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玩 蠢
1989年5月,林錦南和江鋒幾乎都沒受到xc的影響,畢業后順利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崗位。去年六月,劉萬平從西南政法學院畢業后如願分回了西都,6月6日到西都市南城區團委報到,至今已在南城區區級機關工作快一年了,有點春風得意。
今年,江鋒從瀘州警察學院畢業后順利分回了西都市公安交警支隊一大隊,正式成為一名小交警;而林錦南也在其父一位女同學、時任南城區區委一位副書記的暗中幫助下,於5月9日到南城區區委宣傳部辦理了報到手續,如願與劉萬平走到了一起,也有了從學校出來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郭衛東兩個收購站的生意依然紅紅火火。當然,此時他和雙溪縣兩江派出所吳立偉、唐小川兩個小警察的“歪生意”剛剛收手,只是做得人不知鬼不覺罷了。
說巧不巧,林錦南上班第一天就在路口碰見衛東的妹妹郭曉秋,一聽她說小梅姐懷孕了,心裏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但剛踏入新的工作崗位,他也沒心思去想那些已經過去的事。其實,錦南倒是很清楚劉萬平的心思,老大肯定樂意他妹妹這樣早點安定下來,總是糾纏在幾個親如兄弟的夥伴中,終究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或許,在去年暑假那場聚會以後,他在衛東和錦南這兩個好兄弟之間,潛意識裏更傾向郭衛東一些。
林錦南當然能揣摩出老大的打算,他沒法明說,都是兄弟,說什麼?怎麼說?
只是看着劉梅與東哥在一起,自己心裏總有那麼一絲失落的感覺。畢竟二十多歲了,他又何嘗不明白劉梅對他的那份情意!即使劉梅在她哥哥有意識公開支持她與郭衛東正式明確戀愛關係的情況下,幾個人在一起時錦南也能從劉梅的雙眼中讀出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
為此,他唯有壓制無奈,把寬容和“大度”展現在兄弟們的面前,以積極的心態投入到新的工作環境中去。
對劉梅來說,她也有一些無奈,卻無法抗爭。
抗拒誰?爭什麼?她生來就是一個聽話的孩子,不願傷害任何人。高考時她差20多分上錄取線,本想復讀一年也爭取考上西華財經學院,其目的只有一個:與自己傾心的錦南哥在一起。
但是母親李紅、大哥二哥似乎都不支持她的想法,父親忙於改制對她的想法其態度也不明朗,母親還早早和衛東父親郭大志說好讓她去供銷社商場上班。
沒辦法,她放棄了。
可去年,生活給她和林錦南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南哥糊裏糊塗隨意的一句話,不經意間把自己推到了郭衛東身邊,讓自己心有不甘,相信南哥同樣欲哭無淚!不然,他怎會獨自去江邊燒了自己送他的那條圍巾?流着淚埋葬灰燼?
她相信南哥當天那句玩笑話絕對是言不由衷的!她堅信他心中對她同樣有愛,他在西江邊把他們愛的見證化為灰燼、埋在江邊砂石堆中,是對生活中錯過的、失去的那些無奈!
沒有承諾,卻深埋了愛的執着!
南哥,有本事你別流淚三!
話還得從88年7月初說起。當時,在西南政法學院讀書的劉萬平已經畢業分到了西都南城區團委上班,在他的提議下,西華財經學院的林錦南,瀘州警察學院的江鋒,加上郭衛東,甚至在西安sx財經學院畢業待分配的高翔,都照例回到了西都家裏過暑假,大家約好7月12日中午到老地方“臨江飯店”聚會。
當天林錦南和劉萬平去得最早,到“臨江飯店”時還不到11點,老闆羅明軍本與幾人相熟,安排好包間讓服務員沏茶、拿煙,萬平就和錦南坐在外間的長沙發上坐着閑聊。
十多分鐘后,郭衛東是拎着酒進來的,4瓶瀘州老窖,錦南還開了句玩笑:
東哥,你娃準備把哥幾個灌趴下嗦?
“嘿嘿,哥哥提供幾瓶好點兒的酒還是沒得問題的。”
也是林錦南心血來潮,突然就冒了一句:
“老大,就我們幾個光棍嗦,咋沒叫小梅和秋秋呢?”
“就是、就是,剛才我小妹還想跟着我過來呢。”郭衛東也補了一句。
“你們又沒提前說,我想我們幾個喝酒,他們來幹啥子嘛,所以我就沒叫小梅。東娃兒,你咋個來的?”
