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遇襲
侯爺又開始侍寢了,這事兒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燈宵宮。
高興的人不少,畢竟侯爺這些時日在燈宵宮積攢了許多聲望,宮人們也不再似以前冷漠,而是真心實意地把他當成主子。
至於另一位男寵洛其公子嘛,則成日只耽於享受,殊不知日後年衰色馳,又要憑何去吸引長公主的喜愛,一看就不是能成大事的樣。
於是連連有慶賀之聲,整個燈宵宮好似過節一般。
這事兒也不好解釋,解釋大約只會越描越黑,畢竟誰會信半夜長公主把侯爺拉上床榻只是無心之舉呢?
薄朔雪倒是坦然受之,郁燈泠卻被這些言論鬧得時不時惱得面色發紅,簡直想抓個人來揍一頓,卻也只得忍着,為了不再引起旁的討論,長公主夜間允許侯爺入殿,卻令他從旁另設床榻安身。
之後又相安無事過了大半個月,侯爺一數日子,已經進宮滿三個月了。
薄朔雪欣悅道:「多有意義,值得紀念一番。」
郁燈泠只覺無語。
侯爺真是精力旺盛,三個月算什麼日子,這也要紀念,豈不是每一天對侯爺而言都特別。
但那些小宮女卻很贊同,還一個勁地幫侯爺出謀劃策。
郁燈泠實在難以接受,他們慶祝着三個月,又好像是在慶祝別的,句句不提她,卻又句句有她。
郁燈泠終於忍不下去,冷麵阻止道:「不行。」
薄朔雪果然問:「為何?」
「因為……今日要巡遊。」
薄朔雪眨了眨眼。
「巡遊?」
確實有這回事,不過——
「殿下不是已經向李大人推了么?」
「現在我又想去了。」郁燈泠昂了昂下巴。
總比在這裏如坐針氈要好。
「好吧。」薄朔雪總是不能去駁斥長公主的話的,語氣有些悻悻,「那夜間回寢殿再慶賀吧。」
郁燈泠微微睜眼看過去,薄朔雪面上哪有什麼失落之色,反而似有幾分戲謔和故意,從眉眼間倏忽而過,仔細再看卻抓不住。
長公主金口玉言,言出必行。
當即準備起巡遊一事。
巡遊是每四個月一次,在月底的這一天去周圍鄉郡看看收成,體察民情,郁燈泠先前自然是從未去過,但這回既是親口承諾,則不得不去。
長公主縮在馬車中,侯爺隨行。
時不時能透過撩起的窗子看見懶懶靠在車壁上的長公主。
長公主眉目沉靜冷淡,彷彿自帶寒氣。她冰肌玉骨,雖然不似旁人動不動就汗流浹背,但如今也面色紅潤,珠眸燦亮,看上去有了常人的溫度,不再像從前一樣,彷彿被悶得緊緊的一塊冰。
薄朔雪心中覺得鬆快,有種把長公主養得頗好的自豪。
到了蜀黎郡,因車道狹窄,須分道而行。
不能再隨旁護衛,薄朔雪將自己這邊的大半侍衛分到長公主那邊,又同領頭的太監重申了碰頭地點,才目送長公主的車輦離開。
兩邊車隊又各行數里。
到了田埂邊,長公主要下馬車視察時,周圍密林間忽然躥出數名黑衣人。
侍衛們齊齊抽刀,將長公主護在正中,原本這十數侍衛就十分精良,再加上侯爺那邊撥過來的人員,數量上便足夠壓陣,那些黑衣人倒被唬得不敢迫近。
「何人!」薄朔雪一掀轎簾,踏在車轅上大步而出。
這一邊的小道上,竟設了重重機關,攔住去路。
他一出現,一支利箭破空而來,薄朔雪偏頭避讓,那箭矢便釘在馬車上。
機關之後,傳來應話聲:「你便是青台侯?」
「是。」薄朔雪眼神深凝。
「那好,要的便是你的命。」
山匪?還是……周蓉的人?
郁燈泠在心中凝想着。
她剛與薄朔雪分開便遭伏擊,這夥人顯然是早有謀划。
只是,圖謀為何?
