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初戀

恐怖的初戀

因為學校要開學了,張怡玲沒有等到棉花全部采完就必須回去上學了。她的手臉已經變得很粗糙,當然,和她一樣變化的同學不止她一個,許多新疆本地學生都差不多。不了解情況的同學見到她那個樣子都非常吃驚,問她假期幹什麼去了。她如實地給大家說采了一個多月的棉花。

新學年開始不久,班長奉班主任老師之命招集了一次班會,會上班長說國慶節就要到了,學校要按每年的慣例組織一次文藝晚會,去年我們剛入學時看到了高年級的節目,今年我們自己也要出些節目,晚會定於九月三十日晚間在操場舉行。學校要求每個班必須出一個歌唱祖國的大合唱,曲目由學校確定,各班選擇其中的一首。其他節目自行確定,只要內容積極、健康就可以了。從現在起我們就要開始選定節目,並且要認真對待,認真排練,爭取在演出時得到好的名次。

班上選定的大合唱是《我的祖國》,由一名嗓音很好的女生領唱。

張怡玲所在宿舍的三個漢族女生決定表演小合唱《高原紅》,阿依夏木準備參加由十多個維吾爾族學生共同出演的民族舞蹈,戴英紅另外報了個人節目,雜技表演。

張怡玲來到哥哥的出租屋裏,對他說,九月三十日晚間她們要在操場表演節目,讓他有空來看看。張海波說他一定到。

張海波拿出三張電影院的入場着券給張怡玲,說:“這是我們老闆給的票,他們單位發的,不是電影,是新疆歌舞劇團演出的票,是十月一日晚上的,在和平影劇院演出《雷雨》,你帶上兩個同學一塊去吧。”

那一個月裏排練成了重中之重的任務,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到了演出的那個晚上,操場上搭建了臨時舞台,舞台上燈火輝煌。每一個節目都有可圈可點之處。

在阿依夏木參加的維吾爾族舞蹈中,幾個女生在表演的過程中從頭到尾都隨着音樂擺動着頭顱,使整個舞蹈充滿了民族氣息。

輪到戴英紅出場時,她脫去了剛才表演小合唱時穿的長裙,顯露出黃紅相間的緊身體操服,髮辮也盤到了頭頂上。她輕盈地走到台上,在探照燈的照射下,娉娉裊裊,宛如凌波仙子。她作了一套只有藝術體操運動員才能完成的動作,博得了廣泛的喝彩。走下舞台時,有幾十束鮮花搶着送到她面前,她接都接不過來。

事後,張怡玲問張海波關於那次演出的印象時,張海波說:“那些大合唱都差不多,有一個街舞很特別,有幾個維族舞也很好,你參加的那個小合唱也很不錯,歌選得好,那個體操表演是最令人難忘的,也是看起來最專業的。”

張怡玲說:“那是我們宿舍的戴英紅,上次我們在紅雁池一起吃過大盤雞的。”

張海波說:“是她呀,我看節目時離得遠,沒法看清人的臉。”

張怡玲說:“她每天都要在宿舍練一陣,她能把兩隻腳分別擔在兩邊的床上拉開一字馬,還能把腳舉過頭頂。總之,她的筋骨軟得要命。我和她不一樣,我經常練散打,肌肉都練成塊了。她們看到我踢樹的樣子,說我能踢死牛。”

“行,練什麼都好,只要能強身健骨就好。”

“那個廣東的同學,陳慧,說跟我在一起特有安全感。”張怡玲像想起什麼似地說:“噢,哥,我找了一份兼職。”

“什麼工作?”

“在傳呼台接電話,發傳呼。”

“能顧得過來嗎?不要耽誤學習才好。”

“能行,每天晚上從八點到十一點,一天三十塊錢,在新華書店那裏上班,去的時候有公共汽車,晚上回來時要打的,九塊錢就能到學校。”

“聽上去還不錯,每個月能有點收入。”

“正好我練得打字現在可以用上了。”

戴英紅是來自湖南的女生,她的個頭在湖南算中等偏高一點,而在新疆則是中等偏低點的。她平時戴着一副與她的臉形很相配的眼鏡,整個人看上去文質彬彬,淑女味十足,她的皮膚很白,白得耀眼。

她是全班學習最用功的學生,她的英語成績尤其突出。她每天晚上都要用收音機聽上二十來分鐘的英語新聞,她還能大段大段地背誦莎士比亞的劇作。

她每天起床很早,到操場上去慢跑,去跳繩,去拉筋。

這個早晨,戴英紅站在一台有許多橫杠的鐵架子邊,把一隻腳舉過頭頂,擱在鐵架子上,兩隻手抓住一根橫杠,使勁地壓着腿,她聽到身後有人說:“早晨好,戴英紅。”

她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是一個從沒有見過的男生,她再向四周看,再無他人,便回答:“你好。”

“國慶節時我看過你的節目,非常好。”

“謝謝。”

“那次演出我送了花給你,你還記得嗎?”

“不好意思,那天我收到了許多花,每個送花的人都急急忙忙地,多數我都不認識,也不知道都是誰送給我的花。”

“我叫高文偉,是文學系的。”他說著,朝戴英紅伸出手來,見她沒有伸手的意思,便立刻將手收回到耳邊做了個軍禮的姿勢。

“文學系好啊,老師說那是學者的搖籃。”

“你這方面的技能是什麼時候開始練的?”

“我從小就開始練了,一直都堅持着。”

“能問一下,你家在哪裏嗎?”

“我家在湖南嶽陽。”

“噢,那是在洞庭湖邊上的一個城市。”

“你去過那地方?”

