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蝙蝠俠的幻境落點是一處高塔。
鐵灰色的天空之下,薄霧籠罩了這個昔日繁華與罪惡並存的都市。
他向下眺望,哥德式的建築透着一種荒誕詭譎,身側是兩支展翅欲飛的水滴獸,如同忠實的獵犬守在他身側。
街道上空空蕩蕩,不時能見到被摧毀的建築,斜斜地塌在街角,碎玻璃反射着無處不在的無人機的紅光。
一絲血腥氣順着風而來,夾雜着微不可查的硝煙和詭異的香甜。
遠處,是佇立的阿卡姆之城。
“對這幅情景有何感想,蝙蝠俠?”
有聲音從身後傳來,蝙蝠俠轉身,對上了喪鐘的眼睛。
喪鐘認真地觀察着蝙蝠俠的表情,卻沒能得到想要的回應,不滿地砸了咂嘴。
“是啊,你可是蝙蝠俠,永遠冷靜,永遠理智,即使是現在……”
他沒在看着蝙蝠俠,而是自顧自地走到了塔邊,俯瞰着這座罪惡之都,用一種略帶欣喜與感慨的語氣道:
“即使親眼看到,哥譚在你腳下陷落也一樣。”
咻咻咻!
喪鐘脖子一歪,躲過了身後襲來的蝙蝠鏢。
“你做了什麼。”
嘶啞的聲音響起。
“我可什麼都沒做,蝙蝠,我也是受害者。”
喪鐘淡淡地回復道:“但不管幕後主使想做什麼,我倒是有點感謝他了,能讓我再見到她一眼。”
一落入這裏,喪鐘就發現了,這座幻境搭築的基礎,正是另一個世界裏,被他和阿卡姆騎士帶着軍隊攻陷的哥譚。
他給了蝙蝠俠一個複雜的眼神。
“你可以去哥譚警局碰碰運氣,也許得到些令你意外的消息。”
當然,他也會去。
先前喪鐘即使失智時,也沒具體說過傑西卡的事情,反而用巧妙地話術混了過去,讓蝙蝠家以為傑西卡也是另一個世界的紅頭罩。
幕後黑手知道的東西不少,這幻境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和他的記憶對上了,他有理由相信幻境中的時間線也有其意義。
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但是據他所知,傑西卡第一次在蝙蝠俠面前摘下面具暴露身份,是在哥譚警局的時候。
喪鐘不知道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麼,倒是有幾個民兵還有點相關印象,紛紛跑去找他說騎士被那個穿的黑漆漆的傢伙欺負了,嚷嚷着要申請出動去打蝙蝠怪物。
喪鐘:……???
雖然某種意義上,民兵說的沒什麼毛病。
總之,不管是為了離開幻境,還是為了其他的,哥譚警局是必須要走一遭了。
因為此時此刻,一道光忽然穿雲破霧,躍過嶙峋的尖塔,帶着燙破空氣的冷光,直直墜入烏雲密佈的天空。
一個巨大的蝙蝠標誌赫然被印在了哥譚上空,與這座城市遙遙相對。
似乎是明晃晃地在向幾名外來者宣告:來這裏。
蝙蝠俠與喪鐘對視了一眼,難得默契一同跳下高塔,向哥譚警局的方向前進。
東區戰亂的街道上,與傑森在混亂中相逢的迪克抬頭看了看蝙蝠燈。
“我總有種感覺,這盞燈打得太刻意了。”
“就像是製作人為了加快遊戲通關速度,在新手村放了一個直達傳送門。”
傑森臭着臉補充道。
好好的夢被攪和成這樣,紅頭罩的第六感告訴他,蝙蝠俠絕對脫不了干係!
