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二種羞恥(14)

第 47 章 第二種羞恥(14)

其實巴恩斯很難說自己到底喜不喜歡訓練。

因為在剛開始的時候,他所感受到的東西實在是太痛苦了,那是種完全超越了肉^體限制的凌^虐,還沒有任何方法能夠短暫地逃避。

——如果說在被九頭蛇抓到前的巴恩斯還不太清楚亞度尼斯所做的事情又多驚人,那麼在經受過九頭蛇的刑罰后,他已經能夠精確地描述出這兩者之間的區別。

來自軀體的痛苦是會受到軀體的限制的。

人體在極端的痛苦中自有相應的應對模式。

大量分泌的激素會稀釋疼痛,神經可以在短時間裏切斷傷處的感知能力,身體自我保護的機制會讓大腦短暫停擺,以失去意識來逃避痛苦。

所有施加在身體上的酷刑都是由淺到深地不斷向上堆積疼痛,藉由軀體所受的折磨去影響精神。

所有酷刑的最終目的都是摧毀一個人的意志。

而最高明的折磨會恰好相反,絲毫不影響肉^體,直接作用於精神。

只不過精神的韌性遠遠超過肉^體能承受的極限,即使是在這個充滿了超現實力量的世界也是如此,不如說,正是因為這個世界中混合了太多的超現實力量,對某些特別堅韌的人來說,他們精神的強度上限幾乎沒有止境。

所以事情又繞回了原點,主流的刑罰依然是從折磨肉^體開始,依靠着疼痛讓人的頭腦不清、精神渙散。

巴恩斯對於該如何應對這樣的痛苦很有經驗。

可亞度尼斯的做法——應該是直接作用於精神的吧?

*

他被尖銳的利器切割成了大小不勻的碎塊,熱淋淋的鮮血和漿液黏膩地四散。

傷口最開始如同被焚燒般滾燙,猶如置身於岩漿,然而體^液流失帶來的嚴重失溫又令他連碎骨和骨粉都能體味到可怕的寒冷。

每一塊身體裏的每一點肉泥、每一滴血和液體、每一段筋膜、每一粒碎屑都在向他傳達劇痛。

巴恩斯感到自己從未如此頭腦清醒過。

清醒到他能夠精確地分辨出這些混亂的痛楚究竟來自他身體的哪一個部位:他的顱骨開裂成骨杯的形狀,杯子的邊緣被細緻地打磨和雕琢;柔軟的大腦被切開成不均等的一百三十二塊,大的如指甲蓋,小的如砂礫,堆疊在骨杯中;他的皮膚被剝離,但手段很粗糙,上面還粘連着大大小小的肉絲;他的內臟被和其他部位分離開來,經過擠壓、碾磨和捶打后再由尖銳的骨片穿插而過;他的骨髓被抽^出,胡亂地撒在肉塊上。

他清醒地感知着這一切是如何發生,又是如何結束,他被粗暴地肢^解和拆卸。

酸痛之後是鈍痛,鈍痛之後是麻癢,緊接着陰疼、刺痛、灼痛有條不紊地有序登場,在他的靈魂深處發出尖銳的鳴叫。

時間可能過去了好幾分鐘,巴恩斯才意識到那是他自己在慘叫。

一共也才過去了幾分鐘而已。

巴恩斯能感覺到時間的正常流逝,就像他一早就知道的那樣,亞度尼斯會讓整件事情發展的每一個階段都清清楚楚。

這是亞度尼斯唯一能被人確定的習慣。他不會讓你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恰好相反,他熱衷於將一切巨細無遺地排列整齊,你知道首先他會讓你疼痛和尖叫,之後他會讓你崩潰和絕望,最後他會讓你抵達極樂——他是施刑人,但絕不會讓你認為自己沒有參與到這場折磨之中。