“老大,我騎摩托車過來的。”
“哦,那你跑一趟,去把小梅和曉秋都接過來。”
“要得,那你們先點菜。”
郭衛東下樓騎着摩托車去接劉梅和郭曉秋去了。不久,高翔和江鋒先後進了飯店,四個人就在沙發上抽煙、喝茶擺些各自學校的事、畢業分配的事。
高翔說他已與渝州中國物資儲運公司渝州分公司有過聯繫,因他姐在渝州工作,他已經想好一定要分到渝州去。而在幾人中劉萬平的工作是最早落實的,江鋒也說通過父親的一個戰友他明年肯定分回西都交警部門。只有林錦南,在與劉萬平多次交流后,他也想分到南城區區級機關工作,而且他知道自己父親已找了兩次南城區區委副書記楊華君,只是事情沒落實前他不敢亂表態,因此只說到時候服從分配云云。
正說話間,郭衛東和劉梅並肩上樓來,他妹妹郭曉秋跟在二人後面。猛一抬頭,林錦南見並肩站在面前的東哥雪白的襯衣扎在休閑牛仔褲里,腳上是一雙阿迪達斯運動鞋,劉梅也是白襯衣扎在牛仔褲里,腳上也是一雙耐克運動鞋。帥氣的郭衛東那時身高1.78米,而劉梅1.68米,腿很長、很美。也不曉得錦南的腦袋當時是短路了還是怎麼回事,冷不丁隨口就來了那麼一句:
“東哥,你和小梅真是天生的一對!”
“嘿,硬是哈!衣服都搭配的一模一樣,是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哦!東哥,老實交代,你娃是不是在追小梅?”快嘴的江鋒也像湊熱鬧似的緊跟了一句。
劉梅本有些紅潤的臉一下變得雪白。瞬間,林錦南一下也意識到了什麼,他的本意是平日裏幾兄弟開玩笑、調侃搞慣了,難得聚一次,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他何嘗不知道劉梅對他的情意,而且母親也在他耳邊說過多次了,雖然劉梅沒考上大學,但找對象還得找劉梅這樣的,對你好,又懂事人又漂亮。還沒等他清醒過來,郭衛東一句話徹底讓他從頭涼到了腳。
“真的哈!那我當著哥幾個鄭重宣佈:從現在起,我正式追求梅梅。我會愛她一輩子,讓她過上最幸福的生活!兄弟些哪個都別跟我爭,誰爭我跟誰翻臉!”
“哈哈!小梅姐,你成我嫂子了!我、我舉雙手贊成。萬平哥,你以後就是我哥的舅子啦!好、好、好,親上加親就更親了哈!”郭曉秋根本沒注意到林錦南和劉梅二人的神情急轉而下,在一邊瘋扯扯的連說帶跳。
事情來得太突然,在場的不止劉梅和林錦南楞了,高翔也楞了,劉萬平幾次張嘴都沒說出一言半句來。
劉梅轉身想走,卻被一口一個嫂子叫得歡的曉秋抱住往她哥郭衛東身邊推,林錦南覺得房間裏的氣氛壓抑得氣都透不過來,他腦子裏一片空白,隔了好久才被服務員叫大家入座的聲音打斷,他至今都不知道那頓飯是怎麼吃的!
說實話,林錦南當時真想給自己一耳光,連郭曉秋兩次挪過來要挨着他坐他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江鋒倒像沒事的樣子只勸喝酒,錦南整個中午腦子裏都是亂糟糟的,只記住了飯桌上的唯一一句話,是劉梅說的。
當時郭衛東不停地給劉梅碗裏、盤子裏夾菜,衛東夾了兩塊咸燒白放進她面前的盤子裏:
“梅梅,來,多吃點,這是你最愛吃的咸燒白。”
“不想吃!啥子廚師嘛?太酸了!”
這句話,讓林錦南此後幾十年都沒能忘懷!
幾天後,郭衛東和母親洪元英到劉梅家上門了。兩家本就十分熟悉,坐在劉梅家新裝修的客廳里,洪元英與李紅足足聊了兩個小時,看着郭衛東給她和劉梅買的衣服,給劉梅父親、給萬平哥倆的三大包禮物,聽着郭衛東一口一個李嬢、李嬢。李紅笑了,認可了郭衛東和女兒劉梅的正式交往,並主動提出讓梅梅辭去供銷社商場的工作,協助衛東兩個收購站和加工廠的生意管理。
劉梅那幾天很消沉,總想找機會與林錦南單獨說說話。可林錦南更茫然,在劉萬平單獨與他喝茶擺談,並公開表示他們全家都支持梅梅與郭衛東正式確定戀愛關係后,他誰也不告訴,約上同學孟立繁、師勇,三個人坐火車去了西安,逃避什麼他不知道,他覺得自己沒法面對劉梅,更沒辦法面對郭衛東!不是一個“蠢”字可以說盡的!他心緒很亂,從華山下來后,莫名其妙的拒絕了師勇叫他去寶雞法華寺的建議,固執地返回了西都。
呆在家中他不願出門,孟立繁過來約他去南州溫泉他也不去。父母也不知道他究竟怎麼了,他根本沒臉面給母親說劉梅的事,弟弟錦北說劉梅姐來找過你,但沒進門。
而且弟弟說他還看見有兩次劉梅姐坐着東哥的摩托車進了後院,林錦南知道弟弟沒騙他,不管自己想得透想不透,生活還得繼續,死心吧。哎!
