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節

第八十五節

沈清回到家裏,日子更加難過了。做什麼事都沉不下心來,半夜常常驚醒,腦子裏總是浮現出莫莉一動不動趴在地上的“駭人”畫面。

越想越心痛莫莉,怎麼能讓她過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怎麼能讓她跟那種毫無憐愛之心的男人生活一輩子。

沈清本來不願意把王少群看得太壞,總覺得既然莫莉選擇了他,他身上多少有一些好的東西。可是想着王少群是從背後偷襲莫莉,毫無預告的將一個柔弱的女人一擊重拳打倒在地,就憑這一點,他的人品打分已經降到零點。這樣的男人,身上再多的優點,都已經不值一文。

莫莉跟這樣的男人生活一輩子,完全想像不出,幸福在哪裏?

一定要把莫莉帶走,要把她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對沈清來說,這已經不僅僅出於關愛,而是成了一種責任。

他心裏對王少群說,別怪我要搶走莫莉,我只是比你更愛她而已。

他急切想要了解莫莉的情況,可又無處打聽。傅雪珍居然幾天都沒回來,真不知道後來究竟發生什麼事,莫莉到底怎麼樣了。

他想着莫莉是不是在跟王少群鬧離婚,這倒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不知道他們採用哪種方式離婚,是協議離呢還是上法庭訴訟,只希望越快越好。

也不知道他們離婚會不會順利,有沒有什麼阻力,兩個人“志同道合”才好。要是王少群單方面不同意,離婚就會變得複雜、繁瑣,也會變得很拖延。

沈清誠心祈禱他們的離婚一帆風順、馬到成功。但願世上發生的一切,都為他們的離婚創造良好條件。

沈清覺得自己不能光坐在屋子裏空想,必須為此付諸實際行動。要為莫莉順利離婚添柴加油,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沈清的“實際行動”,是去見莫莉的母親,把那天莫莉遭受的非人折磨告訴老太太。疼愛女兒的老太太一定還蒙在鼓裏,她有權利知道真相,也有權利為此憤怒。沒有哪個母親會放任自己的愛女那樣受苦,她必定站在女兒的一邊,支持女兒包括離婚在內的一切決定。而老太太的支持,無疑是一股不可撼動的強大力量。

沈清這麼充滿信心的想着,來到了莫莉家中。

莫莉家,沈清已經很多年沒來過了,所有陳設卻還是十年前的原貌沒變。但是住在屋裏的人變化很大了,伯母老了很多,門牙也掉了一顆,頭髮變得枯澀沒了光澤;小霞個子長高了,長成了大姑娘。

據說小霞已經相中了人家,定好了親,卻遲遲沒結婚。小霞的意思,要丈夫結婚後倒插門跟她一起住在娘家,她不可以讓母親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男方本人完全同意,不妙的是他偏偏是獨生子,男方父母有些猶豫,因此兩家還在繼續商議之中,力爭找到雙方都滿意的解決方案。

沈清心裏還冒出一個念頭來,伯母啊伯母,等我娶了莫莉就好辦了,就讓我來照顧你吧。

伯母對待沈清仍是一如既往的親切,對她來說,沈清也算是她看着長大的,而且,她也清楚莫莉跟他兄妹一樣的感情。

沈清坐下,稍稍寒喧幾句,就開始講起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他沒講他自己為什麼要去莫莉那兒,甚至沒講他在場的任何情節。因為,現在還不是讓伯母發現他和莫莉有戀情的時候。

他直接截取橋上那一段“悲慘”劇情有聲有色的描述了一遍,也只講莫莉被打倒在地的情節。其中難免因為義憤填贗的激情,稍微有一點可以理解的誇大其詞,同時還加上了對自己有利的一些“正義”之辭。就象很多的講解員講述歷史時的那種語氣。

他聲情並茂,一口氣就講了三十多分鐘。聽得小霞泣不成聲、淚雨磅砣。她銀牙切咬着說:“姐姐要跟那個天殺的離婚,一定要離。”沈清內心欣慰,想來自己的行動還是收到了不錯的效果。

伯母卻不如沈清預想的那麼激動,她神情淡定,用一種見慣紅塵亂世的語氣說:“他們兩個經常吵鬧,習已為常了,上次春節就在這屋裏打起來。回頭我問問小王怎麼回事。”

伯母的出奇冷靜,讓沈清有些受打擊,因此沒敢繼續多講了。他再坐一會兒,便匆匆告辭離去。

傅雪珍仍然沒有回來,莫莉的情況一無所知,伯母的態度又模稜兩可,沈清的內心更加煩燥不安了。

一連幾天,他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他再也不出門,哪兒也不去了。就因為出門去了莫莉那兒一趟,弄得全世界都亂了套,和莫莉相見變得更加困難。

他這種表現,父親和母親全都看在眼裏。父親和母親並不知道沈清和莫莉之間的那些事,只以為兒子正當青春,大約思春成痴,病入膏肓了。心想兒子娶老婆的問題變得更加緊迫。

母親怕兒子在房間裏悶出病來,晚上,就拉著兒子去客廳里看電視。希望電視裏歡樂的節目可以幫兒子解一解悶。

這時候,父親和母親也會圍坐在電視機前,盡量營造出一種“其樂融融”的家庭氣氛。他們並不明白,這種表面化的東西,根本就深入不到兒子的內心裏去。對兒子的憂愁起不到一點兒幫助。

