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色洛城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張赤低着頭,不敢直視我與老吳那疲憊的目光。
我們面色鐵青,只是默默的盯着桌面上的一架波音747的模型,一聲不吭。半晌,張赤抬起頭來,用極其壓抑的聲音對我說道“對不起你們,我把你們推向了地獄“
“少說這話了。“老吳慢悠悠的說到”老美那個樣子,擱誰也不會有多舒服“
“執飛洛杉磯航線的中華航空的一架747機組昨天出事了,洛杉磯空管指揮混亂,他們起飛之後和一架正在降落的美聯航飛機相撞了,兩架飛機死了…..五百多人“張赤抖着手打開一份報紙放在我們面前,指了指上面的新聞說道。
我和老吳已經提前知道了這事,只是略略點了下頭表示了解,並沒有去看他展開的報紙。
“這次我們飛哪裏?“老吳點了根煙,直勾勾地望向了張赤。
“其他州的撤僑都很順利,只有洛杉磯區域,紐約,波多黎各的區域出了問題,我們的海軍艦艇帶走了一部分,在洛杉磯還滯留了大量僑胞“
“你讓我們飛洛杉磯?“我盯着他,同時打斷了他的話。
“嗯“他遲疑着點了下頭,”華航機組出事之後,洛杉磯的撤僑工作就中斷了一些時間,在洛杉磯還有大約五百多人沒有撤走,包括一部分的領事館成員,現今美政府宣佈洛杉磯已經全面崩潰了,喪屍攻佔了市內大部分區域,機場已經無人管理,他們宣佈國家進入最高緊急狀態部署,已經無暇他顧這些人的死活了。“
“我已經派不出人手去洛杉磯了,上面催得緊,要有人去洛杉磯解救所剩下的僑民,而且是馬上。“他無奈的對我說道
“也不是不行,不過為啥非要讓我們民航去呢?“老吳抽了口煙問道”不是我不答應,你覺得九個空軍士兵帶上一個女軍官,成嗎?“
“這也是我們的難處,吳哥。“張赤說到”他們禁止一切外國軍用載具進入其本國領土,無論是何原因,統統要被視為對其本土的入侵行徑,真他媽的噁心。“
“難度有點大,從我目前掌握的信息來說,挺難的“我發表了意見,直到現在已經一周過去了,那些屍體的形象依舊曆歷在目,讓我時不時的有些反胃。
“對,什麼都是未知,我們甚至不知道僑民們在哪裏,對了,這時上級點名需要參加的任務嗎?”老吳看了窗外擦黑的天際問道“我起碼要有最基礎的信息啊老弟,這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就讓我們去飛….“
聽到這裏,張赤站了起來,對我們深鞠一躬,同時說道“吳哥,立傑,算我求你們了,我的侄女也在洛杉磯,剛才才給我打過電話,問什麼時候有飛機來接她回國…..她說那裏,人已經呆不下去了,我…就剩這一個親人了,我張赤不會說話,你們去這一趟,回來…”
“我們還能回來嗎?老張?”老吳戲謔的說了一聲,把手裏的煙頭捻進煙灰缸里,冷冷地說“為什麼我們要趟這個渾水?你也真是忍心,這傢伙”說著拍了拍我“連對象還沒有處,你就讓他搞這個飛行,我老了無所謂,你隨便把烈士子女排到最危險的前線去,你不怕地下這些人寒心嗎?”