他們這個院子正面臨拆遷,江鋒他們一家已於5月份搬到了新苑干休所。站在大門口看着圍牆上刷着的幾個大大的拆字,他心裏邊空落落的,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找出幾年前劉梅親手織成後送給他的那條半長圍巾,纏在手上出了門,身後母親問他哪兒去?馬上吃飯了,他扭頭答了句您們先吃,我等一會兒回來,自顧自向西江河邊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劉梅騎着自行車老遠就看見他了,將自行車鎖在李昆家門口,遠遠地、悄悄跟在他後邊也向江邊走,走到江岸上那棵大皂角樹時她見林錦南坐在江邊一塊大石頭上,點燃一支煙,又將她送給他的那條圍巾在手中尚未熄滅的火機上點燃,她捂住嘴幾乎叫出聲來,不敢再往前走,閃身躲在大皂角樹后,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淌。
而在江邊那閃爍的火光中,她分明看見了他眼中的淚花,她知道郭衛東向她解釋那天在臨江飯店他所針對的只是班長高翔,可他哪裏知道他真正傷害的卻是她心中的南哥!
她沒法去辯解,她和南哥不可能了,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獃獃地看着南哥坐在那兒捧起沙土石子將燃燒成灰燼的那條圍巾一點一點的掩埋,她的嘴唇幾乎咬出了血,抹抹眼淚轉身悄悄離去:
南哥保重!你埋葬的不是散發著焦臭味的圍巾,你是將你我純潔的愛和青春埋掉了!
時間過得飛快,他和江鋒都跨出了校園,有了第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劉萬平和林錦南都在一棟辦公樓里,區委宣傳部在五樓,團區委在11樓,兩人幾乎中午都相約去食堂吃飯或外出下館子。那些該放下的放不下也得放下,林錦南也大方地向萬平和江鋒坦白了自己在學校結識了一個叫陳紅的女孩,現在也分到了環城區財政局工作。
只是他沒明說,陳紅的父親是環城區區委書記,自己還因劉梅的因素跟陳紅相處並不融洽,若即若離。這不,上班二十多天了,彼此連個電話都沒打過。
有一天中午,江鋒下了崗之後到南城區委來約老大萬平和錦南到對面廣福街吃燒菜。吃飯間,江鋒說中心廣場的情形越來越亂,他們一號崗(西都市中心廣場、西都南北、東西兩條主幹道交匯點設了一個重要的交通指揮崗台,被西都市民稱為西都第一崗)都不能正常執勤了。學生們越聚越多,部分聲援的工人和社會閑散人員也混跡其中。劉萬平說:
“鋒子,你千萬要注意自身安全,你按領導的安排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了,千萬千萬不要攪合到裏面去。”
江鋒說:“曉得,曉得!我又不是沒得腦殼。”
“南娃兒,你感覺到沒有,機關這兩天也緊張多了哈,你也千萬別出去摻合。”
“我知道。這些天頭頭們都打了招呼,而且12樓會議室晚上都在開會。”錦南答應着還開了一句玩笑:我們要相信英明的黨、英明的黨中央三!
“哦,老大你聽沒聽說,機關要抽調一些人統一到西都警安駕校去學駕照?你們團委有幾個名額?今天早上文部長問我去不去?我不曉得要交多少錢?”
“聽說了。我倒想去,可嚴書記說沒我的份兒。我們團委好像只有一個名額給了小甘,聽說學費由區財政統一出,好像是1200元,但生活費用及其他開支個人自理。”
江鋒也說:“南哥去三!那麼好的機會,哪怕你給楊書記說說也爭取要個名額。駕駛技能以後絕對是每個人必備的技能之一,何況還有人出學費。”
“南娃兒,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你現在手上的工作不多,一定要爭取去,缺錢的話我叫衛東拿點給你,他這個萬元戶兄弟是該出點血了。”
快一年了,林錦南和郭衛東的關係也緩和了許多,畢竟是從小玩到大的發小,看着劉梅過得好,他心裏也替她高興。
吃完飯錦南剛回到辦公室,果然文部長就告訴他,已確定派他和小蘇去學駕照,為期四個月,下周一開始去大方橋軍用機場邊的警安駕校上理論課,部里的工作不用管,有事再通知他們回來一下。
確定以後,林錦南興沖衝上到11樓團委找到劉萬平把這一消息告訴他之後,就在他辦公室給衛東打了個電話,郭衛東爽快地答應先給他送300元過來。
晚上林錦南回到新搬入不久的芳鄰南路自己家中與父母吃飯正說到此事,劉梅卻推門進來了。錦南父母趕忙叫她坐下一起吃,吃完飯準備走時才說是郭衛東押車去蒲陽縣一個鐵廠交貨去了,走的時候叫她給錦南送300塊錢過來,說是你下周一要去上駕校,說完從包里摸出厚厚一沓錢來遞到錦南手中。