沈清盡量裝出心中無事的樣子。他一向在感情問題上,極力對父親和母親保密,永遠不會跟他們談論自己感情方面的問題。他感情上再怎麼無助,也不會向父親和母親請求幫助。

電視機的遙控器多半掌握在父親手裏,看什麼節目由他來決定。他似乎是為了讓兒子開心一點,所以多半會選擇歌舞類的文藝節目,認為這是年輕人最喜愛的。

但是,父親是個對電視節目非常挑剔的人,他在藝術欣賞方面,比一般人要更加苛刻一點。因此,他會在看節目的時候,情不自禁的對節目大加點評和批判。

有時候,電視裏會播放港台歌星風格比較前衛些的歌舞節目,父親對那些歌星就非常反感,完全理解不了他們的演唱方式。他不喜歡那些歌星,在舞台上動作過分誇張的表演,一會兒把眼睛閉起來,一會兒又跪在地板上,一會兒把話筒拋來拋去,一會兒又把話筒舉到觀眾嘴邊去……。

他批評他們,這根本不是表演,只是在發“羊癲瘋”,是對藝術的糟蹋和侮辱。他認為真正的歌唱方式應該是這樣:歌手要端端正正的站在舞台上,昂首挺胸的面對話筒,眼睛直視前方,雙手相扣着擺在腹前,偶而一隻手伸出去,胸前劃一個半弧,馬上就收回來。這個才是最正確、最標準、最完美的演唱方式。

他最欣賞的,是京劇演員的表演形式,一板一眼,慢慢悠悠,舉手投足都功底十足。遺憾現在的年輕人欣賞水平大幅下降,國粹變得日漸衰微。

那些港台歌星的表演,讓他越看越氣得直跺腳,說電視台的人都是蠢蛋,竟然把這麼沒有藝術水準的節目搬上電視。沈清都擔心父親把電視機給砸了。

沈清的心思其實一點兒沒在電視裏,他曾經那麼痴迷電視,但現在再也吸引不了他。那些電視劇,總是把所有成年人演得象小孩一樣天真,而小孩呢反是用成人的語氣說話,越看越倒胃想吐。

總之,不管電視放什麼,現代的還是古代的、國內的還是國外的,他都無心關注。因為,他心裏只惦記着莫莉。

過幾天,許雲峰也過來了,大約是聽說了沈清的不良狀態,特意過來看望他。

“沒什麼事,就去我那兒玩吧,我那兒又搞到幾張成人電影光盤,你應該去看一看。”許雲峰說。

沈清沒回應他,卻只問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說,人活着,到底是幹什麼來了?”

許雲峰想一想說:“吃飯啊、穿衣啊、娶老婆、生孩子啊,就是這些吧,還有什麼呢?”

“人是不是有盡情享受快樂的權力,也有努力追求幸福的權力?因為,人生只有一次。”

“是這個理吧,應該沒錯。”

“可是,我們的追求,又總是被無情阻礙着。人是世上活得最辛苦的動物了吧,人真可憐。”

“這個就不知道了。想這種事情幹什麼呢?這問題本身就很無聊。”

“你還想起過你醫學院那個‘學霸’小妹嗎?”

許雲峰搖搖頭:“很少了,很少想起她。她現在很厲害,完成了博士學位,在一家很有名氣的醫院工作,還參與最尖端的醫學研究項目。我有一次出差,順道去看過她,她至今都沒有男朋友。”

“她還在想着你嗎?”

“不會,我上次去看她,她完全沒有從前待我的那種熱情了。搞得我都後悔去看她,我飯都沒吃,就匆匆告辭走了。”

“感情好脆弱啊。”沈清長嘆一聲說。

“感情確實很脆弱,經得起考驗的感情太少太少了。”

許雲峰本是過來化解沈清憂愁的,不料一番話,只聊得沈清更加唉聲嘆氣。

父親和母親發現,辦法用盡,兒子的“病情”仍然沒太大減輕。覺得還是要從根本問題入手,趕緊幫兒子娶上老婆。

過兩天,母親走進沈清房間說:“你姨媽給你介紹一個女孩,在縣城工作,明天你去見個面吧。”

“不去。”沈清捧着一本書,捲縮在靠背椅子裏,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

“女孩你爸認識的,你爸挺滿意。”

“說了不去。”

“女孩舅舅在稅務局工作,也許你將來做生意能幫到你。”

“跟我沒關係。”

“你爸說了,他陪你去見面。”

“你說完了嗎?說完出去吧,我要看書呢。”

“我都答應人家去見面了,你為什麼不肯去?看不看得上,你總得去見個面吧。”

“我現在誰也不想見,就這意思,行了吧。”

“我告訴你,你不去,你爸一定罵你。”

“罵吧,罵吧,去叫他來罵吧。”

“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什麼。”母親不滿的瞪了沈清一眼,悻悻而去。

母親當然不知道兒子在想什麼,沒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沈清夢想着的,是某一天莫莉忽然登門而來,手裏舉着一本“離婚證”。到那時,他就立即跪地跟她求婚,然後火速拉上她,去民政所馬上辦理他們的“結婚證”。

他還希望跟莫莉舉辦一個超大規模的結婚典禮,用最高調、最張揚的方式迎娶她。他要去跟清晨借一片朝霞,給莫莉裁成漂亮的嫁衣;要去冰山拾一朵雪花,為莫莉做成婚紗;要用露水,潤澤莫莉的臉龐;要用繁星,裝點莫莉的頭髮。

最後,他要駕上七彩祥雲,踏上彩虹之路,去迎聚莫莉,要向全世界莊嚴宣佈,莫莉是他的妻子。

他相信這一天會來的,肯定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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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美人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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