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策論依然前奏

第五章 策論依然前奏

眾人坐定,各懷心思,一時悶聲不響。唯有青北王淡定自若,迅速從患得患失的心態中走出來,不斷發號施令。

叫人在最靠近老師桌子的側面桌上,鋪了一層蘭色胡錦,精挑了牙筷磁盤等精緻餐具,顯然是給公主預備。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是軍中粗瓷碗筷,也不鋪什麼,就直接放置在破舊的書桌上。

又着人去調整佈置了警衛,還特意囑咐不可擾民。

他站起來走了半圈,似乎想換個位置,終究還是有些猶豫,依然還是和梁師擠坐在一起。

隨後傳酒菜上桌,公主桌上又是各色水果,食物堆着,他自己和其他個人俱是兩菜一湯一飯,只在兩個學生那裏多放一份水果,還詢問了將士的飲食是否足夠。

胡士奇知他性情,不置一辭一色。

梁師範是第一次見到此番作為,驚奇於大皇子非凡的舉止,心中暗中感嘆,不愧是倡導君臣相宜的典範啊,也難怪西北軍上下一心效死,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盛名之下無虛士。

只是大皇子始終不肯離桌,他心中還是有些不忿的,是以讚歎的話語到了口邊,又咽了回去。推拒了大皇子的宴請,打開包袱,示意自己有餐盒。

師範們的做派,青北王還是知道的,是以也不以為意,一邊親自忙乎着事情,一邊心裏牽挂着妹妹,也沒有什麼心情說話。

唐虎開始有點擔憂地看着樂山。

陳樂山覺得有些蹊蹺,在他的理解之中,青北王權勢自然是極大的,事情那也極多的,怎麼親自指揮如此細小之事呢?

他卻是不知道,此次前來,青北王可沒有帶一個隨身近侍,只有文士和軍士;這又是要安頓妹妹,又是面對一幫讀書人;是關心多年未見的妹妹也好,是在讀書人面前顯擺也好,都是自然的。

而更重要的,他並不知道青北王乃是儒家兩黨相爭中一派的代表,而他所在的這一派,講的就是尊重士大夫,不獨以君為貴。

而他更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刻意安排做給他看的!

只可惜,樂山根本什麼也不知道,真是明月照了溝渠,對牛彈了馬頭琴。

主人梁師範賭氣不吭聲,青北王有心事,胡大學士也有心事,智計百出的李玉又不在,一時居然有些冷場。

青北王終究感覺不妥,開始沒話找話了:

“額…本王聽說落塵道長在此居住,不知是否?”

“正是在此處。”梁師範回應。

“嗯嗯,安平公主好求道,而且還是清平山掌門玄心真人的記名弟子,落塵道長是掌門師弟,也算是安平公主的師叔,又在我軍中效力,不可怠慢了,誰去請了來一起吧。”

青北王這話可是說的真講究了,憐愛妹妹之心着實讓人感動。學堂上坐着的都是儒生,除了兩個學生,誰不知道其中的隱情呢?

神武皇帝登基才三年,發生三王之亂,亂兵衝進中京城,大皇子當時也就是十幾歲的年紀,卻帶着兩千禁軍,護着重病的神武帝一干人等,退出城去,後來更是帶領前來支援的郡兵,殺回中京城。

據說就是那次戰鬥中,大皇子覺醒了軍陣中的戰陣,帶領區區郡兵對抗西北邊軍,以少戰多,廝殺一日一夜,盡滅城中反賊,驚退城外叛軍,也在這一戰後,大皇子才得到神武帝的寵愛,雖是庶子,皇帝依然乾綱獨斷,許他後來獨領西北重兵。

只可惜在戰亂中,大皇子母妃和妹妹下落不明,後來才得知母妃投井而死,妹妹為匆忙趕來的玄心道長所救,並收為記名弟子守護起來。

自此,大皇子越發疼愛這個妹妹,雖然多年不曾回京,但是每個年節,都是禮物不斷。

也因此,雖然大皇子尊崇儒家,卻對道家始終禮敬有加,更是縱容安平公主尋仙問道,雖屢勸而不能止,盡顯性情。

此次明明關係重大的一場儒家大考,關乎天下走勢,甚至帝國氣運;安平公主一來,連道家也來入場。雖然也不影響什麼,但是在外人面前爭來搶去,還是多少有些傷儒家的體面。

只是如此兄友妹恭(好吧,妹妹可能不夠恭),身為儒家,不管是哪一派,又豈能出聲阻攔呢(關鍵是也攔着不住哇)?

是以,包括胡大學士,梁師範,乃至一干儒家學者,無不是在心痛嘆息,感懷與膈應交織,以致竟是無一人接話。

青北王自是知道儒生們的想法,但還是一如既往地堅持着,望着眾人。

在學堂粘稠的情緒中,陳樂山感應到了一絲契機,立起身來,躬身行禮:

“學生和唐虎一起去請落塵道長前來.”