林錦南送劉梅下樓,看着劉梅從車棚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車,錦南也推出自行車準備送她一下,畢竟從芳鄰路回供銷社大院還是有好幾里路,有一段還沒路燈。
二人推着車剛出小區大門,劉梅又從身上摸出一些錢遞給他:“南哥,我再拿點錢給你,聽衛東說他學車的時候,學員些還要湊錢給師傅買煙,以後你錢不夠就給我說哈。”錦南推辭一番還是收下了,一路上他也不知道說啥,劉梅也很少說話,到了供銷社大院門口,直到劉梅進了屋他才轉身騎車回家。
星期天下午,母親叫他給洪嬢(衛東的母親洪元英)送一罐蜂蜜過去,那是小表叔從鄉下送了三罐來。
到了供銷社大院,衛東和劉梅都去收購站了,洪嬢與郭曉秋在家,他把蜂蜜給洪嬢后準備走,曉秋送他出來時,悄悄塞了100元在他褲包里:“三哥,我哥說你明天要去學開車,學車很花錢,雖說你們單位把學費給你出了,但每天的開銷挺大的,你上班沒多久,連工資都沒領過。這錢是我哥給我的,你拿到用,不夠的話你給我說,隔幾天我也要去南橋商場上班,以後我也有工資了。”
林錦南何嘗不明白曉秋的心思,自己也長大成人了,對男女之間的情與愛也有了一些經歷。從小劉梅和郭曉秋就圍繞在自己身邊,劉梅含蓄一些,而曉秋牙尖嘴利活潑得多,幾乎天天“磨”在一起,正所謂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兄妹般親人的感覺更強烈一些。所以錦南與劉梅愛的“萌芽”被自己親手活生生斷送后,回到大學校園以極快的速度接受了陳紅。
而他與陳紅的相戀,方可算他真正意義上的戀愛。
那段時間能夠很快從與劉梅、郭衛東之間不佳的心緒中解脫出來,無疑陳紅是居功至偉的。當然,他對陳紅也是真心的,而且交往之初,陳紅並沒主動向他透露自己父親的身份,要不是幾個同學老取笑他,他壓根兒就不知道陳紅的父親就是環城區區委書記陳幫國!可以這樣說,並非功利思想的驅使才讓他主動去接近陳紅,反而陳紅在與他的交往中更主動一些。
或許是錦南的性格使然,潛意識裏就沒一丁點兒對劉梅、郭曉秋的愧疚之感,不是不重情,他又怎能忘記還不到17歲的劉梅給他織下的那條只有三分之二長的圍巾,他又怎能忘記小時候但凡曉秋家裏炒了回鍋肉,她總要盛好多在飯碗裏悄悄端到前院,給正在吃飯的錦南招手,等他端着飯碗出來后把好多的回鍋肉分到他的碗裏。甚至她媽媽洪元英炒了結胡豆,她知道三哥哥愛吃,都要悄悄裝小半碗給他送過來。
更讓林錦南難以忘懷的是藏在他和郭曉秋兩個人彼此心中的那個大秘密。
那是86年5月初一個星期天的下午,錦南本在家複習功課,母親見他坐了那麼久都沒動過,就叫他休息一會兒,錦南中午曾聽見衛東騎摩托車回後院,他就想到後院找衛東玩,起身到後院卻沒見到衛東的摩托車,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屋裏沒人應,他以為衛東在家睡午覺,反正平時兩家人都隨便慣了的,隨手推開堂屋門就跨了進去,可映入他眼帘的卻是一個讓他和曉秋都尷尬異常的場景,他也醒悟過來趕忙退出曉秋家,神情恍惚地回到前院自己家。
下午他哪裏還看得進去課本和複習題,晚上他和弟弟錦北躺在床上自己卻怎麼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他進入了一個從沒有過的夢境……
他一下子驚醒了,胸口、背上、手心裏全是汗,當時他有些害怕,深怕驚醒床那頭的弟弟。
自己悄悄翻身下床跑到廚房用臉盆兌了些熱水冷水,輕手輕腳地端到廁所里好好清洗了一遍,然後才輕輕地回到床上躺下。
那晚上他睡得好香好甜,又做了一個好美好美的夢。
接下來有好長時間他跟郭曉秋都有些尷尬不自在,遇到一起彼此都臉一紅轉身走開,直到錦南6月5、6、7號參加完高考後一段時間才稍稍恢復到往日的常態。
這是林錦南人生重要的一課,雖說是自己單方面的生理反應,卻真實地給予他男女情愛的啟蒙,有些羞於啟口,但仍然是他青春成長重要的一部分。
轉眼間錦南他們已在警安駕校上了一周的理論課了,駕校通知他們這批區委、區政府的學員從明天(6月1日)開始暫時停課,全部回政府上班。
林錦南和小蘇第二天回到宣傳部后,部里就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抽調了李方、彭國志等人攜錄音、攝像設備到市中心廣場開展工作,同時要求其他同志在部里堅守崗位,要充分相信黨絕不動搖,在搞好本職工作的同時,隨時聽候上級的指示。
改革的成果和秩序不容破壞!穩定壓倒一切!
