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見那小光人徹底消失不見,瓶子像是突然被抽去了精氣神一般,整個人癱在了沙發上。
“終於……”
“不算晚……知道嗎,這些年我連找個女人親熱都不敢……”
隨着瓶子的咕噥聲,任謀感到身體一松,他連忙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卻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
彷彿剛才發生的不過是一場幻覺。
但又怎麼可能是幻覺?
見任謀對自己怒目而視,瓶子神色複雜地道:“你應該感謝我。”
“感謝你?哈,現在我也是那什麼狗屁‘神使’了,”任謀怒極反笑,拳頭也已經握得死緊:“感謝你找我當替死鬼?”
“正是如此。”瓶子居然贊同地點了點頭:“我們本來就已經死了,這條命是它給我們的,不管你願不願意,被複活的那一刻命運就已經註定,而我也不過是遵從於此罷了。”
“況且我並沒有像上一任神使那樣直接把‘神的標記’強塞給你,反而是告訴了你很多東西,之前還送了把武器給你傍身,你不該感謝我嗎?”
“可你還是推我下了火坑。”任謀冷冷道。
“這是神賜予你的命運。”
“可……”
任謀不禁一時語塞,如果對方所講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倒確實受到了對方的照顧。
只是突然攤上這麼一檔子事,他還是難以接受,強撐道:“可如果你不來找我……”
“那你會死。”瓶子打斷了任謀的話,臉上帶着一絲不屑:“聽着老弟,我曾經也是拾荒者,你這兩年過的什麼日子我知道,繼續下去無非就是像條野狗一樣死在某個角落裏罷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神……但它的確讓我脫離了拾荒者的身份,也讓我懂得該如何更好的去拚命,如果不是它,我可能也早就爛在了哪個地方。”
“所以現在,既然它選擇了你,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我都是自殺過的人,如果真覺得萬念俱灰,那就再自我了結一次好了,反正多活了這兩年也算是賺了不是嗎?”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這意思,這倒還是好事了?”見對方拿出這種強盜邏輯,任謀忍不住出言諷刺:“可你剛才怎麼一副迫不及待要擺脫這種‘好事’的樣子?”
“我只是厭倦了這種提心弔膽的生活,我和你不一樣,現在的你一無所有,而我這些年攢下了不少積蓄,更是在異常空間裏獲得了超自然的力量……”瓶子坦然道:“我有足夠的能力享受下半輩子,所以我慫了,僅此而已。”
任謀回想起自己剛剛像是石化一般的感覺,心中五味雜陳:“……那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事情,為什麼這麼……照顧我?”
在任謀看來,對方完全沒有必要解釋這麼多,換位思考一下,很明顯在自己前天晚上剛回小鎮時瓶子直接把小光人丟給自己就行了。
聽任謀這麼問,瓶子像是碰到了什麼難題一樣,認真思考了很久才緩緩開口:“你我都是同一時代的人……這個時代是我們不曾預料到的未來,而對這個時代而言,我們又都是八個世紀前的古人。”
“所以大概是同病相憐吧,看見你,我就像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當然,我不是什麼善心泛濫的人,這種人也不會活到現在……只是幫你這件事對我而言並不需要付出太多的東西。解答問題不過是張張嘴,送你的武器也是能量快耗盡的廢品。”
“順帶一提,上一位神使是清朝的,科舉考了18年沒中秀才,想不開就上吊了,說話全是八股文,我對他同病相憐不起來。”
“……”
見任謀再也無話可說,瓶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就到這裏吧,你體內的標記應該還在準備,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激活了……”
說到這裏他卻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只是又重重拍了拍任謀的肩膀。
“謝了老弟。”
……
深夜。
任謀失魂落魄地躺在旅館房間的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從收購屋出來后他走遍了整個小鎮,第一次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起曾經習以為常的一切。
他看見有人正相互結伴出鎮拾荒,眼神狡黠且冰冷。
這是他。
有人提着收購屋不要的雜物向集散大廳跑去,面色焦急。
這也是他。
有人拿着撿來的大塊樹皮和破布,喜氣洋洋地在小鎮裏的窩棚區搭建着自己的住處,而不遠處卻是一個蜷縮在地上節省體力的人。
他們都是他。
儘管任謀兩年前就到了如今的時代,但直到今天,直到他明白眼前這些情景並非發生在平行世界,而是發生在八個世紀后的地球上的某個小鎮裏,他才像是如夢初醒般的真正踏入了其中。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他下意識地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一轉念卻又覺得有些好笑。
他不過是個拾荒者,是個普通人而已。
一個兩年來都只能勉強掙扎着活命的傢伙,有什麼資格思考這種事情。
何況等體內的小光人準備完畢,隨便讓他去一個遠離小鎮的地方‘記錄’,他就必死無疑。
——不一定,記錄工作不會超出觀察者的能力範圍。
任謀微微一怔,馬上反應過來這是小光人的聲音:“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是的。
“記錄工作是什麼?”