試圖再次共感入夢的傑森難得睡那麼早,結果在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睜開了眼睛,現在煩躁的要命。
他們兩個現在正躲在一輛翻倒的汽車後面,聽着外面打來打去——也許是軍隊單方面碾壓?迪克想,畢竟這次他們出動的人還不少。
“走吧。”
傑森率先從掩體後站起,握住雙木倉。
前往哥譚警局,面前的這片區域是必經之路,除非他們選擇從天上盪過去。
可現在他們手裏可沒有裝備,傑森甚至開始只有一把配木倉,另一把還是他錘暈了同事搶來的。
幻境講什麼同僚愛,傑森只恨沒來得及多打劫一兩個。
“啊……只能從這裏走了啊。”
迪克跟着走出來,有些頭疼,隨後被傑森一拳捶在臉上,向後踉蹌了幾步,同樣也避開了射向這裏的子彈。
“他是我的獵物!”
傑森面不改色,向著射來子彈的方向咆哮道。
瞬間接收到訊號,迪克也身一轉和傑森纏鬥了起來。
他對着想要增援的民兵喊道:“我來對付她!”
兩人就這麼一路纏鬥着從一個角落到另一個角落,跨過了大半個街區。
“這太愚蠢了。”
傑森嫌惡地擋住迪克的拳頭,彎腰躲過了對方的剪刀腿鎖喉:“f**k你要殺了我嗎迪基?!”
“eon我知道你能躲得過的小翅膀。”
迪克聳聳肩,轉移話題:“你的身份為誰工作?怎麼這麼久了都不見有主事人下場,這條街都快淪陷了!”
“誰知道呢。”
傑森不在乎這個,不同對象落入幻境的時間點似乎不太一樣,他才剛睜開眼睛沒多久,就被拉去打群架了。
“也許是羅馬人,黑面具……哥譚也就那幾個手裏有地盤,剩下的小幫會零零散散也能追根溯源過去……就這吧!”
一進入安全區,兩人就默契地停手,找到路邊一輛殘破但勉強能開的車,趕向蝙蝠燈的源頭——哥譚警局。
“……小翅膀,你剛剛那發子彈是不是想瞄準我的頭來着?”
“你的錯覺。”
*
提姆面對着空空蕩蕩的房間,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人呢?
騎士呢??
嗡——
通訊器響了起來,提姆點開訊息。
【去哥譚警局找騎士——“喪鐘”】
提姆:怎麼回事,莫名有種遊戲裏被NPC強制走劇情的錯覺。
但劇情還是要走的。
提姆從附錄中找到了完整的基地地圖,上面畫出了離哥譚警局最近的的出口的路線圖。
提姆:……既視感更強了。
但離開之前,他又微妙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基地地圖。
這個佈局……怎麼這麼像阿卡姆?
*
虛數空間中,兩個極其相似的不斷移動的世界的影子此刻遙遙相對,互成陰影,紫色的魔力纏繞其上。
傑西卡飛快穿過隧道,趕回布魯德海文,使用道具抑制住了心口處的心靈防禦,主動進入了幻境。
在不知名力量的引導下,幻境中,幾道身影同時趕向哥譚警局。
一切準備就緒,這裏,也即將拉起演出的正式序幕。
*
騎士睜開眼。
傑西卡睜開眼。
面前站着的人令她恍如隔世。
塵封了幾百年的記憶拂去塵埃,一幕幕又在她腦中鮮活了起來。
好久不見了……布魯斯。
她在心裏輕輕說道。
但傑西卡很快發現,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只能像是個局外人一樣,蜷縮在意識深處,注視着這段她記憶的剪影。
她看不到的地方,幾個人站在那裏,穿過了時光與世界,正親眼見證這段歷史。
*
從天而降的身影落在蝙蝠俠身後,器械合成音在空曠的大廳內迴響。
“轉過來。”
黑暗騎士剛解決掉一隊民兵,聞聲轉過身,看到了他這段時間一直搜查的神秘人。
“你是誰?”*
他問,手已經不動聲色地落在了萬能腰帶上,視線在幾個地方落點,計算着封鎖對方退路的路線圖。
打定主意今天要把祂留在這裏,至少,也要套出什麼重要情報。
但是令蝙蝠俠出乎意料的是,神秘人居然真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雖然走向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那裏面的人不是他以為的什麼神秘將軍。
騎士的身形微微一顫,隨即按下面甲側面的按鈕。
蒼藍面甲上移,露出讓在場所有人都吃驚不已的側臉。
傑西卡,曾經的二代羅賓,蝙蝠俠死去的女兒,如今注視着她的父親,一字一頓裹挾着滔天的恨意向他襲去。
“你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啊,對吧,布魯斯?”*
*
在阿卡姆騎士摘下面具時,傑森就忍不住了。
他先是低聲暗罵了一聲,隨後發現他們的存在已經被特殊化了,不會對舞台中心的兩人產生什麼影響,又立刻握緊了拳頭,向站在他身側的蝙蝠俠揮去。
“你對她做了什麼布魯斯?!”
