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隨着眼前散發出綠色熒光的藥液逐漸消失,任謀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接着隨手丟掉了已經空了的針管。
他依稀記得自己上一次打針時年紀還很小,但因為太皮了,所以最後是被護士強行扒了褲子按在凳子上打的——還是男護士。
沒想到十幾年後拜身上這副護具所賜,他依舊要光着屁股打針,還是自己親自動手。
也不知道這穩定試劑打在大腿上好不好吸收。
“身材不錯。”不遠處的桑德瓦吹了聲口哨,聲音裏帶着一絲促狹。
任謀的麵皮微微抽動了一下——剛才他脫衣服的時候,這個女人非但沒有要避嫌的意思,反而還調笑般地一直看着。
雖然兩年來在生存線上的掙扎讓任謀的身材看起來的確是勻稱有力,但被一個女流氓誇顯然不是任謀想要的結果。
“也就湊合……說起來,你怎麼辦?”在確定眼前的女人有着大大咧咧的個性后,任謀識趣地去掉了自己話里的敬語。
一個合格的拾荒者,察言觀色是基礎中的基礎。
不會說話的早就變成骨頭了。
“穩定試劑嗎?”桑德瓦收起了臉上的戲謔,利索地打了個響指,但說出口的話卻有些含糊,“只有你們這種……”
“我們……這種?”任謀有些好奇。
“呃……算了,讓你提前知道也好。”見任謀追問,她思索了片刻,隨後乾脆地伸手扒拉開自己的頭髮,對着任謀展示起隱藏在其下的兩隻獸耳來,接着又揪了揪自己的人耳朵:“我不是人類,看見沒,四聲道;按聯合體的官方分類,我是‘原獸態類人形變異體’。”
“低烈度的變異介質對我沒有影響,所以這些試劑是你一個人的量。”
“我要救的那個人也不是人類,”她獸耳微折,接着隨意地甩了甩頭髮,那獸耳便消失不見:“她的耳朵還沒退化,藏不進頭髮里,挺惹眼的——是紅色的,大概半個巴掌大小,到時候你注意着點。”
“……知道了。”
原本任謀一直以為自己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裏,因為這個世界的許多元素都和原本的世界很是相似。
例如小鎮裏的居民雖然包含了各色人種,但都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而他探索過的建築廢墟大多也都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等等。
而且各種變異獸和自己一直敬而遠之的異常空間也像是科學世界才會有的存在。
但當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金髮女獸……獸耳娘的時候,他卻不得不懷疑起自己會不會是穿越到了某種帶點科技風的魔幻世界裏。
又或者是這個世界還有太多他尚未知曉的奇妙東西?
畢竟他這兩年只在小鎮的輻射範圍內活動。
心中默默唏噓了兩聲后,他決定不去想這些不着調的事情,轉而考慮起眼下的情況來。
第一隻穩定劑已經用掉了,這就意味着不管接下來他們是去哪裏,都要在三天之內趕回來。
至少他需要回來,否則一定會死。
考慮到這三天裏可能會發生的各種突發情況,以及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返程時要背上一個人的額外體力消耗,再加上沿途躲避變異怪物和休息所花費的時間……
任謀合計了一下,覺得平均一天能趕上25公里的路程已經是自己的極限——他可還穿着護具呢,光這件衣服都快有20公斤重了。
如果一切順利,如果那女人要救的人在40公里以內,如果路上不出什麼意外……
想到這裏,任謀的內心驟然火熱了起來——他還有一線生機。
“冒昧的問一下,我們的目的地……”任謀小心翼翼地開口,但下一刻他剛火熱起來的心就涼了半截——到底還是出意外了。
一般來說,拾荒者是沒有資格向僱主提問的,他們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閉嘴幹活,否則被無視了還是小事,萬一走背運剛好撞上僱主心情差的時候,對方直接動起手來……這個世界最不值錢的大概就是拾荒者的命了。
雖然眼前的女人心情好像並不差,讓任謀不至於當場交代在這裏,但‘某些東西’卻似乎恰恰相反。
原本兩人是一前一後地小跑着,桑德瓦在前。
但當任謀出聲的時候,卻看見對方突然回頭正對着自己,他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後者的一記掃腿就將他踢飛了出去:“小心!”