西都也抓獲了一大批混在學生和遊行隊伍中煽風點火、趁機打砸搶燒的社會敗類,有效地維護了祖國的安定,恢復了西都城區正常的社會秩序。
6·4之後,林錦南看着中心廣場一號崗上指揮着南來北往、東西交融車流那帥氣的小兄弟江鋒,心中頗多感概:人民渴望過上好日子,但更需要祥和安定!
等到江鋒下崗后,二人一路騎車回家,覺得平靜下來的西都很美,夜景更漂亮了。
近段時間,劉萬平、林錦南都在機關參加學習和xc過後的整頓與甄別工作。明天,他和小蘇又要回到警安駕校繼續學習,下午剛下班回家,就見穿着一身豎條淺藍色連衣裙的郭曉秋拿了兩盒豆汁鯪魚罐頭等在他們小區門口,說是讓他帶到駕校中午吃。
曉秋現在是越來越漂亮了,在送她出小區大門時站在街邊行人路上,錦南看看四下無人,匆忙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曉秋不好意思地咯咯笑着騎上自行車跑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8月中旬林錦南和小蘇他們已順利完成理論考試,進入機場邊一塊大大的空置場地里開始場地和上路實際操作。他學得很認真很快就熟悉了各種操作技能,甚至師傅還叫他多指點小師弟小師妹們。
有一天,駕校組織他們這批學員外出長途拉練,從西都出發翻越洪安山到兩岔湖住了一晚后又出發向仁安縣開,過楊柳鎮時他們車隊集體停車一小時,楊柳鎮是西都周邊地區著名的水果之鄉,錦南一人就買了一大筐脆骨李和一大袋剛收的新花生。
回到西都后他先裝了一小袋送到干休所交給江鋒的媽媽蔡文秀,又騎車送了一袋給南門收購站的衛東和劉梅,最後給郭曉秋送了一大袋過去,還沒退出郭家,劉梅騎車進供銷社大院來了,曉秋顯擺似的從袋中拿起幾個又大又甜的李子遞給劉梅:
“小梅姐,來吃李子,這是三哥學車跑長途時在楊柳鎮專門給我買回來的,一點都不酸,可好吃了。”
哎!這個曉秋妹妹喲!
劉梅接過曉秋遞給她的幾個李子,看了錦南一眼沒說話,將自行車架好后從車筐里拎起錦南先前給她和衛東送過去的花生和李子進屋去了。
站在那裏的林錦南實在有些尷尬,給曉秋說了聲我還有事匆忙騎上車走了。
就在錦南駕校學習快要結束的前幾天,小蘇給他從單位上帶了一封信過來。錦南一看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陳紅寫的,他沒說話,一個人轉身走到駕校院中大黃葛樹下坐在凸出地面那大大的樹根上把厚厚的信封拆開:
錦南:你好!
工作快半年了還順利吧?幾次想約你好好談談,看你愛理不理的樣子,我心裏憋屈得很。我爸媽老是問我你為啥好幾個月了都沒過來一次,真的有那麼忙嗎?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們。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今天鼓起勇氣給你寫了這封信。
其實你自己很清楚我倆之間的問題出在哪裏,有時候我覺得你好自私。無論男女,愛與被愛都是一份責任和權力。我以前從沒帶過男孩子回家,卻勇敢地把你帶到家裏父母的面前,他們認可了你、認可了我與你的交往。是你自己過不了心理上那道坎,非要在意孟立繁、張凱他們幾個說的話,世界上比我父親官職大的多了去了,誰說領導的女兒就不能正常戀愛?愛情中何必非要摻雜“動機”、“依附”之類的邪念之說呢?