——就是記錄。
“那它的意義呢?你不能自己來嗎?”
——意義就是記錄,不能。
小光人簡潔的回答讓任謀有些無所適從,正當他整理思緒之時,對方卻是不停的在他的腦海里說起話來。
——我並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全知全能的神靈,你們的宗教大多數都是人為編篡的故事。
——我只是‘某個存在’的化身,目的是幫助觀察者們進行記錄。
——你是第2022任觀察者,希望你能好好完成我們共同的目標。
——其它的觀察者當然都失去了資格,按你們的時間記法,平均任期兩年半。
——直接讀取思維有些難以接受?
“這樣交流也好,”小光人忽然從任謀的胸口飄了出來:“你的思維太過於雜亂了。”
確認了腦子裏終於沒有了其它聲音后,任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完全理解了為什麼瓶子會說找個女人親熱都不敢了。
對方不僅會強行讀取他的思維來和他進行純意識層面上的交流,甚至還能知道他潛意識裏一閃而過的些微念頭,從而回答出他自己都尚未思考到的問題。
而等他想要問出這些問題的時候,卻發現對方已經在回答下個問題了。
任謀覺得自己像是被碾碎后攤在了小光人面前一樣毫無私隱。
“那樣只不過是能看清楚你的物質身體,”小光人的聲音在小房間裏回蕩:“而思維是碾不碎的。”
“抱歉……你能不能別再偷窺我的想法了?”
任謀禮貌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沒有辦法,這是被動技能。”小光人聳了聳肩:“不過我會盡量在你提問之前閉嘴。”
“……那好吧。”任謀勉強說服自己接受這一事實,但緊接着他問起了最關心的事情:“你說我是那什麼觀察者……第2022任?”
“是的。”
“其它的觀察者們呢?”
“除了你的上一任外都死了。”
“……我能辭職嗎?”
“不能,資格不能自己取消,只有兩種情況才會失去資格,一是繼承給下一任,二是死亡。”
“那下一任觀察者……”
“沒有下一任,”小光人語氣冷漠:“我的本體復活的人數有限,你是最後一個被複活的,也是最後一任觀察者。”
任謀心中最後一絲僥倖被澆滅了。
短暫的沉默后,他認命似的點了點頭:“懂了,說吧,我要去哪裏‘記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光人卻是搖了搖頭,接着鑽進了他的胸口,一個聲音隨之在任謀的腦海里響起。
——還不行,你還太弱小了,而且你是最後一任觀察者,我需要謹慎使用。
——你可以叫我s,合適的時候我會再出現的。
聲音就此消失不見。
隔天,一夜未眠的任謀又來到了收購屋,卻發現瓶子不在裏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人。
“平?”在任謀表明來意后,中年人不耐煩的道:“那王八蛋回聯合體的總部去了。”
“看什麼看,不知道什麼叫連鎖企業嗎。”
……
這麼著急享受人生的嗎!
任謀有些無語,他本想過來尋求可能的指點,結果沒想到對方直接連夜跑路了。
正彷徨無措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