我這時才明白,繞了一大圈,張赤為何如此執着於這個洛杉磯,這個危機四伏的洛杉磯。
“越是烈士子女,越要經受戰火的洗禮”張赤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吳哥,我來徵求你們的意見是給你面子,這是上面發下來的任務,讓我找一組經驗豐富的國際航線機組,我還有其他合適人選嗎?不是我自私,除了我侄女,那邊還有五百多名我們的同胞,單單衝著這個你也的服從上級命令。”
老吳不再說話了,只是緩緩的盯着他,然後看了看我,最後沉默着點了點頭。
當日午夜,我們準時起飛了,目的地是洛杉磯國際機場,當我們躍入黑暗時,我們並不知道我們所依靠的一切也將危在旦夕之間,而我們之前所擁有的一切,也將同這一切遁入黑暗。我只是個國航的普通飛行員,沒有波瀾壯闊的豐功偉績,也沒有金戈鐵馬的軍旅生涯,但自從那些病毒出現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命運已經悄然同這一切連為一體,共同進退,生死與共,只是我們偶有不願意去承認罷了。從新聞和網上了解到,在重慶市渝中區小規模的出現了索拉難疫病聚集,當地的有關部門已經密切關注並正在積極處理,我了解到的不多,只是淡淡的在心中祈禱,希望我們能夠控制住這次來自世界的危機,安然的度過這註定是滅頂之災的難關。
未來,一片黯淡。
坐在我身後的王雨欣在默默的工作着,她埋頭於複雜的儀錶與數據中,我們駕駛的747是老款型號,一些數據仍需人工手動計算,這短短的一周時間內,我們的人數配置早已捉襟見肘,我們只分配了一名陌生的見習機長來輔助飛行,人數完全不夠。
“回來的時候要空中加油了,估計在洛杉磯我們得不到補充了。”老吳說到“四號引擎檢查了沒有?”
“檢查了,機長,地勤說是引氣閥門的問題,現在已經解決了。”王雨欣在後面答應道。
當我們再次飛臨美g上空時,只有空軍戰機前來確認我們的身份,然後留下一句,“你們會受到全程監督。”就飛走了,無線電中像我們剛飛越的大海般沉寂安靜,波瀾不驚。
飛行至洛杉磯區調的管控空域時,氣氛瞬間降低到了可怕的冰點,我伸長脖子向外看去,在密集的樓宇間,滾滾濃煙在猶如枯萎的樹木般的大樓中飄蕩出來,城市的一角燃燒着熊熊烈火,在那些零星的樓宇間還能看到爆炸的閃光,只是四周安靜的可怕,與下方的地獄顯得格格不入。兩架美國空軍塗裝的a10疣豬攻擊機從我們不遠處一掠而過,他們轉向市區方向,從幾排房子上飛速掠過,在一個短暫的俯衝后快速拉起機頭重新爬升,在它們身影掠過的樓房上空瞬間暴起了一串橘紅色火柱,猶如照映在舞枱燈光下的花朵,在白天依然耀眼明亮。那一串火柱連成了一堵明亮的火牆,爆炸揚起的火光與黑煙交匯形成的花朵向著四周無情的播撒開去,向四周傳遞着地獄之火與瘋狂的呼喚。
“凝固qiyou彈”王雨欣淡淡的說到,“敢在城市裏用上凝固qiyou彈,看來他們的日子並不好過”
我不敢說話,只是怔怔的盯着下方升起的慵懶的火焰,看着它們慢慢上升,蕩漾在這已經死亡的城市裏,看着那一排劃過風擋的火焰,心裏已無法組織有效的語言去傾訴了。
當靠近洛杉磯國際機場時,才真切的體會到什麼是絕望,在機場的周圍遍佈着依稀可辨的飛機殘骸,一些還在熊熊燃燒,綠茵茵的林地被大火切開了道道傷痕,機場跑道邊也癱着幾架飛機,濃煙籠罩了灑滿飛機殘骸的跑道,機場的航站樓被墜毀的飛機撞開了一個大口子,滾滾濃煙直衝天際。無線電能收到來自各處的呼喚,基本上全是地面倖存者的呼喊,請求我們機組的幫助,尋找安全區域的聲音和政府的應急廣播,讓人們呆在家中,保持冷靜並等待救援。