沒有任何暫停來進行休憩,真正的折磨才剛剛起了個頭。

巴恩斯痛苦地呼吸着,他碎裂成無數塊的鼻腔、喉管、氣管依然在傳輸空氣,他的肺依然在鼓脹和收縮,他的心臟在被扎破后仍舊沒有停止運作。甚至他的大腦也還在控制他的肌肉,他的血液還在以某種常理難以解釋的方式流通。

他的身體機能依然在持續。

某種力量強行將他碎塊般的身體在某個詭異的維度拼湊起來,這些肉塊和漿液竭盡散落在各處,卻依然全力地運轉着來維持他的生命。

巴恩斯開始嗅到濃烈的腥臊和令他作嘔的臭氣。

他逐漸在腐爛了,他感知到某些肉塊的內里開始液化,變得粘稠如泥水;他的骨頭漸漸發黑,當他轉動眼珠,他甚至能聽到眼球轉動時攪渾膿水所帶來的稠密水聲,也能看到朽爛所致的污穢的細節。

最後他將變成一堆黏糊糊的液體,並且依然活着,依然能精準地感覺到每一個細胞在那灘粘液中所處的位置。

他的慘叫聲就沒有停止過,他的聲帶和肺,他柔滑的氣管和濕潤的喉腔,都被他自己尖銳的嚎叫聲撕裂。

他在疼痛中抽搐,那灘膿液便蠕爬着翻滾和涌動。

咔嚓咔嚓,最細微的那些骨粉在碰撞和摩擦。

嘰咕嘰咕,這是化成了粘液的軀體在呼吸和跳動。

骯髒的污血在粘液中咕啾咕啾地翻湧……巴恩斯終於徹底崩潰了,他搖搖欲墜的一線理智如接觸到滾水的冰絲般崩裂熔化,而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他所經歷的那場悚然酷刑忽然消失無蹤,彷彿巨浪襲來,撫平了千瘡百孔的沙灘。

而後一切開始重演,只是感覺迥然不同,這一次,巴恩斯感受到了那種切割他身體的力量,彷彿一雙溫暖的手——他的肉^體在被粉碎,可被粉碎竟然也能這麼快樂。

他身體的每一處都在被細緻地撫摸和整理,那雙錯覺中的溫暖的手慢慢揉^捏着他血淋淋的創口,將一股熱烈的、蓬勃的力量注入巴恩斯空癟的血管之中。

疼痛感被無限拉長了,酥麻的癢意夾雜在疼痛中,這是生命正在生長的癢意,那些被割裂的肉塊正在長出肉芽,肉芽在糾纏着突破皮膚,這是死亡之後的重生,在劇烈的痛楚中所誕生的快^感——

飽脹到巴恩斯難以承受。

他隔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在小聲啜泣,淚水落進他殘缺的軀體中,浸泡着他滑膩的大腦,激烈的戰慄感讓巴恩斯的耳中充斥着盲音。

他似乎被自己的哭叫震破了耳膜。

在極度的炙熱和極度的酷寒中,那種溫暖鮮明而動人,簡直如同溪流一樣清澈。

每一秒鐘,每一毫秒,巴恩斯都能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正在飛快地墜落,然而在同一時刻,他也能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向上攀升。他的身體在死亡和腐爛,然而他的死亡和腐爛又在為他的重生提供養料——他的靈魂顫抖着細細品味這一切,死亡越是激烈和痛苦,重生就越是漫長和狂喜,痛苦和狂喜死死地糾纏着巴恩斯,他在狂亂的變化中逐漸混淆了這兩者的區別——

漸漸的他只能感受到快樂。快樂,快樂,無休止無邊界無意義的快樂。

他的肉^體越來越空虛和模糊,他的靈魂越來越接近他的肉^體,他正在化成黏膩的臭水,但不要緊,因為這一切巴恩斯都已經歷過了,他不再感到好奇和恐懼。

他所能感受到的唯有快樂。

那些斷裂的手指散落在不同的位置上,每一根都在不同角度做出緊緊交握的動作;他支零破碎的腳趾扭動又繃緊,淚水、冷汗、唾液和其他一些液體流淌到他的內臟中,被他自己緊密地包裹。