傑森的驚怒中還隱隱帶着一絲懼怕,至於在懼怕什麼,也許他自己都不清楚。
“為什麼傑西卡沒有成為紅頭罩,而是把自己裝進了這個該死的鐵殼子裏!”
這和他想的不一樣,雖然傑森從未傲慢地認為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都應該走上和自己一樣的路,可心底就是有一種聲音告訴他,傑西卡是不一樣的。
唯有傑西卡,與他同根同源,未來也自當殊途同歸。
可是事實給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似乎在嘲笑他面對命運的無力。
他髮絲下垂,遮住了臉,看不清神色。
蝙蝠俠沉默着,默默擋住了那一擊,卻沒給出回應。
他只是看着不遠處的騎士,這個他在異世界的女兒,他第一次親眼看到她,即使是在幻境裏。
傑西卡面色蒼白,和當年傑森剛在他面前暴露身份時一樣。
而在聽到傑西卡剛剛那句沒有經過變聲器的話語后,迪克就開始沉默了。
這個聲音太耳熟了。
傑西卡在他面前掩蓋了真容,卻沒改變自己的聲音。
區別只在於,略帶磁性的女聲聲線已不再稚嫩,並且也已足夠強大。
可傑西卡,面前的這個傑西卡她……
迪克抑制住肺腔里急促的喘息,問道:“B……她現在多大了?”
回答他問題的是來到這裏后一直保持沉默的喪鐘。
“18歲。”
輕飄飄的幾個單詞像重鎚一樣砸在了幾個人心底。
布魯斯一直有所覺悟,在他成為義警后,在他接連引導幾個孩子踏入這個世界后,他就有所覺悟。
可是事實總比思想來的更沉重。
他面前渾身散發著死氣,宛若從地獄歸來的女兒給他展示了第二個血淋淋的例子。
一個不得好死,一個……生不如死!
此刻,同樣的想法閃過幾人的腦海。
18歲,還是個孩子啊。
*
記憶的片段仍在繼續。
“jessy,但……你死了啊?”*
蝙蝠俠看到了那張臉。
無數個夜巡歸來的深夜,無數個壓抑而燦爛的黎明,他從未有一刻忘記他的女兒。
他不想相信傑西卡已經死了,可joker寄來的錄像帶,他坐了無數遍檢查,一幀一幀地翻看着每一秒,也沒能找到破綻。
所以即使不願意相信,蝙蝠俠也不得不接受事實。
傑西卡的生命終止在15歲的年級,羽翼尚未豐滿,就折在了這座誕生了她的罪惡之城裏。
這是他的責任。
可如今,傑西卡站在她面前,就是他又一次被joker騙過去的佐證。
他幾乎不敢想像,如果當年傑西卡沒死,那joker……
騎士冷冷開口:“怎麼,沒話說了?我還期望能再多一點呢……我可被你傷透了。”*
她恨恨道,嗓音里卻帶着些哭腔。
蝙蝠俠試圖解釋:“小丑給我的錄像,我看到他殺了你。”*
話音未落,他就被傑西卡打斷了。
“別再對我撒謊了!”