“沒有去過,只是在電視裏看到過。”

高文偉雙手拉在鐵杠上,將自己雙腳懸空,並一下一下地將雙腳抬起,形成九十度的直角支撐,說話時有些接不上氣。

戴英紅又作了幾個動作之後,便告辭回去了。

這天上課時,戴英紅又想起父親的尊尊教導:“進了大學后,要認真讀書,爭取考上出國研究生,你現在上的這所大學很一般,只有出國深造才能讓你在今後的職業生涯中出類拔萃。在大學裏堅決不要談戀愛,堅決不在新疆有任何感情糾葛。”

中午去飯堂吃飯時,高文偉見到戴英紅時,對她說:“戴英紅,我在等你。”

戴英紅抬頭看見他滿臉的笑意,也還之以微笑,並同時稍稍點頭示意。

打好了飯後,高文偉問:“可以在一起吃嗎?”

“不了,我回去吃。”戴英紅便走出飯堂回宿命獨自吃飯去了。宿舍里一個人都沒有,她一邊吃飯,一邊看着書。

之後,戴英紅經常碰到高文偉,在操場,在食堂,在圖書館。她開始感到事情不妙,便開始盡量躲避他,如同躲避瘟神,但還是常常在她沒有發現對方時,高文偉便出現在她面前,簡直是神出鬼沒。

戴英紅為此甚是苦惱,她對張怡玲說:“有個男生總想糾纏我,簡直煩死了。你說說看,我該怎麼辦?”

“是哪個男生?”

“不是咱們班上的,他告訴我說他叫高什麼的,我沒有記住,是文學系的,但是見過好多次,在圖書館,在飯堂,在路上,總有那人的影子。躲都躲不過。我真想準備一瓶墨水,他要是再到我跟前來,我就潑他一身墨水。”

“那何必呢,也許有人喜歡你,也是一種幸福啊。”

“不行,我不能讓這種事發展。”

有一天在食堂吃飯時,張怡玲、陳慧和同班的幾個同學坐在一起,阿衣夏目和幾個維吾爾族學生坐在一起,戴英紅進來時,空座位已經很少了,好在有些同學吃完就離開了,她便選了一張窗邊的桌子,左右都是不認識的學生,當其他人陸陸續續吃完離開后,高文偉走了過來,與戴英紅隔着兩把椅子坐了下來,戴英紅抬頭看了他一眼,當他們四目相對時,高文偉說:“嗨,你好。”

戴英紅沒有回答,看看張怡玲那邊已經有了空位,便端起飯碗走到張怡玲和陳慧身邊坐了下來。

張怡玲看着戴英紅從那張桌邊站起來,走過來,又看了看那個男生,問道:“那就是你想潑墨的?”

戴英紅點頭表示肯定。

有一個傍晚,戴英紅對張怡玲和陳慧說,讓她們今天不要去上晚自習,幫自己處理一下那個男生的事。張怡玲和陳慧有點不知所措,但還都很樂意留下來,她們不知道該怎樣幫戴英紅,但想看看戴英紅如何處理這事,看看這事會如何發展。

戴英紅對她們兩人說:“我今天還邀請了班長和體育委員一起到宿舍來。”這麼一說,張怡玲和陳慧兩人覺得心裏有了些底氣。

而事實上,當兩個班幹部聽到戴英紅讓他們幫她教訓某個男生的時候,他們最初以為是去打架,等戴英紅說得明白了以後,他們面面相覷,但又沒有理由拒絕她,也許這就是班幹部應該發揮作用的時候。

班長和體育委員來到宿舍后,戴英紅給他們找地方坐下,他們各自拿本書隨便翻看着。誰也沒有話說,宿舍里靜悄悄的,只能聽到偶然的翻書聲和宿舍外過道里傳來的聲音。時間好像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了,進行得異常緩慢。

敲門聲響起,大家相互對視了一下,戴英紅走過去打開房門。

高文偉出現在門口,當他看到房間裏坐滿了人,臉上喜悅的表情還沒有完全退去就被吃驚覆蓋了。

班長指着一張椅子讓他坐下,他坐下時顯得有點不情願。

戴英紅對他說:“叫你到這裏來,是我要告訴你,我不想和你有更多的交往,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糾纏我。”

“怎麼叫糾纏呢?”高文偉找不到合適應答。

“怎麼不叫糾纏?”戴英紅好像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話語。

高文偉環繞着目光看了所有的人,說:“就算我糾纏你,也是我和你兩個人的事,你叫這麼多人來,是什麼意思?”

戴英紅說:“我不想跟你私下談事,所以才叫上同學們給我作個見證。而且,我也需要他們的保護。”

“保護?你把我想像成什麼人了?”

“是什麼樣的人,你自己知道。”戴英紅不知道該用什麼詞才好。

“我當然知道,但決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倒是你,這樣做事情也太過分了,真是沒有見過。”

張怡玲和陳慧並排坐在床上,看着他們兩個爭來爭去,聲音越來越大,從坐着說話發展到站起來吵架了,戴英紅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樣,哭了起來,班長勸她先不要說話了,高文偉自己也不說什麼了。

班長對高文偉說:“我們班戴英紅的意思,我想你也聽明白了,以後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都不要再接近她了,那樣會傷害到她的。對你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

高文偉哼了一聲,說:“以後讓我接近我也不會接近她了。”

說完便拉開房門,門外居然擁擠着十來個女生。高文偉喊了一聲:“都讓開。”便踩着重重的腳步聲下樓了。

班長說:“好了,戴英紅,你先別哭了,想開點吧,不要為這種人傷感了,不值得。我相信經過這次交涉,那人也不會再來打擾你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們回去了。”

兩個男生便離開了女生宿舍。

不一會,阿依夏木回來了,她看見戴英紅還在抽泣,張怡玲和陳慧在一邊撫摸着她的後背,一邊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阿依夏木問:“怎麼了,是誰欺負我們的白雪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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礫石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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