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長得並不是很漂亮,但我就是我,我也有愛與被愛的權利。說真的,你是第一個攪動我心弦的男孩子,交往一年多來,我喜歡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喜歡讓你牽着手在校外田野中散步談人生、談理想,喜歡你隨便給我買的那些零食都是我最喜歡的,喜歡你騎車帶我兜風的那種被呵護的感覺。
但我不喜歡你那種為一丁點小事就賭氣、就不理我,老是以自我為中心那種蠻不講理的性格。不管你愛不愛聽,都請你在以後的工作和生活中加以注意,不是所有人都具有包容心的,樹敵太多或得不到別人的理解會給你帶來很多的阻力與麻煩。
前些天我向母親說了我們之間的一些事,也和她擺了我兩次到你家的情況。在此我不想說得太多,我媽的態度是我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他們做父母的盡量少摻合。我覺得我姐說的對,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我們這樣不痛不癢的、為一點兒小事就幾個月不言不語不見面的戀愛,還不如分開算了。
我認為你並沒有完全給我說實話,從上次與你東哥和那個叫劉梅的女孩他們見面時,你和那個女孩的眼神讓我疑惑了很久。我為此問了你兩次,你不願多解釋那是你的私隱你的權利,可我與你的相戀卻是我的初戀,我對你是坦誠的!我考慮了很久,認為我們分開對你對我可能更好一些,儘管一年多的交往你帶給了我好多好多的快樂,就讓它成為彼此間一段美好的回憶吧。
同時,我想對你真誠的說一句,不管你和那個叫劉梅的漂亮女孩原來如何,現在她是別人的女朋友,何況你與那個叫衛東的還兄弟相稱,你要學會放手,真正的愛是什麼你自己去琢磨。
我沒有說教你的意思,就到此吧。
請代問林叔、阿姨好。或許這輩子我沒緣分成為他們的兒媳吧。
你自己也多保重,祝你早日找到真正適合你的幸福伴侶。
希望你以後就把我當成一個普通同學、一個“妹妹”好嗎?
祝一切安好!
紅
11月3日深夜
林錦南匆匆看完陳紅這封長長的分手信,將信紙信封揉成一團塞進褲包里,心裏嘀咕一句:分手就分手,有啥了不起!
晚上錦南回家后把自己關在卧室里,母親和弟弟叫了他幾次吃飯他都推說在外面吃了,他不曉得如何給父母提說與陳紅分手的事。
其實陳紅對他父母還是挺好的,他父母也喜歡這個懂事、氣質特好的姑娘。儘管她父親是區委書記,家庭條件肯定比錦南家要好得多,但她在錦南父母和家人面前的表現無可挑剔,大方得體,沒有一絲驕奢之氣。
他斜靠在床頭又拿出陳紅的信展開細細讀了一遍。腦子裏依然是一團亂麻,一會兒是他和她牽手在金光寺數羅漢,在花湖划船陳紅依偎在他懷裏吃花糕;一會兒又是她懷抱他的外衣,手拿一瓶礦泉水蹲坐在球場邊靜靜看着他在球場上奔跑;還有……
他和陳紅相戀一年多,原來她周末回家都有小車來接,自從錦南那次在校外吻了她並說喜歡她之後,再也不見小車接送她回家或返校了,每個周末都是他騎車帶她玩車技,在如織的車流中穿梭,一路喁喁私語把她送到區委機關宿舍大門口才依依惜別,每個周日下午又早早等在那裏接上她后騎着車回學校。
他們愛得熱烈,卻並沒有越過男女之間那道最後的界限。記得畢業前夕的一天,吃了晚飯後他牽着陳紅從學院後門出去到田野里散步,在那田野間落滿油菜花的田埂上鋪上報紙二人依偎而坐,他親吻她,伸手滑進她衣領裏面愛撫她,她也感覺到了他的極度興奮和想進一步得到她的衝動,可她緊緊抓住他伸往她兩腿間的手,嬌羞的在他耳邊說要把身子留到結婚成為他新娘的那天完整地交給他。
他還想起陳紅第一次到家裏來時,還不到五歲的侄兒林小雨說的那句:三爸,這個阿姨沒秋秋阿姨漂亮。她聽后看着自己的那雙疑惑的眼睛。
記得那天中午他帶着陳紅到供銷社大院,本想鄭重的把她介紹給郭衛東和劉梅,可剛走到衛東家門口,二人卻聽到屋內傳出郭衛東粗重的喘氣和劉梅的sy聲,令二人頗為尷尬的轉身離開。走在路上他悶頭抽煙,連陳紅抬手想挽住他胳膊都被他粗暴的摔開,他自己都不曉得發的哪門子火,把陳紅也搞得莫名其妙。第二天是郭衛東和劉梅主動約他與陳紅吃了一頓飯,可他腦子裏一想起衛東和劉梅中午都在親熱,沒來由的心裏邊極不舒服,偏偏陳紅又主動說起昨天中午一點過去供銷社大院找過他們,搞得林錦南和劉梅彼此的眼神都不自在。
其實,陳紅的父親正如日中天,林錦南也想過一旦成為他的女婿,甚至下一步岳父進市委或市政府,對自己以後的好處那是要少奮鬥好多年就可達到的。可他就是受不了同學們的指東道西、說桑言槐,再加上這次畢業時同學們中間風傳的陳家已替自己鋪好了路的話,自己沒法去辯解,事實上她父親從沒在他畢業后的去向上說過隻言片語。
自己是不是心眼太小了,為此竟幾個月不見她的面。但當時他很清楚自己的工作問題父親早在一年前就在跑,跟陳紅家確實一點關係都沒有,有一天同學張凱把他說毛了,他還怒氣沖沖反駁了一句:老子不會靠陳紅的老漢兒,老子就不相信自己沒能力去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下!
