着俗氣但好像除此之外不知道該比什麼的剪刀手。
一路上還有許多風景。
大華疆域遼闊,共設三十六道。雍城所在的白山道在大華的最北端,距離最南端的南沙道,足有數萬里。
在龍首道,梁興揚見到了峻極於天的山嶽,蒼蒼橫翠微,林深不知處。
在雲夢道,梁興揚見到了綿延千里的大澤,且就賒月色,買酒白雲邊。
在秋瀾道,梁興揚見到了蕭蕭而下的長江,小舟從此逝,江上數峰青。
就這樣,梁興揚又走了一個月。
等他終於走到目的地信陵市的時候,已經走了一萬里。
萬里孤雲,清游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