她不過一介傀儡,哪怕將她在此處斬殺,也不會影響大燕局勢,周蓉哪怕再想殺她,也不會如此莽撞。
馬車外,侍衛嚴陣以待,黑衣人卻久久沒有動作,反而不住後退。
刀劍錚鏘之聲齊響,薄朔雪帶着四五侍衛,已經與那伙人戰作一團。
他們顯然準備精良,不僅戴有盔甲,甚至還佈設機關,如此薄朔雪便不能拖延時間或遠戰,只有近攻突襲才有勝算。
招招狠戾,都是直逼要害,旨在斬盡殺絕。
但薄朔雪武藝非凡,哪怕以一對三,也不過只被割破官袍,半分未傷。
十數侍衛怒喝一聲,圓陣朝外擴散開去,與黑衣人對了幾招,對方似是被氣勢所逼,不久就落荒而逃。
侍衛自然窮追,只可惜對方顯然更熟悉這山道,即便有被抓住的,也就地翻滾,三兩下褪去黑衣偽裝,迷惑拖延出時間,躲進密林中不見。
若是再深追,只怕長公主又會收到威脅,於是侍衛們紛紛退守回來,傳令封山。
那些丟棄的黑衣被收繳起來,翻攪一番,露出裏面的木牌,都刻着一個「薄」字。
「錚」的一聲,薄朔雪面上終是被割出一道血痕,他一劍挑下對面為首一人的頭盔,露出那人真容,及護袍下的軟甲。
薄朔雪劍光已架至那人脖頸處,卻停住。
薄朔雪目光細細看向那軟甲,再抬眸,盯視對方呼哧不定、強作威嚴的面容。
「禁軍?」
帶有「薄」字的木牌被收繳到長公主手中,等待發落。
朝中薄姓的大臣不少,但能調動兵力的,只有一家。
武將,青台侯。
他隨侍長公主身旁,知道長公主時時刻刻的行動,又在這裏分道而行,是最完美的行刺時機,若不是這些黑衣人力有不逮,他的行刺或可成功。
有此木牌證據鑿鑿,本可以立即逮捕。
郁燈泠叫來侍衛,怒聲道:「掉頭,去幫侯爺!」
侍衛領命疾行,聽清之後卻是一頓。
幫?不是抓捕?
郁燈泠攥緊木牌,卻是看也未看。
她從未想過這是薄朔雪派來的刺客,他若想殺她,何須如此。
這些黑衣人只逃不戰,不可能沒有後手。
她這邊安然無虞,那被他們陷害的薄朔雪,自然身處危險境地。
「青台侯。」那禁軍脖子上架着刀刃,卻還好生威武,冷眼瞧着薄朔雪,彷彿鄙夷,「犯下彌天大罪,還不束手就擒?」
薄朔雪手中刀刃未松,眯眼笑問:「無根將軍,我倒想聽聽,我何罪之有?」
禁軍皆是閹人,哪裏聽得無根二字,那人越發惱怒,雙眸怒漲,吼道:「本將奉太妃之命捉拿你,你自己不清楚罪名!」
好笑。
不過,太妃?
薄朔雪哂然,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既聽見太妃名號,薄朔雪心中總算稍松。
他與長公主分開后遇襲,便一直挂念長公主那方的情形,但若是周太妃……想必這次的目標只是他罷了。
薄朔雪面上卻做不解:「無根將軍,你未帶諭旨也未宣號,我怎知你要編什麼罪名?」
那閹人氣急,一陣尖銳怒吼,小道上卻趕來數匹快馬。
見到來人,那首領彷彿氣焰怒漲數分,喊道:「侍衛聽令,即刻逮捕薄朔雪!」
趕來的正是長公主那邊的侍衛,聞言都有些猶豫。
長公主的命令分明是相幫侯爺,這邊怎麼鬧成了這樣?
侍衛頭領不敢自作主張,想了想終究下馬過去,無視了身覆軟甲的禁軍,對薄朔雪行了一禮:「殿下等侯爺過去。」
其餘禁軍顯然一愣。
薄朔雪利落收劍,騎上一匹馬朝長公主那邊去。
剛一見面,兩人都是心事重重。
卻是郁燈泠先走過來兩步,抓住薄朔雪的手,藏在袖裏,低聲道:「別慌,無礙。」
她方才已大約想明白了背後之人的詭計。
給薄朔雪扣下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離間他與郁燈泠,使他不得不離開燈宵宮被扣押入獄,接下來便是漫長的審訊,想什麼時候放出來,全憑心情。
至於這個罪名,有什麼比謀害長公主更名正言順?
只可惜郁燈泠並不上套,她會護着薄朔雪,不會將薄朔雪就這般放走。
薄朔雪此時也低眸瞅見了那些刻着薄字的名牌,自然也猜到了大概,也明白了長公主的回護。
但,長公主所猜想到的只是一半,他那邊有禁軍現身,顯然周蓉還留有後手。
果然,不過多時,那禁軍首領也騎着一匹快馬追了過來,下馬時撣了撣衣袍,方道:「罪臣薄朔雪,你假冒長公主手諭,濫用職權,行同竊國,即刻收押候審!」
郁燈泠準備好的說辭全堵在了喉嚨口。
她忽的轉頭,看向薄朔雪。
假冒長公主手諭?
何時的事?
薄朔雪沉默地看着她,緊了緊她的手心,低聲說了句什麼,郁燈泠沒聽清,他已經放開手,這回不再違抗,單膝跪地。
幾人衝過來,將薄朔雪手臂重重綁緊,將他押行向前。
薄朔雪不反抗,是因為他終於聽到了確切的「罪名」,正是他所想的。
他對周蓉而言,本應該不起眼,如今周蓉對他動手,定是因為他已經觸動了真正的利益。
若是他所查到的那些是經由了長公主的許可,那麼今日被尋個由頭斬殺的,就會是長公主,根本不會還費這些周折來對他羅列罪名。
周蓉定是發現長公主從未經手,因此半信半疑,只能拿他開刀。
因此薄朔雪心中很是安定。
他在很早之前,已經想到這一步了。
只是,沒有同長公主提前商量,她大約會怪他。
方才他在阿燈耳邊說,不要擔心,也不知她聽進去了沒有。
這之後,阿燈得獨自在燈宵宮裏待一陣子了。
不過沒關係,他很快,很快就會帶阿燈去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