傑西卡抽出木倉,指向蝙蝠俠。
“過了多久你就把我換掉了?一個月,一個星期?!!”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彷彿在忍受什麼無法忍受的痛苦,空曠的大廳里只剩她劇烈的喘息聲和挪動的腳步聲。
“我那麼信任你……”
“那麼信任你……”
女孩可能沒發現,此刻她全身都在顫抖着,手中的木倉早已偏離目標要害。
也許發現了?但她不在乎,她只想把想說的話說完,把這句等了三年的話說出來。
這三年裏每一個難熬的日子,她都不斷的在心底發問,不斷地滿懷希望然後被否定。
她試圖等待一個答案,那是暗無天日的地獄裏,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你就把我丟在那裏等死?”
左側的長發在她的動作下滑開,猙獰醜陋的疤痕就在此刻,映入在場所有人的眼裏。
那道烙印如同天雷般炸響在他們心臟旁。
*
提姆說不出來話。
他見到過玻璃櫥窗里染血的制服,參加過擠滿了黑傘的葬禮,他從無數人口中聽到過這位義警生涯中的前輩,惋惜的,讚歎的,不屑的。
但他與傑森的第一次見面,紅頭罩就已經重新擁有了健康而完整的身體,甚至還把他揍了一頓。
所以後來兩人關係變好以後,提姆從未想像過,他,或者她,也曾有過這麼形銷骨立的時候。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少女的身形幾乎全靠機甲支撐。
他忽然陷入了自我懷疑。
紅羅賓的出現從來都不是錯誤,他很清楚,那個階段的蝙蝠俠需要一個羅賓,而哥譚需要蝙蝠俠。
所以提姆選擇了蝙蝠俠,從富家少爺提摩西·德雷克變成了帶着多米諾面具在夜色下揮舞長棍的紅羅賓。
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但提姆不得不承認,也許有的時候——或者說,至少在這個世界。
紅羅賓的出現,成了那最後一棵稻草。
輕薄如紙,重如千鈞。
“不……”
有人在低聲呢喃,心如刀割。
可即使心痛,卻也詳細說不出來是為了什麼。
此刻空氣中如水般的波紋蕩漾開來,一圈圈泛起越來越大的漣漪,將所有人囊括了進去。
世界忽然失去了色彩,然後驟然間到處都是破碎的光片。
布魯斯似有所感,抬手點了點自己面前的光片。
場景變換。
*
狹窄臟污的小巷子裏,一個小孩着裝破舊,正吭哧吭哧地對一輛一看就很高端的跑車的輪胎下手。
一般來講,這種類型的跑車輪胎安裝方式是特殊的,一般人根本無從下手,可是小孩大概是天賦異稟吧,就靠這些基礎的工具,竟真把輪胎卸下來了。
她擦了擦頭上的汗,開心的想起碼這兩天的飯錢都有着落了,然後一轉身,被一道巨大的黑影籠罩住了。
“哇!”
小孩被嚇了一跳。
是蝙蝠怪物!
小孩想起了流傳在犯罪巷的恐怖傳說,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幾步,卻被自己剛卸下來的輪胎擋住了退路。
完了,難道她今天就要被吃掉了嗎?
小孩抽了抽鼻子,惋惜的看了眼自己小半天的努力成果。
她餓了好久了,好不容易眼看着就能吃上一口東西了……
倒是黑漆漆的身影,本身想說的話在小孩轉過來后又咽了回去,視線來來回回移動,隨後不太確定的問:“你是女孩?”
這句話似乎撥動了小孩的某根弦,母親清醒時不斷重複地話語在她腦海中迴響,她立刻把恐懼扔在了一邊,指着都市傳說的鼻子大喊,
“你才是女孩,你全家都是女孩!!!”
*
畫面定格。
迪克伸手抓住了從他面前飛過的光片。
光華流轉,場景變換。
*
“布魯斯!”