巴恩斯發出含糊不清的哀叫聲。

他淌了太多水了,事實上他本身就已經腐爛成了一灘腥臭的黏水,他感覺到自己的水分過於充沛,但同時又發覺自己脫水得厲害。

生命在他的身體裏翻滾,強烈的刺激下,從那些腐爛的黏糊糊的液體中生長出無數肉芽——這些肉芽沒有跟隨他本身的腐爛一同腐爛,它們一直安靜地在他碎裂的肉^體中生長發芽。

而此刻終於到了盡頭,它們就像雨後的蘑菇一樣瘋長,它們糾纏着彼此,盤旋和蠕動,輕盈如羽毛般飛舞。

它們扭結着從臭水中長出來,搖一搖,再抖一抖,污濁的液體從粗壯起來的肉芽表面滑落,露出下方健康的猩紅色。

一層淺淺的柔白色血管逐漸凸出肉芽的表面,長到一定程度之後,這堆肉芽開始因為沒有支撐而渙散,於是最內部的軟組織緻密地壓縮,雪白的骨頭如花苞般緩慢地抽發,肉芽們上涌着覆蓋住白骨搭建成的支架……

巴恩斯暈頭轉向,痛哭、哀嚎、不斷祈求。他在最痛苦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尊嚴掃地,可死亡的痛苦怎麼可能比得過這由死而生的極樂?

更何況他能感覺到那雙手。溫暖的手輕輕地停留在他的皮膚表面,他正被這隻手掌控,他知道死亡和新生都由這雙手賦予,閃電和火花在他的軀體中迸射,他正在復活。

但在真正的新生到來之前,巴恩斯情願沉浸在這與痛苦合為一體的快樂中。

*

亞度尼斯收回了手。

巴恩斯在後座上睡著了,神情寧靜,彷彿做了一場好夢。

他把整個車後座都打濕了。

亞度尼斯對此倒是沒有太多意見,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他知道巴恩斯會有什麼反應。只是他不太樂意自己處理黏濕的沙發和地板,而且車頂也被搞得髒兮兮的,不知道能不能洗乾淨。

在把巴恩斯就這麼扔在這裏不管和打電話叫人過來清理一下這兩個選項中猶豫了一會兒,亞度尼斯選了後者。

他翻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

史蒂夫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向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沖刷過他的身體,稍微安撫了他心中的挫敗感。超能力者的犯罪並不總是能精確地追蹤到的,史蒂夫非常清楚,可一想到那具屍體所展示出的慘狀,他就沒辦法不心情沉重。

手機響了。

他圍着浴巾走出了浴室,一邊撈了塊毛巾擦頭髮,一邊順手就接起了電話。

“喂?”他說,“我是史蒂夫·羅傑斯。”

“你好,羅傑斯。”聽筒中傳來平穩的聲音,“我是亞度尼斯。”

史蒂夫擦着頭髮的手停住了。

他忽然覺得口乾舌燥。

一定是在浴室里呆得太久導致的。

“好久不見,”史蒂夫強行鎮定道,“我很久沒聽說過你的消息了。”

實際情況是自從七十年代過後,就再也沒有人知道任何和亞度尼斯相關的消息。他完全銷聲匿跡,就好像根本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要不是……恐怕連史蒂夫也會相信亞度尼斯根本不是個真人。

“我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處理。”亞度尼斯說,“你現在忙嗎?”

話在喉嚨里拐了好幾個彎,怎麼接話好像都不太對頭。史蒂夫下意識用舌頭頂了頂臉頰內側,然後中規中矩地回答:“不忙。”

“過來收拾一下巴恩斯。”亞度尼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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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英美]我的變種能力為什麼這麼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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