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
眾人皆知,晚唐詩聖杜甫崇拜盛唐詩仙李白。
天寶三載夏,兩人相遇便是杜甫成為李白忠實迷弟的始章。
他曾揮筆寫下十幾首詩作只為李白,幸運的是,李白也很喜歡這位迷弟,為他賦詩三首以作回應。
多年以後,世人賦予兩人李杜之合稱。
若是這件事情放到如今,一定是會被冠上“某某名人追星成功”的名號,隨後被各大平台推上頭條,並且還要加上“爆”的後綴。
每每想到這些,我都羨慕不已,因為我的生活中也曾有這樣一個讓我仰慕之人,可是我並沒有杜甫那樣的好運……
我從椅子上站立起身往旁邊的床上一撲,整個臉都埋在了軟騰騰的枕頭裏,書桌上的課外補充古詩講義還攤開在那一頁——《春日憶李白》。
今年是我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年,也是我認識他的第十七年。
如今母親還是常在耳邊念叨,小時候我倆總在他們家的露天游泳池裏裸着打鬧玩耍,小孩子嘛沒羞沒臊的,好在這段記憶我也沒什麼印象了。
我只記得,那個鳴蟬嘶夏的日子,他就像小王子那般徹底走進了我的世界。
某日放學,我和一群男生站在小區鍛煉區域的單杠底下仰頭往上看,我手指着被太陽照得刺眼的最後一根橫杠,和他們打賭我要是爬上去,他們就要學狗叫,並且不再說那些話,反之則是我受懲罰。
他們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了下來,催促着我趕快爬,畢竟在他們的眼裏,我是絕對不可能完成這項任務的,他們就站在那冷笑着,等着看我笑話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我才不會和他們打賭。
九月依舊炎熱,粘稠的空氣讓人連呼吸都得花費些力氣,我抬頭看了看最上面的一根橫杠,心裏忍不住打鼓,腿都不聽話地有些顫抖,可還是強忍着不適,我可不能在那群男生面前露怯。
我咽了咽口水,正準備上手,帶頭的那個男生就開始陰陽怪氣地朝我挑釁。
“我看你是不敢吧,哈哈哈哈哈…”他一笑,大家都開始跟着笑。
“誰說的,我會怕這個?”我立馬往前邁出了第一步,只是抓着上面單杠的手在冒汗。
沒事的,你可以。
我一直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可是再看一眼那高得駭人的終點……
“宋星奈。”
底下傳來熟悉的聲音,想轉頭回應,可奈何我手裏攥着單杠,只能緩緩轉了點角度往下看。
顧若丞站在下面,他撇了眼旁邊一群對他帶着敵意的孩子,隨後無奈地看向整個人無力地趴在單杠上的宋星奈,“你站那麼高幹什麼。”
看見他,我一下子鬆了口氣,朝他笑了笑,“我可以。”
突然,我感覺腰間多了一股力量,那是他的手輕輕扶住了我的腰。
我僵住了,回頭,他此時踩在比我低一層的橫杠上,眼神交匯的瞬間,我的腦袋裏嗡嗡嗡直響。
“……逞什麼強。”
後來我就一層層地往上爬,他也一層層地往上爬,只不過永遠比我矮一層,腰間的力量從未消失。
過了很久,我的手終是握住了最後一層的橫杠,我急忙轉頭看向顧若丞,激動地喊道:“顧若丞!我上來了!”
顧若丞冷冷地回了句“嗯”,他只知道再不結束自己的手就快酸麻了,也不知道宋星奈為什麼要逼着自己做害怕的事情。
等下來的時候,他提前站在下面等着,隨後穩穩地接住了我,落地的時候我聞到了他身上有淡淡的牛奶香味,很香很甜。
“是誰要學狗叫來着?”落地后的我對着那群男生又恢復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帶頭的那位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可無奈他們只好硬着頭皮學着小狗叫了幾聲。
轉頭看見顧若丞要走,我連忙甩了句“記着我們的約定,誰做不到誰是豬”,然後就屁顛屁顛跟了過去,“若丞哥哥,要不是你我就…對了,為了感謝你,我可以請你吃飯哦。”
顧若丞聽到女孩這麼喊自己,心微微顫了一下隨後便又恢復了平靜,他覺得這個稱呼太過…奇怪,反正不喜歡就對了。
“不必,你好好學習別老拖累我給你補課就行了。”他倆從小就住在隔壁,父母的關係很好,於是便也希望這份關係能夠延續到下一代。可是他不想,女孩總是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很煩,自己剛剛不過是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她被氣哭鼻子,到時候又害得他被母親罵罷了。
“哦…”我失望地輕嘆。
聽說夏天有梅子味的晚霞,我仰頭看着染上大片粉紅的天空深嗅一口,好像還真是酸酸甜甜的。
等回過神來,顧若丞已經離我好大一段距離,“誒,等等我…”我小跑着跟上去。
之後的日子裏,我每天都會跟在他屁股後頭,和他一起上學放學,雖然他總是讓我和他保持一段距離,不要總圍着他轉,可我不以為意。
顧若丞學習特別好,可我的成績只是平平無奇,所以我那幾年每逢過生日許願,我都會許這個願望……
和他考上同一所高中。
我以為我能夠一直就這樣跟在他身後,直到那天周末的清晨,我被樓底下的吵鬧嘈雜聲給弄醒了,睡眼惺忪地拉開窗帘往下看了眼,顧若丞一家正搬着大包小包地往車裏運。
我一下子懵了,下一秒就套了件外套往樓下跑。
“顧若丞”,我跑得岔了氣,“你們去哪?”
“搬家。”顧若丞打量着此時穿了一身睡衣的我,滿臉疑惑,“我媽應該和阿姨說過了。”
“所以……如果我今天沒有下來問你,那我只能從姜女士的嘴裏知道這件事情是嗎?”我盯着他的眼睛,很明顯他手上的動作愣了愣。
我轉身跑回了家,本來還想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但最後覺得沒有必要了。
…………………………
後來我如願考上了當初顧若丞想考的重點高中,周圍的人都很興奮,忙着為我置辦酒席,可是我只是在想……
以後我得一個人去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