青年邁着長腿衝進了庄園裏,阿福正在廚房準備下午茶,布魯斯則坐在客廳里拿着一份報紙。
他抬頭,乾巴巴地回應:“迪克。”
現在還是哥譚曾經的這對最佳拍檔的冷戰時期。
空氣里幾乎要凝出冰碴子來。
迪克終於無法忍受蝙蝠俠日益增長的掌控欲,他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着要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他已經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
總而言之,他要單飛。
理所當然地,迪克這次罕見重新踏足韋恩莊園,也不是為了和好,而是為了……
樓梯上冒出一個矮小的身影。
傑西卡眨巴眨巴眼睛,穿着一身精緻的裙子。
幼年的營養不良導致的瘦削的臉龐已經被阿福養的白白胖胖的了,只有個頭還沒能竄到和同齡人一致地水平。
她有些期待的看着自己名義上的兄長。
她已經開始作為二代羅賓跟着蝙蝠俠活動了,所以她當然也知道迪克的身份。
雖然從未宣之於口過,但傑西卡對這個哥哥還是很期待的。
那可是哥譚的黃金男孩!
即使是生長在犯罪巷的傑西卡,也在某個晴夜見到過這抹凌空之月。
可迪克的視線掃過她,就像掃過一團空氣。
“所以這就是你對我的回應嗎,哈,布魯斯?”
迪克表情嘲諷,一把扯開布魯斯手裏的報紙。
“我才離開多久,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給我找了個替代品?”
尚不成熟的少年心裏其實對傑西卡沒有太大的排斥,只是他現在還在和布魯斯冷戰,升騰的怒火壓過了理智,滿心都是自己的位置被取代的想法。
外面叫她什麼?
二代羅賓?
羅賓可是他的媽媽對他的專屬稱呼!
就這樣,迪克憤怒而執着地盯着布魯斯的眼睛,而錯過了樓梯上,女孩面上一閃而過的蒼白。
*
但是碎片之外的迪克看到了。
那蒼白猶如子彈直直射入他的心臟,也射穿了兩個世界的隔膜。
就在此刻,一段屬於另個一個迪克的二十餘年的人生記憶倒灌進他腦中。
也許不是倒灌。
無人看見的地方,兩個迪克的身影在光影交錯下重合。
“對不起。”
鋪天蓋地的愧疚之情將他淹沒,迪克只覺得難以抑制的窒息感將他包圍。
他不再以一個異界的觀察着面對一切,而是切實地意識到,那個女孩,是他的妹妹。
一瞬間彷彿失去了跳動能力的心臟使全身血液逆流。
刺骨的冷意讓他不住地發顫。
他都做了什麼啊,他怎麼可以這麼冰冷,這麼漠然。
無視是比諷刺更可怕的東西,因為那代表着輕蔑。
恍惚間,他好像抬頭對上了女孩的臉,如同他回到了那一天,那個客廳里,布魯斯在頭疼如何與兒子交流,女孩則趴在樓梯上偷看他。
“對不起。”
他的嘴唇無聲地蠕動着。
喪鐘嗤笑一聲:“傷心什麼,你之後再也沒令她傷心過了。”
彼時的迪克動輒幾年不回家,負氣離家出走的他定居布魯德海文,而傑西卡,在那件事之前,也沒能等到迪克第二次回來過。
他們的命運如同兩條相交線,僅此一天,成了永別。
傑森沉着臉,碰了碰飛到他面前的光片。
鏡頭切換。
*
蝙蝠俠坐在蝙蝠電腦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joker發給他的傑西卡的死亡錄像,眼底的紅血絲昭示着他起碼幾天沒有休息過了。
可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發現,緩緩閉上了眼睛。
阿卡姆瘋人院裏,則在進行一場屬於罪犯們的狂歡。
今天joker為他們帶來了一樣禮物。
是蝙蝠俠的小小鳥!!!
折斷了翅膀的,無法飛翔的小小鳥!
割開了喉嚨的,無法歌唱的小小鳥!
是無法反抗的,只能躺在鮮血里抽搐的小小鳥!
看啊,她那麼小,那麼脆弱,那麼惹人憐愛,那麼,那麼……
那麼令人興奮!
