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宋甘棠語氣雖淡,卻還是有着能讓人聽得見的欣喜:“別在外面傻站着了,先進屋。”
“好啊。”方懷瑾殷勤地應聲。
二人走後,薛罪在門口不禁嘀咕:“什麼嘛……”
“你喝什麼茶?我讓下人去準備。”宋甘棠收起桌子上的書。
方懷瑾坐在宋甘棠對面:“什麼都行,我隨便的。”
宋甘棠點頭:“那喝點酸梅湯吧,夏天炎熱,可以祛火。”
“好,那個……那把弓你感覺怎麼樣?”方懷瑾問道。
宋甘棠喝了口茶才點點頭:“非常好。”
方懷瑾咳嗽一聲,語氣有些迫不及待:“那不如我們明日去圍場試試弓如何?”
宋甘棠略一思量,拿指甲掐了兩下小指頭,便欣然同意:“可以。”
方懷瑾把眼前的酸梅湯一飲而盡,神色忐忑:“甘棠,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宋甘棠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方懷瑾又想賣什麼關子:“武藝高強,為人坦誠,身居高位,長相俊朗,”
看着方懷瑾有些自得的表情,宋甘棠輕笑了下:“還需要我用什麼話來誇你嗎?”
方懷瑾聽出了她的調侃,神色窘迫:“不……不用了。”平日裏那些人對自己阿諛奉承時總覺得厭煩,可那些話換了一張嘴說出來卻彷彿天籟般動聽不已。
宋甘棠笑了起來:“我給你再添點水吧。”
方懷瑾立馬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便好。”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宋甘棠做?
可是已經晚了,宋甘棠的手摸到了他的茶杯,最糟糕的是,他為了不讓宋甘棠拿到茶杯,自己也伸出了手。
兩個人的手疊在一塊,方懷瑾的手很大,上面還有些薄繭,乾燥而潔凈。
他的手覆在宋甘棠的手上面,那一張柔軟的柔荑,似乎他輕輕一用力便會任由他拿捏。
方懷瑾忘了抽回手,許是宋甘棠也忘記了,兩個人就這樣互相注視着對方,眼裏流轉着幼童不懂的光芒。
“我……”方懷瑾一出口,便發覺自己嗓子啞了幾分。
沒等他說完剩下的話,一道呼聲徹底驅散了二人之間曖昧的氣氛。
“郡主,大安的黃相來找你了。”
方懷瑾如夢初醒,立刻抽回自己的手。
倒是宋甘棠笑意盈盈,不僅面色自然,還有空調笑了一句:“只是碰個手就害羞成這個樣子?”
方懷瑾滿臉通紅,不曉得宋甘棠為何這樣說話,不像是一個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倒像是自己看的那些話本子裏面的採花大盜。
不過……自己也還是不厭惡就是了。
等他坐下片刻后才猛然想起,那老奸巨猾的黃卓閑來無事找宋甘棠幹什麼?
宋甘棠站在門外,臉上還帶着笑意:“不知黃相來本郡主這裏有何要事?”
黃卓滿臉陰沉,聲音也嘶啞的很:“我倒想問問郡主,為何慫恿黃茜來偷我的東西?”
宋甘棠狀似驚訝:“我何時做過這種事?再說黃茜拿了黃相的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為何要用偷這樣難看的字眼?”
本來也沒想着黃茜能幫自己隱瞞一二,不過只要自己不承認黃相又能耐她如何?
黃相大怒,整張臉滿是陰狠:“我跟郡主無冤無仇,若郡主執意與我作對,別怪我不客氣!”
無冤無仇嗎?宋甘棠突然想到,那鬧市臟污的土地上流淌的血河從何而來?
“哦?不知黃相要對我們大安的客人怎麼個不客氣法?”方懷瑾自門后渡步而出。
“瑾王?”黃卓一驚,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微微躬身:“微臣拜見瑾王。”
方懷瑾沒讓他起,仍然不依不饒:“還請黃相告訴本王你是要怎麼不客氣?”
黃卓頓時冷汗淋淋,此事絕不能讓方懷瑾知道,方懷瑾知道也就意味着皇上知道了,自己今日還是被氣昏了頭,過分魯莽了:
“回瑾王,微臣只是與郡主有些誤會,現下已經解開了,不信您問郡主?”
宋甘棠站在原地微微一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氣氛一下子僵住,黃相躬身躬的腰都快挺不住了,才聽到方懷瑾的一句:“既然是誤會,那黃相趕緊回府吧,畢竟您一個不惑之年總來郡主府對郡主的名聲也不利。”
黃卓笑容僵硬:“……是。”
一回府,黃母便撲了上來:“老爺,茜兒的臉要毀了,你快進宮求皇上找御醫來,快去……”
黃卓一把掀開她,黃母仰身在地,泣涕漣漣。
“婦人之仁!以後那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的事別打擾我!我以後就沒有那麼個女兒!”
黃相越想越氣,眼裏的陰狠幾乎要實質化。
“宋甘棠,這可是你自找的。”
再說宋甘棠這裏,薛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只剩二人面對而立,誰也不說話。
許久的沉默之後,到底還是方懷瑾開了腔:“沒事我就隨便問問,你要是不想說可以不說。”
宋甘棠仍舊沉默着,她無法回答方懷瑾的問題。
那一句“你是否有事瞞着我?”真的無法回答。
其實她本可以面帶笑意地回一句“自然沒有”,可不知為什麼,話到嘴邊卻吐不出來。
她至今為止騙了許多人,連肖默,小苓這樣真心實意地為她好的人她也能狠下心來隱瞞那些事,可對方懷瑾,平日裏的偽裝似乎要被打碎了……
她不想欺騙他,卻也沒法實話實說。
方懷瑾輕輕笑起來,走到她身邊看着她的面容:“不說就不說嘛!你生什麼氣?難不成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堂堂大祁的郡主竟然是個小氣鬼?”
宋甘棠聲音淡淡:“我沒有生氣。”
方懷瑾故作輕鬆:“行,你沒生氣,那我回去了,明日我來接你?”
宋甘棠垂眸:“好。”
等方懷瑾走了以後,宋甘棠神色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發獃,一雙媚眼比平日多了幾分茫然。
“回神了郡主,你書都拿反了!”薛罪不知何時又冒了出來。
宋甘棠緩過神,直起腰擺正書,接着看起來,不過依舊有些心不在焉。
薛罪弔兒郎當地站在一旁,嘴裏還叼着根野草:“不是吧?不就是瑾王走了嗎?至於這麼魂不守舍嗎?”
宋甘棠回他:“不是。”
不是?不是什麼?
薛罪心中存着疑問,但並未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