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異變
林宅內門，朱懷柔本是不經意間推了下門，卻不想被一陣陰風着了道。
待朱懷柔穩住身子，陳若谷左手雙指探到朱懷柔後頸，朱懷柔咿呀一聲，只覺一股暖流通達全身，如炬般驅散着體內的寒意，登時表情不再木訥，迷離的雙眼緩緩回復了靈動，一個激靈醒了神，她臉上多是委屈，衝著陳若谷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陳若穀道：“邪氣障目，這地方煞氣太重，若不是我發現的及時，怕是你已被勾了神兒去。”
朱懷柔臉上不悅，摩挲着拳頭，道：“可惡，竟然趁我不備，偷襲於我。”
陳若谷嘆道：“這可不是偷襲，只是你身子太弱，抵禦不了剛才的煞氣。若是再往裏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你最好就此打住，不要再進去了。”
朱懷柔雙手叉腰，自壯聲勢的道：“我身子怎麼會差，我拳頭可有沙包那麼大。我可是從小勤習練武，強身健體，是鎮上數一數二的高手。我若是被這一陣風嚇得退縮了身腳，豈不是讓鎮子上的人笑話。”朱懷柔頓了頓，瞄了一眼門內深院，繼續道：“再說你都不怕，我也沒什麼可怕的，走，我們進去看看。”
朱懷柔堅定的說完此話，身姿后挪竟是躲在了陳若谷身後，調皮一笑，道：“這下可以走了。”
陳若谷啞然。
林家宅院內，石影壁坐落中央，壁畫精美，雕刻仙鶴求福，朱漆游廊列於左右兩側婉轉深延，落成三院通道。
二人一前一後踏進宅院后，輕聲輕腳的探查着每處角落，說來也是奇怪，自從進入宅院之內，再無冰冷的陰風颳起，二人逐漸適應了漆黑陰暗的光色，搜尋了半晌，卻是不見林家一人。
陳若谷眉目緊鎖，朱懷柔搶先說道：“不對呀，林家人十餘口，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陳若谷暗自思忖：“此地邪氣旺盛，必不尋常，而且沒有活人的跡象，林家人想必是兇險了。”
陳若谷忙問：“花園在哪？”
現在只剩下林家花園還未去過。
朱懷柔打趣回道：“難道林家人深更半夜集體扎堆在花園賞月不成。”
陳若谷無心說笑，讓朱懷柔指了指花園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踏步前行。
林家花園不是一般的大，剛進門口兩排冠築迎門而立，假山座，水榭台，精雕石海，奇花異樹，好生氣派，即便在這種陰沉的氣氛中，也不乏桃源愜意之美。
二人進入花園，誰也無心顧暇景色，依舊一前一後，四顧環視着園內的一草一木。
朱懷柔對此處本是輕車熟路，但看陳若谷臉色嚴謹異常，便是老老實實跟在其後。
二人順石頭小路，在園內走了一周，亦是未發現有任何異常。
突然，朱懷柔咦了一聲，道:“那樹上是開了花還是枝上結了瓜？”
陳若谷停下腳步，順着着朱懷柔疑惑的目光看去。
四五丈遠處，有一株粗冠株樹，枝葉繁茂，參天而長。株冠四周，懸挂着數顆似圓非圓的球狀物體，月影斑駁，打在上面，只顯露出突兀的銀色光斑。
陳若谷目光如炬，緊而倒吸了一口涼氣，背對着朱懷柔叮囑道：“不要跟上來。”遂自先身緩步上前。
朱懷柔見陳若谷舉止怪異，一時好奇，也不聽陳若谷叮嚀，便跟了上去。
陳若谷話剛說完，一陣陰風襲來，只見株樹上懸挂之物微微搖擺，肆意交錯，附着穿透的月光，露出了形影。
人頭，一顆顆人頭懸挂在了樹枝上。
朱懷柔一個激靈，急忙跳到陳若谷身後，雙手顫動的緊緊拽住了陳若谷的衣襟。
朱懷柔從陳若谷身後探出腦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閉上，又睜開，反覆幾次。
儘管已經多次告誡自己，異事還會發生，但當發生的時候，朱懷柔還是被眼前的詭異之事嚇了一跳。
被懸挂的人頭，各個面容枯槁，嘴巴張起，眼如銅鈴般睜的其大，眼白附着其中，像是臨死前受到了驚嚇，在驚恐中慢慢死去一般。