快凌晨兩點了,外面客廳里靜悄悄的,父母和弟弟他們都入睡了。他輕輕拉開門溜進廚房將剩飯剩菜裝了大半碗泡上開水端進自己房間將就吃,吃完后把碗扔在寫字枱上又靠在床頭抽煙。
分就分吧,有什麼大不了的!心中亂糟糟的林錦南實在睡不着,就拿起床頭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看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衣服褲子都沒脫就睡著了。
沒有夢,那是一個混沌的夜!
第二天中午駕校場地考試完后師傅帶着他們集體去外面餐館吃烤鴨,師兄弟們忙着點菜,他悄悄溜出來到隔壁公用電話攤拿起電話撥給環城區財政局的陳紅:“小紅,信我收到了,我沒意見!就不給你回信了,也祝你早日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說完沒等陳紅說話,一把壓斷了電話跑回隔壁餐館,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到師傅旁邊。
那邊陳紅拿着話筒呆了好一陣子。在給林錦南發出那封長長的信后,她的內心一直忐忑不安。畢竟是她的初戀、她的選擇,在學校時她雖和林錦南不在一個班,可她是校團委副書記,錦南是學生會幹部,許多活動他們都是在一起策劃、組織,尤其是他的文字水平讓她十分佩服,一來二去這個活潑的男孩子就攪動了她的心弦。
照理說她的家庭教育非常嚴格,可以說在愛上林錦南之前她連手都沒讓哪個男孩牽過,更別說和他那樣二人共騎一輛自行車穿街過巷一起瘋,抱她、親她、愛撫她。錦南給她的呵護、給她的關愛讓她嘗到了愛的甜蜜,感受到了人生的美好,她是全身心愛他的。可到今天的地步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心裏邊一直有個期盼,只要他能好好給她解釋一下,哪怕哄哄她、善意的騙騙她都行,她都會收回分手的那些話,可他……哎!簡直跟“牛”一樣的脾氣。
她無可奈何地把話筒放回到話機上,提着包黯然下樓騎車回家了,下午稱病沒去上班,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下午。
日子就這樣在平平淡淡中過去,一個多月後,林錦南和小蘇他們都順利從駕校畢業拿到了實習駕照。他又回到區委正常上班,生活又歸於平靜之中。
國慶節過後單位里也沒什麼事,在辦公室看看報紙,快中午的時候他出了辦公樓跑到不遠處的南門大橋橋頭“南橋商場”轉了轉,看到了在那裏當營業員的郭曉秋,那穿着一身剪裁合體職業裝的曉秋,着實讓他眼前一亮。內心不自覺的把陳紅與面前的郭曉秋比較了一番,無論長相、胸部腰身曲線,曉秋都要遠勝於陳紅,但氣質、學識上這郭曉秋就沒法比了。他正在發獃,曉秋笑嘻嘻跑過來拉他:
“呵呵,三哥哥,看傻眼了吧!我們商場可是美女如雲哈!你看你那雙色迷迷的眼睛,小心眼珠子掉下來砸到腳背哦,像要把哪個美女吃下去似的!”
“算了算了,我是有那個賊心沒那個賊膽哈!”他又悄悄湊近曉秋的耳邊小聲說了句:“還吃美女呢,我可記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跑到某人家裏看了某人一些不該看的,讓我一個多月沒睡好覺,上課都走神呢!”
“啪!”林錦南背上立馬挨了一巴掌。郭曉秋嬌羞的舉起粉拳欲再次下手,被錦南一把抓住她細嫩的小手:
“饒命,饒命!中午了,怎麼樣?三哥請你吃韓包子給你賠罪好不好?”說完還有意無意地看了看郭曉秋胸前高高地兩團凸起,咽了一口口水喃喃到:現在看來比那個時候大多了哈!氣得郭曉秋狠狠掐了錦南胳膊一把:
“討厭嘛三哥!不理你了哈!”
二人打鬧着出了商場來到隔壁韓包子南門店,錦南點了兩籠包子、一份夫妻肺片,又點了兩份帶絲湯,曉秋邊吃邊給錦南說:“我下午請假。哦,你別當孔雀自作多情,我可不是請假陪你。梅姐昨天又做了人流手術,二哥有事到眉州去了,他叫我回家照顧一下她。”
林錦南心裏酸溜溜的瞪着她出口打斷道:
“吃東西別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下午我各人回單位寫材料,哪個要你陪了,妖精十怪的!”