一個罪犯試探地踢了踢她,在發現小鳥真的沒有了反抗能力后,狂笑着一腳踩在她臉上,用力碾了碾。
另一個罪犯踹斷了她幾根肋骨,還覺得不過癮,瞄到了一旁地上的撬棍。
撬棍先一步被另一隻手握在手裏。
“你們都下手輕點,我的小小鳥,當然要由J叔叔來親自招待。”
joker嘴角上揚,扯出了一個可怖的笑意。
*
光片沒再出現,接下來的畫面如同開了二倍速的電影,將這血淋淋的傷疤徹徹底底撕了開來,展露在空氣下。
戲劇的觀眾還在台下,被迫見證了這段暗無天日的記憶。
他們幾乎已經看不清東西了。
布魯斯引以為傲的動態視力捉捕忽然失去了作用,更甚者他的視覺幾乎都要出現了問題,只覺得滿目都是紅紅白白的馬賽克方塊。
那是什麼?
是他女兒的血肉嗎,是他女兒被砸碎的白骨嗎,是他女兒的……哭聲嗎?
幻境非常合時宜的加了點東西。
哀嚎慘叫聲和打罵聲背後,一道空靈的聲音響起。
那是“傑西卡”的心聲。
*
拳頭,撬棍不間斷的落在少女身上,看不到一塊好肉,只有令人牙酸的白骨猙獰聲。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聲嘶力竭。
【他們想聽到我慘叫】
【那我就叫給他們聽】
這道心聲虛弱卻不失堅定。
joker就像是發現了一個永不疲倦的遊戲,只要想起來,就會拐進這裏。
“梆!”
“梆!”
“梆!”
“嗚……嗚嗚對不起,啊啊啊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不要再打了對不起……”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少女被揪着頭髮扔在地上,想要護住頭,扭曲變形的胳膊卻連移動也做不到,無助的在撬棍下瑟縮着。
【他想聽我求饒】
【那我就向他求饒】
又是不知道多久,少女已經失去了時間觀念,身體裏注射了數種小丑女的奇怪發明,思維渙散,幻視和幻聽不斷出現。
她現在連大聲求饒也做不到了,只能在空無一人的石室里對着幻覺低聲哀求。
“饒了我……饒了我咳咳……”
“啊哈,哈,啊啊啊啊放過我吧,我什麼都會做的,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不……”
【尊嚴毫無意義】
【我要活下去】
少女被綁在椅子上,周圍是密密麻麻的屏幕,上面的臉從joker換到蝙蝠俠。
瘋子在循循善誘。
“敵人是誰?”
“敵人是……蝙蝠俠,敵人……是蝙蝠俠……我,恨,蝙蝠……俠。”
“那我們應該做什麼呢?”
“……殺了,蝙蝠俠。”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j叔叔的乖小鳥。”
【蝙……不】
【我要活下去】
【等……他】
【來接我】
*
迪克崩潰了。
他蹲下身,雙手扶着頭,根本止不住眼淚,眼眶愈發通紅,聲音嘶啞地一遍又一遍說著對不起。
他連頭都不敢抬,只是聲音就足夠令他痛苦萬分了。
那聲對不起,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所有人都崩潰了,除了喪鐘作為阿卡姆騎士的親歷者,還保留着一絲冷靜。
傑森把臉埋進手裏,手臂上爆着青筋。
他終於知道每個夜晚裏夢中那間冰冷的石室是哪裏了。
那是傑西卡在阿卡姆瘋人院被關押的地方。
至於不斷遠去的腳步聲,很有可能是蝙蝠俠。
本該死去的二代羅賓與阿卡姆的主走廊只有一牆之隔,蝙蝠俠一定無數次地路過那裏,然後從未停留。
這太符合joker的美學了。
可傑西卡該有多絕望啊?!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想要求救,可特製的石壁連風都不透,更遑論她的聲音。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倉庫,或幾乎溺死他的封死的棺材。耳畔交織着joker的尖笑,撬棍揮舞的破空聲,和傑西卡。
他又把頭埋低了幾分。
提姆只覺得自己搖搖欲墜。
他捕捉到了畫面中一閃而過的報紙。
哈,蝙蝠俠和他的新任羅賓。
比起為了博關注而誇張至極的娛樂小報,這張報紙的標題顯得規矩極了,可想而知,銷量一定不太好。
但至少現在,夠用了。
簡單易懂的概括了所有內容,然後掉落在剛剛經受過毒打的女孩面前。
她眼角的閃光是什麼?