動作流暢得像是從一開始就準備這麼幹了似的。
一腳踢開任謀后,桑德瓦也是借力離開了原地,躲開了一隻怪物的突然襲擊。
倒在地上的任謀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兩年的拾荒者生涯養成的機警讓他在倒地的一瞬間就下意識地向後翻滾起來,恰好閃躲了另一隻怪物的攻擊。
狼狽地站起身後,任謀回首望去,只見銀白月光輝映之下,一頭四足着地渾身暗紅的變異獸正佔據着二人原來所處的位置,與此同時,自己的身前也出現了一個四肢扭曲的可怖人形。
兩隻!
任謀有些頭皮發麻。
尋常情況下一隻變異生物就足夠難纏,如今卻同時出現了兩隻。
若是在光線良好的白天,任謀遠遠的就能發現他們,從而提前迴避掉危機,但現在,最近的怪物距離他已經不到三米了。
該死的夜晚,該死的女人。
任謀心中一陣咒罵。
身前的人形生物脖子上的皮膚已經消失不見,露出被乾癟的肌肉纖維支持着的慘白骨骼,往下看去,它的四肢異常纖細瘦弱,胸腹卻鼓漲得如同將要臨盆的孕婦。
此刻它正佝僂着身子,用渾濁的眼球死死地盯着任謀,那沒有了下巴的頭顱像是犯了癲癇一般劇烈地甩動抽搐着,僅存的半截氣管也在發出嘶嘶的抽氣聲。
任謀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極端強烈的不適感。
這不僅僅是因為眼前的怪物明顯是由人類變異而成,更是因為怪物的腰間還繫着一個任謀再熟悉不過的東西——拾荒者那標誌性的破布袋。
諷刺的是,他死之前任謀未必會怕了他,但在他死後任謀卻只能退避三舍。
任謀緊繃著身子慢慢後退,想和這怪物拉開一些距離,但當他看到後者正在抽搐着的頭顱猛然定住時,心中不禁暗叫糟糕。
只見那可怖的人形怪物突然如閃電般沖向任謀,慘白脊椎骨牽引住的頭顱狠狠地向著任謀的腦袋砸去,口腔上頜里的尖銳牙齒更是帶出一陣腐臭的勁風。
如果被砸實了,和被鑲釘棒球棍掄在頭上沒有什麼區別。
但這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縱然任謀有所準備,但躲避不及之下仍然被對方狠狠擊中了胸口。
——完了!
“咚!”
一聲沉悶的聲響傳出,讓本有些絕望的任謀精神為之一振——買護具的錢沒有白花。
雖然他仍然被那巨大的衝擊力擊倒在地,但得益於胸口處那將近一厘米厚的金屬板的防護,他並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
不僅如此,興許是撞擊時的反震力度太大,那怪物的頸椎居然直接應聲而斷,腦袋也當場就掉了下來,在地上骨碌碌地打着轉。
看到這個場面,任謀覺得自己好像買到了反甲。
——這錢花的,太值了。
但高興歸高興,腦袋掉了並不代表眼前的怪物就一定會死。
倒在地上的怪物那鼓漲的腹部正在此起彼伏地蠕動着,胸腔處也不斷收縮,似乎要鑽出什麼東西來,看得任謀一陣噁心。
“走了。”就在任謀凝神戒備的時候,身旁卻傳來了桑德瓦的聲音,他下意識地扭頭望去,登時就驚得瞳孔驟縮。
只見對方正伸着懶腰,穿着緊身皮夾克的身體在月光下勾勒出動人的線條……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頭渾身暗紅的變異獸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已經變成了一灘混合著骨頭渣的爛肉了。
餃子餡都沒這麼爛。
“這是寄生種,感覺自己快死的時候會自爆,炸出來的玩意特別噁心,”見任謀站在原地一臉的獃滯,桑德瓦連忙拉着任謀一路小跑:“宿主死了它要等很久才能再次行動,咱們直接走就行。”
“寄生種?”
任謀還是第一次聽到寄生種這個詞,之前他一直將變異生物當成是一個整體,現在看來卻還有着各種細分。
比如桑德瓦說的什麼‘原獸態類人形變異體’和這個‘寄生種’之類的,任謀猜測這或許是她之前提到過的那個聯合體做出的分類。
“你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嘛……等人救出來了我再給你講故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