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少女與龍
夜中的急行軍是無言的,黑衣黑甲,就連刀劍都是消光的,月光隱隱約約,彷彿不願見到今晚的殺戮,照在地面上,亮的朦朧,卻照不亮這群人,彷彿黑夜的化身,彷彿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到了城外,早已是三更天,連夜急行,彷彿對他們來說並不少見,微微喘了口氣,方月腰間銅鈴響的清脆,眾人彷彿是夜中的烏鴉,隨風潛入夜,殺人....細無聲。
房中,那正氣會的首腦並未睡去,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今夜會不太平。
房外,那一個個睡眠中死去的人,證實了他的想法。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白秋聲執劍,對着門外那小小的身影問道。
“你猜。”方月手執玉骨冰傘,在門外表情淡漠,看着白秋聲的身影彷彿在看一個物件,已死的物件。
“你就不怕,今夜命喪於此?”白秋聲開門,二話沒說一劍刺去。
方月傘劍一挑,破開劍招:“人之一生,當死則死。”
棄傘合掌,雙掌翻飛,打在白秋聲身上響聲清脆,彷彿龍吟,那一招招猶如翻江倒海的蛟龍,一腔孤勇。
降龍掌法,丐幫的絕學,講究的是連綿不絕,只有渾厚的靈力才能驅使出來,降龍掌一出,只能向死而生,每一掌都要打出去,強行收招,只會反噬自己,輕則重傷,重則經脈逆行而死。
這是方月於丐幫求來的,本身身為龍族,這降龍掌法卻也是和她相輔相成,靈力形成的龍影也帶着濃烈的龍威,這是丐幫弟子沒有的。
方月從未想過死於不死,一生的顛簸流離,一生的孤勇,早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以前,是為了自己,現在,是為了天下。
掌風撕裂夜空的平靜,拍折了白秋聲的左臂,猛烈的風颳起方月滿頭白髮,眼中閃爍着猩紅的血芒,又是一掌,拍入白秋聲的胸膛,深深陷了進去。
刺穿,方月不管,一掌接着一掌的繼續向前。
一往無前!
雙掌齊出,亢龍有悔!
最後一掌拍在白秋聲的腦袋上,炸裂的彷彿西瓜,又彷彿是血色的煙花。
血染巴陵。
但想來,這次就沒人敢惹龍族了吧。
方月鬆了口氣:”多說無益,要你命就是要你命,哪來那麼多話,老娘要一掌拍死你,就一掌拍死你。“
正午,小木屋的樓頂,陸離站在上面,懶懶的曬着太陽。
下面,是忙碌的龍族眾人,一聲吆喝將陸離驚醒:“殿下!吃飯了!今天有你想吃的紅燒排骨!”
方月微微抬頭,這個白髮蒼蒼的年輕少女,看了看太陽。
陽光灑在身上,很暖。
另一邊。
烏雲在天際嘶鳴着劃破雷電,血紅色的腥味彌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鬧的廢墟之上。剛剛消散的哀鳴和劍影又在風中綻開,堆積的殘體猙獰而可怖,濃重的氣息讓人幾乎窒息。
此刻,雙方的余兵都已隕半,兩邊陣前對峙着的頭領疲憊而決絕,一片又一片人的廢墟,殘檐斷壁般的支離破碎。倒下的人,眼裏映出妻孩那淺笑着的模樣,隨即成為破滅的灰燼。
而那還在揮舞着武器砍殺的殘兵們,只有絕望的呼喊和幻滅在身盼響起。在那戰場的中心,兩方將士早已殺紅了眼,只有殺出去,才能活下來,遙遠的彼方是那崩毀的城牆和地平線。
“鎮守山河!嘯如虎!”兩名邊疆將士背靠着背看着眼前虎視眈眈的敵軍,向他們這樣被包圍的將士還有很多,左邊的兄弟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卻用不熟練的左手死命地砍着,面目猙獰;右邊的兄弟殺紅了眼,大聲的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來。
這便是戰爭。要維護的始終是國的安寧,卻又有多少人想過那些新鬼煩冤舊鬼哭的場景。恐怕,那些達官顯貴們是不會想的吧。
“秦白羽,你可莫給老子死了,衝出去,老子還等着喝你喝酒呢!”說話的是楚聆琅,任誰都能看出,這二人早都是強弩之末了:“老子還有個女兒等着老子呢!”
“可別關心我了,你也好不到哪去,對了,風字訣勾連虎嘯你還是沒學會。”秦白羽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衝上前來的敵軍捅了個對穿。
“操,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有幾率!”楚聆琅守着秦白羽背後將敵軍一個個擋開:“白羽你小子還單身呢,殺出去了,你就娶個媳婦兒,老子喝你喜酒,叫上你那純陽觀的兄弟好好大鬧一場!”
“好說,捨身赴死!滅字槍!”秦白羽大喊一聲給自己壯膽舞出一個槍花。
二人身邊早已屍橫遍野,終就剩他二人背靠背無力的坐在屍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喘着粗氣。
“咱..咱哥兒倆活下來了?”秦白羽拄着早已殘破不堪的滅字大旗,靠着他的楚聆琅已經沒了聲息,一番血戰下來,體力早就透支了,此時這一放鬆暈死了過去。
“楚...楚聆琅,你可莫嚇我...怎麼...我也。”秦白羽搖了搖楚聆琅,探了一下脈搏,發現還活着,終於是鬆了口氣,眼前一黑,也暈死了過去了。
新亭又落飛花瓣,醉卧妝枱等君還。自古沙場興風浪,請君還記久情長。一代豪傑數十秋,誰家才子盡風流。江湖萬古人皆笑,文字平生事已休。老樹以非秦隴時,孤城猶帶楚關風。平田北漠千家雨,舊院荒涼百感叢。卻憶昔年湖海意,今朝重上大明宮。
此戰,邊疆神武軍府慘勝,秦嶺六千將士,餘三百殘部,亡五千七百餘人,敵軍全殲。
藥王谷支援前線的行進隊伍中,一位少女拉着師姐的手似乎很是害怕的樣子。
想來也是正常的,葯谷弟子,自小熟讀四書五經春秋,而藥王谷又是一個和平安定的隱居聖地,弟子世代行醫救人,哪裏來過如此殘酷血腥的地界。
“傻師妹,正式因為戰場殘酷,才需要我們來支援,我們入門時的誓言是什麼?”那女子將少女拉入懷中,輕輕的安撫着。
“我為醫者,須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凄愴,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
在女子懷中的少女似乎被誓言堅定了心神,眼神復有清澈明亮:“我知道了師姐!正因戰場殘酷,才需要我們藥王弟子前去救治傷患,爭取把他們一個不落的安全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