是眼淚嗎?
她在哭嗎?
她眼裏那簇名為希望的火光,是不是終於熄滅了?
提姆握緊雙拳,終於不支地跪倒在地。
他是劊子手,清白無辜,卻無可辯解。
世界交錯,兩個提姆·德雷克的影子悄然合二為一。
“對不起。”
他們說,他說。
*
受盡折磨的少女可以為了活下去主動彎下脊樑,卻從來沒有真正留下過眼淚。
她看到了那張報紙。
她在哭泣。
晶瑩的眼淚劃過臉頰的傷口,留下血色的痕迹。
傑西卡的心聲同步在他們腦中響起。
【為什麼……】
【我又被捨棄了嗎?】
【您……不要我了嗎?】
【父親,不要拋棄我,父親……】
【……我好疼啊】
從被布魯斯帶回家的那天開始,她就用盡全力做到最好。
為了克服男女之間的生理差異,為了不負羅賓的威名,為了讓蝙蝠俠滿意,她拚命地訓練着自己,沒日沒夜地泡在訓練室里。
兄長不喜歡她,沒關係。
知情的人不認為一個犯罪巷出來的孩子能成為義警,她不在意。
她從頭到尾只在乎布魯斯,她不想讓他失望,就用盡全力向前奔跑。想要成為配得上“布魯斯·韋恩的養女”“蝙蝠俠的助手”的人。
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
她最終得到了蝙蝠俠的認可,成為二代羅賓夜夜伴隨在他身邊。
她沒有染上犯罪巷的惡習,相反,她熱愛生活,熱愛文學,偏愛《傲慢與偏見》,給窗邊的盆栽挨個起了名字。
她並不優雅,知性,沒有大家族小姐養出來的知識底蘊。
她沒有一代羅賓閃光的性格,沒有三代羅賓出眾的頭腦。
可是,可是她真的已經,做到了傑西卡·陶德的最好了。
種在爛泥里的種子被人撿了出來,放在陽光下,種子就竭盡全力吸收能獲得的所有營養,想把自己開成最燦爛熱烈地那一朵。
【是我……還是讓您失望了嗎,父親?】
“不。”
蝙、布魯斯斬釘截鐵地說,他對着無法給出反饋的畫面,執着的送出無法得到回應的話語。
“你是最好的,jessy。”
光影交錯間,兩個世界的蝙蝠俠徹底融為一體,給出了那句已經遲到太久的認可。
騎士的意識深處,傑西卡緩緩閉上了眼。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泛黃的回憶捲軸緩緩鋪陳,帶着說不出的遺憾和難言的苦痛,裹挾着時間沉入河流深處。
需要這句話的女孩已經經歷了太多,她走過荒原河澤,死界魔都,恆星之里,太陽深處,然後成長為了一個強大的人。
她已經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重新開出了璀璨的花朵,經年沉痾沒在需要的時候得到療葯,就永遠地化成一道疤,捱過寂靜的腐爛,成了心臟上的一道紋身。
想與不想都不會痛,可恍然間摸一摸胸口,才意識到它還攀附在身上。
*
最後一幕終於降臨。
他們又一次跳躍了時間線,不是過去,而阿卡姆騎士與蝙蝠俠相見后的未來。
高塔之上狂風呼嘯,半墜的夕陽遲遲不肯離開,似乎要為終末的舞台打出最美麗絢爛的光彩。
這是又一次的戰鬥結束,阿卡姆騎士與蝙蝠俠對峙着。
她聽到蝙蝠俠在勸她,勸她停止現在的一切,勸她和他回家。
……
可是騎士早就沒有退路了。
傑西卡·陶德的靈魂早已在怒火中得到淬鍊,於恨意中重生。
阿卡姆騎士為復仇而來,她帶着軍隊一寸一寸踏碎腳下的土地,只為讓這個哥譚都聽到她為復仇奏響的旋律。
可是命運就是如此弄人,如同偏好着悲劇的忠實製作人,甚至連一次放過都不肯施捨,一門心思想要自己喜歡的戲劇。
騎士要向誰復仇呢?