“甚好!”翰林坐着拱了拱手。

唐虎也跟着站起來,隨樂山對着眾人打轉行禮。

梁師範只是坐着點點頭,兩側儒生卻呼啦都站起來,躬身還禮。

樂山感覺自己的頭要爆炸了,趕緊拉着虎子,快步走出學堂,穿過小橋,從紋絲不動的甲兵中穿過去。

待到遠離了軍士,虎子終於憋不住了:

“石頭哥,有古怪啊,這是要出事的感覺啊!我們跑山上去躲躲吧,就說迷路了。。。”

樂山沒好氣地邊思考邊回應:“胡說八道什麼,沒那麼嚴重,只是肯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我們問問落塵道長去。我們這樣……”

落塵道長的居所,如果不算草藥的香氣,道士和其他居所別無二致。唯一最大的不同是,沒有床。

樂山對這一點很有心結,幾次有心求道,但是真的不能躺着睡覺,他心裏還是有些怕怕的(床還是必須的吧,而且要夠大)。

好在落塵道長沒有打坐,不然還真不好打攪。兩個潑皮一左一右,圍着正在清理草藥的落塵,虎子就開始呱啦呱啦發泄着心中的壓抑。

樂山則憋着嘴,看着道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慢慢地清理草藥。

虎子一吐胸中鬱結,就感覺舒服多了,起身去屋裏找水喝。樂山用腿懟懟道長的腿:

“你總知道咋回事吧,看你老神在在的,他們為什麼對我行禮,我到底是誰?”

“你是陳樂山,小名石頭。”落塵道長扁扁嘴,看到樂山有些上頭,笑了:

“船到碼頭自然直,你急個什麼勁(都是掌門師兄使壞,不讓我說來着,你罵他吧)。”

樂山確實在心裏已經牛鼻子罵了一百遍,口裏還是老老實實地說:

“哎呀,你總要教教我該怎麼做吧。公主一來,看樣子要對我開公審了啊!”

“什麼公審母審的,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沒個正行。”

落塵道長停下手,凝神了片刻,繼續梳理草藥:“青梅道長還有一小會才到,不急,我弄完了再去不遲。”

道士可沒有出家不出家的說法,安平公主就是在家道士;只是畢竟沒有入門修行,所以才算是玄心真人的記名弟子,其實和弟子也沒什麼分別。

當初安平公主蕭薇薇有心求道,求道號;玄心真人提了個紅梅,安平公主生性頑皮,問了句:何以不是青梅,玄心笑道:那便青梅吧。

青紅一字之差,甜酸兩味人生;路終究是要自己選擇的,又哪有什麼好壞的分別呢?

落塵看看有些着急的石頭,還是有些憋不住了:

“你啊,也還真是個奇人啊,誰又想得到你是這個性子呢?只怕掌門師兄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也不知道你吧。”

虎子正好坐過來,馬上插嘴:“什麼五百年,誰知道?算算我能不能當將軍?”

須臾片刻,虎子竟然已經全然忘記了剛才重重壓力。雖然和青北王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性子居然是:因有不同,而卻同果;當得是殊途同歸。

也是異數啊!落塵道長瞟着虎子,指着牆邊的一個大包裹:”你去趟軍營,把這些藥材送過去,早去早回,趕得及吃晚飯。”

“啥?我中飯還沒吃的好吧。”虎子急得用上了樂山的口頭禪。

“軍中急用,包裹里給你裝了包子,肉餡的,還有大餅大蔥,管夠。”

虎子立即跑過去翻了翻:“沒有醬啊,沒有醬怎麼吃?沒有醬!”

樂山用力拍頭,一路上商量的連環計、苦肉計、美人計,幾個包子就打回了原形,豬隊友哇。

真是頭嗡嗡嗡的。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無可奈何花落去,樂山孤零零地看着孤零零的道士,一籌莫展的表情,

雙方就這麼憋着,落塵畢竟不比玄心,性子還是有些跳脫,也沒辦法一直鼓着臉對着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先就忍不住了,拿手虛打樂山的腦袋:

“行啦行啦,別作相,能說的我是都說了的。”

樂山眯着眼睛笑,要得手了,搖頭晃腦起來:“落塵大道長,大掌教,你就再多說億點點,就億點點!”

落塵道長悟性還有不足,所以並沒有分清億點點和一點點的區別,所以終究還是說一句他認為的一點點,而又恰恰是億點點的話。

整個朝局因為這個億點點,不得不加速運轉起來。正如樂山前世所聽說的一句話: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英雄人物加快歷史的進程。

然而,加快就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生命的代價!

英雄人物站起來,舒展了一下偉岸的身軀:“走吧,青梅道長進山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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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萬世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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