“林老爺，林夫人，多福，多壽，廚子李，丫鬟小翠，馬房小魏......”，朱懷柔眼角顫抖，一個個辨認着，全是林家人，竟然全都在這裏。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悲傷如泉，湧上心間，朱懷柔不住重複着話語。
陰風未停，地上倒影不安分跳動的越來越快，像是幽冥之下，埋藏的骨魂要破土而出，憤怒宣洩，無聲的哀嚎。
沒有人回答，也沒人能回答。
陳若谷轉身一看，只見朱懷柔面無血色，眼神獃滯，皓齒咬着朱唇，鮮血直流，竟是全不自知。
陳若谷微微搖頭，嘆了口氣，道：“又着道兒了。”
陳若谷手聚青光，指尖探朱懷柔後頸處，后滑至其肩再至腰間幾處穴位，隨後聽她呼吸愈漸緩和，臉色也轉回了紅潤。
再說朱懷柔頓覺暖流入體，驅散了陰霾，清醒后先是驚道：“莫不是又被......真是防不勝防啊，防不勝防吶。”見陳若谷目光盯着自己，忽覺羞愧，急忙以手掩面，低下了頭，不敢與其對視。
陳若谷見她並無大礙，安慰道：“人有七情六慾，業障無限，這是自然之道，你不必羞愧。一旦情緒受到邪氣的侵擾，就會被無限放大，你又無清修心法，難免會被迷失了心智，不過要多加小心才是。”
朱懷柔點了點頭，抬頭看着眼前的少年，竟是顯得幾分溫柔。
在二人對話間，陰風未斷，只是似乎比剛才還要冰涼迅凜。
這時，陳若谷突然側目，警覺的看向風吹來的那幕黑暗處，頃刻間一手拉住朱懷柔的手腕，跑到近處一座石影壁后躲了起來，示意朱懷柔不要說話。
少許呼吸之後，只聽一串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明顯是朝着這個方向走來了。
“早知道，就該留下幾人活口，也不至於我自己干這累活，哎，這個傢伙真是的，只顧自己一時爽，可累死我了。”啪嗒一聲，說話之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株樹歇息起來。
“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住的不一樣，穿的不一樣，吃的就更不一樣了，你說你，身材這麼矮，吃的這麼胖，單是搬動你那粗肥的身子，就費了我一身力氣。”
“你這個小妞就不錯，酥身軟綿，皮膚光滑，抱在身上，重量那可是剛剛好，手感也是極妙極妙呀，只是老頭我年事高了些，若是再年輕幾歲，嘿嘿......”
月華之下，老人對着懸挂的人頭談吐自如，其間不乏猥瑣之詞，在這陰森可怖的環境裏，更是增加了幾分詭異。
石壁后，陳若谷朱懷柔二人屏住呼吸，額頭汗粒順着臉頰滑落，二人也顧不得擦拭，靜靜的觀察樹下的老人。
天空之中，一個身影悄然落下，此人容貌正是林勁，才一日不見，身形似乎更是健壯了，臉上多出幾道奇怪的斑紋。
見林勁突然出現，樹下老人急忙起身，看似有些駝背，佝僂着腰，站到林勁身旁，作揖道：“赤魘大人。”
林勁不徐不緩，問道：“事情都辦好了？”
老人全無方才自在，謹慎回道：“辦好了，十餘口無頭屍體均運到青河，投入了河底。”
林勁邪魅一笑，拍手道好，稱讚道：“醫官，不愧是你，居然能想到，以這青河水來做我的養屍池。”
醫官老頭應笑回道：“赤魘大人說過，幾百年間此地青河水連綿不絕，未曾乾涸，都是源於南山頂處，一脈泉眼息息而生。一般泉眼最多幾十年便會幹涸，取一滴便少一滴，此脈卻能養山河百姓數百年。小官不才，照大人所描述，斷定此脈就是萬象難求之象，潛龍息。”
林勁臉色顯露猙獰，陰風大盛，厲狠狠的說道：“潛龍息，潛龍息，我便是困在潛龍息幾百年。”
醫官勸道：“赤魔大人，潛龍息自具靈氣，他日之後，這些靈氣便會成為養屍池的源源不斷的供給，到時候大人可以盡情的進食了。”
林勁眼神露出渴望，似是迫不及待的等着那一天的到來。
然而正在這時，林宅正門庭院之中，傳來了了“嗒嗒嗒嗒”的聲響。
不待多久，就聽聞到有人在講話，愈發近覆。
“老爺，我剛聽花園裏有人說話，咱們先行去看看，這邊走，您可慢點。”
“林家真是摳門，家大業大，怎麼連個燈都捨不得上，黑漆馬虎的連個人都看不見。”
“休得無禮，若不是你假冒柔兒，我又怎會深夜叨擾林家。”
“朱家朱乾，深夜拜訪，多有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