向joker,可他已經死了,死得像個笑話一樣,沒有尊嚴沒有價值,甚至還很憋屈。
這把騎士襯成了笑話,她的火焰無措地燃燒着,隨後纏回了自己身上。
騎士要向誰復仇呢?
向蝙蝠俠,蝙蝠俠拋棄了她,把她一個人留在阿卡姆瘋人院整整三年,而他什麼事情都沒有,黑暗騎士還是哥譚的黑暗騎士,身邊的羅賓換了一個,夜夜躍過哥譚的天空,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沒有她,反而更像是撥亂反正,一切回歸了正軌,夜巡時再也沒有人指着新任羅賓說讓之前的羅賓回來了。
可是蝙蝠俠說。
“我以為你死了。”
“對不起,jessy”
甚至只要一句話就好。
二代羅賓是最難搞的一任羅賓,也是最好搞的一任羅賓。
她只要布魯斯的一句話就夠了。
原來,她沒有被拋棄啊。
面甲之下,騎士早已僵化的面容,時隔幾年之後,終於再一次綻放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如果,你沒有拋棄我的話。
那麼,沒關係。
我原諒你了,代替這三年身處絕望潮汐中的我原諒你了。
父親。
騎士要向誰復仇呢?
向傑西卡·陶德。
知更鳥被荊棘拉入地獄,成為了報亡鳥,三年來層層疊疊的精神創傷,洗腦和心理暗示幾乎摧毀了她的大腦。
“殺了蝙蝠俠”成為了一句指令,死死刻在她的身體裏,每時每刻都在影響着她。
一點一滴,疊成了堅不可摧的鐵索,將她的靈魂縛在其中,難窺天光。
她有信心自己殺不死蝙蝠俠,也有信心能最後擺脫精神控制。
可是她不敢賭。
她知道自己瘋起來都做過什麼,她知道自己的勢力目前有多龐大,她怕自己哪天已恢復理智,就面對着蝙蝠俠的屍體,而她手中,是彈道尚溫熱的木倉。
這種事情即使是想想,都足夠她千瘡百孔的心靈承受又一次致命的打擊了。
所以,騎士決定向自己復仇。
蝙蝠俠半轉過身聯繫自己的管家,毫無防備地把後背露給她。
騎士舉起木倉,卻對準了自己。
她聽不到隔着時間與空間有人在痛哭,有人大喊着住手,有人撲上前試圖阻攔。
她就像前面的所有記憶片段一樣,只是一段無法改變的塵封的歷史,乾澀地重複着既定的事實,走上註定的道路,不問來路,不問歸途。
她扣動了扳機,向後一步踏空,向暖黃色的光芒墜落。
破碎的面甲在空中解體,流光傾瀉在她與天空共色的眼中。
風拂過她飄散的長發,一隻翠鳥路過她的身邊,紅雲燃燒的愈發熱烈,似乎整個世界都在試圖挽留這個命途多舛的少女。
生命終結之前,她為這個世界留下了最後一個微笑。
11年犯罪巷顛沛流離,3年韋恩家養女逆水行舟,3年阿卡姆瘋人院死境逢生,和一年的阿卡姆騎士她靈魂最後的掙扎。
組成了傑西卡·陶德短暫的一生。
*
記憶體意識深處,傑西卡睜開了眼,接管了靈魂死去后無主的身體。
與靈魂綁定的戰甲附着在阿卡姆騎士的戰甲外,凝成紅色的長刀,足足有兩米之長。
“按照計劃1,暴力破局。”
傑西卡低聲說,把全身的魔力全部注入進手中的刀刃,絲毫不在意它承不承受得住。
騎士從天空墜落,猩紅利刃一路帶着翻山倒海之勢,劈開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