“機場不是還有人嗎?”我失望的說著,準備開始降落。降落也成了一件難事,跑道的狀況尚可,只是上面撒開了一些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航空煤油,應該是從飛機殘骸里散落的,還好散佈面積並不大,老吳沉着的駕駛飛機沿着跑道的中心線下降,我舉着望遠鏡幫他觀察地面情況,一些人影在機場的停機坪上晃蕩,要麼就是散落在那些墜毀的飛機旁邊,那些人腳步遲緩,有的甚至一動不動,彷彿未察覺到我們的靠近。
老吳把飛機落在了24l跑道,飛機還在滑行,我就看到了從航站樓里湧出來的人潮,那猶如春運的北京火車站般景象讓人望而興嘆,他們拉着行李背着大包,有的甚至拖家帶口的行進着,當我們的飛機轉向停穩后,人群一下涌了上來包圍了我們,好像生怕一不留神我們就會溜走似的。
“登機梯呢?美登機梯怎麼上來?去找一輛登機車!“老吳打開側窗,對着下面的人喊道
“我去佈置一下警戒,你們在這裏,關好門不要出來。“王雨欣留下一句話,打開門出去了,駕駛艙只剩下我們三人,我們按照檢查單關閉了發動機,啟動機上輔助動力電源,打開了客艙的空調和照明系統,我看到有兩個戰士下了飛機,跑向了遠處的一輛登機車。人群依然包圍着飛機,把我們圍得水泄不通。
不遠處的空地上躺了不少屍體,它們一動不動,在暴晒的陽光與熱浪的包裹中翻湧着,推開側窗就能聞到那股混合著屍臭味的熱浪,讓人幾乎窒息。遠處依然傳來震撼大地的爆炸聲,噴氣式戰鬥機劃過天際,伴隨着催命符一般的警報聲沒入雲端,為傷痕纍纍的大地帶來陣陣痙攣。
半小時之後,王雨欣回到了駕駛艙,她摘下凱夫拉頭盔,露出了栗色的秀髮,滿頭的汗水浸濕了迷彩服的領口,還不斷順着步槍背帶向下流淌。“任務有變。:她突兀的說到,一個我國女孩被困在郊區的一個淪陷地域裏,我們需要前往營救,我會留下幾名戰士協助你們維持秩序,一旦情況有變,無須等待我們,你們自行升空離開。“
“怎麼確定那孩子是活着的?“老吳問道
“她媽媽剛才同她打過視頻電話,她已經把自己反鎖在家,三分鐘之前還是活着的“說著她遞過來一張照片”這是他媽媽給我的,讓我辨認身份用的“
我接過了遞來的照片,背面是一串英文,應該是家庭住址,正面則是一個笑容甜美長相清秀俊俏的姑娘,她長發齊腰,用烏黑的眼睛盯着我,對我發出清澈的微笑,但在我看來此時卻凝滿了其家人的痛苦。
大約有五百人登上了飛機,孩子的哭喊,大人的抱怨充斥着原本安靜的機艙,充斥着從外面湧進來的熱空氣,讓人焦躁不安。王雨欣帶了三名戰士在我的陪同下走下了飛機,偌大的機場上只有風和apu的聲響在回蕩,剩下的幾名戰士在四周警戒,他們已經用刺刀捅翻了幾個靠近的“人“。一眼望不到頭的跑道上只有扭曲的空氣在滾動着”三小時,我們回不來或失
連“她邊戴頭盔邊對我說”你們直接離開,先升空了再說,這地方我一分鐘也不想多呆。哦,對了,用衛星電話和無線電保持聯絡,我們會告知你們行動進程
,沒有緊急情況你們不要主動聯絡我。“
我在聽這句話時有點喘不上氣,她卻說的十分從容。
“給,知道怎麼用嗎?”她把一把很大的手槍遞到我面前問
“懂一點,以前在部隊跟我爸學過。”
她沒再說話,直接把這把沉甸甸的手槍扔到了我的懷裏,“別緊張,我把我的得力幹將留給你,他叫賈森,我不在的時候戰士們由他負責”她笑了笑指向一旁警戒的一名高大魁梧的空軍戰士,他端着一挺機關槍,像一個鐵塔似的穩穩立在那裏,不苟言笑。
“這地方真不是活人待的”我聽到有人輕輕罵了句
還好,我暫時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