“哈哈!有些人吃醋啦。”
“鬼丫頭,你在胡說些啥子?信不信我走了哈,你這張嘴巴真該找點針線給你縫起來。”
“三哥哥,你別生氣嘛,我就是給你開句玩笑。”
其實,一提起劉梅,在林錦南心中始終是一個疙瘩。表面上他現在和郭衛東、劉梅之間相安無事,可他任何時候都在不知不覺中關注着劉梅的一切。
關心則亂,潛意識裏情不自禁地就把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了。深處青春期的男孩,尤其是經歷了失去劉梅、以及現在和陳紅分手的打擊后,加上工作上也不太如意,自然就產生了一些奇怪的心思。
當然,郭曉秋在他眼裏也確實是個漂亮的女孩,無論長相、身高、皮膚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還是家庭環境、從小兩家的關係,真正算得上門當戶對。
他現在更明白了從好多年前郭曉秋就和劉梅為了他明爭暗鬥,就差點為了他展開一場“決鬥”了,只是自己那時候太傻,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罷了。尤其是曉秋剛滿17歲那次就把美妙的少女胴體一覽無餘地展示給了他,撩起了他青春的勃發。
但他一直想不透,為什麼就始終動不起與她戀愛的的心思,總覺得曉秋是妹妹、就像同父同母的親妹妹,可以疼愛、呵護,但不能戀愛結婚。對劉梅的感覺就有很大的差別,可自己傻里吧唧一句不經意的玩笑話卻把她推進了衛東的懷抱,怪誰呢?!
都說愛是自私的,冤啊!
春節快到了,部里發了些補貼和獎金。錦南請江鋒這個小兄弟吃西都有名的“芳鄰串串香”,二人要了豐盛的菜品和一瓶綿竹大麴,敞開肚子吃起來。一會兒兩個人額頭都冒出汗珠來,錦南端起酒杯問江鋒:
“鋒子,春節咋安排?”
“我是新兵,這個春節當班、頂班帶加班,從臘月二十九到正月初六全排滿了。正應了老大那句話:我是革命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不過,我樂意!”
“你娃覺悟硬是高!好好乾,有前途、有希望,前途就在未來之路上!”錦南調侃了他一句。
“南哥,你呢?”
“我想到廣州去一趟,反正離春節還有十多天,機關里發了600元,我自己還存了一些錢。一是打算去看看我大姐,她剛生了小孩,我媽又去不了;二是想到深圳看看,現在已有傳言說我們西都要搞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可能從環城區和我們南城區抽掉一些人搭新班子呢;三是沿海那邊的開發如火如荼,我們領導些大會說、小會講,總是耳聽為虛,實地去開開眼界更重要。”
“嘿,真的哈。南哥,去嘛。錢夠不夠?我還有500多,要不我明天拿給你。”
“錢倒不用,我有900多足夠了,也就十來天時間。況且過去之後大部分時間我都會住在大姐家裏,花不了多少錢,就不曉得火車票好不好買?”
“車票沒問題。徐國華你見過的,就是上次過來找你借魚竿的我那警院的同學,他現在分到了西都鐵路局乘警隊搞內勤,等一下我把他辦公室的電話號碼給你你自己與他聯繫,只要有車次保證你上車後有睡覺的地方。”
“行,那我明天上班時與他聯繫,我準備坐周四那趟車。這也算我們文部長交給我與董志國的一個順便考察學習的任務,回來后要寫彙報材料的。可董志國想早點回山西運城老家,就把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壓在了我的頭上,不然我哪有那麼長的假期。另外,你不要先把這個消息告訴其他人,我連老大都沒說,更沒告訴衛東他們。”
“哦,還保密嗦?要得,我不說就是了。昨天我上班時騎車在路上遇到曉秋,穿了一件大紅絨衣,簡直越來越漂亮了,她一直對你有意思,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要不你把她‘收了’算了,也算得上親上加親了。”
“收你個頭!要收你去收,我免費贈送!”
“別別別,我們不說這個。東哥這向生意不錯哈,前兩天跑來問我買麵包車的事,看來他掙了不少票子,等你從廣州回來后我們幾兄弟好好聚聚要的不?”
“可以,回來再說嘛。”
元月19日,林錦南在徐國華的引領下,從火車北站通勤口上了西都開往廣州的251次列車。徐國華把他交給車上一名當值乘警小柳給他在卧鋪車廂安排了一個下鋪后就各自忙去了。錦南拿出一些飲料和食品放在台板上,一個人躺在鋪位上看報紙,直到火車啟動開出了火車北站過了簡州站后乘警小柳過來他才起身陪小柳擺了一會兒龍門陣。
晚上,他躺在鋪位上一直睡不着,聽着火車行進中哐啷哐啷的節奏聲,腦子裏亂糟糟的東想西想。其實他這次遠赴廣州,隱隱地也有一個人出來散散心的意思,工作半年多了,劉梅的事、陳紅的分手是一方面的原因,而部里的工作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但表象下面隱藏着太多太多的東西,幾個科室和部門之間遠沒有看到的那麼融洽。面對領導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有之,明爭暗鬥、拉幫結夥者盛之,爭權奪利、陽奉陰違者多之……
凡此種種,與自己在校園中對自己的未來、對工作、對社會的認知有很大的距離,自己是否真的適合在這種工作了半年卻連好些文件科長都避開自己、大材料根本不讓自己沾邊、一天到晚抄抄寫寫一些無關緊要東西的日子裏過下去?自己的理想其實有些動搖了。可老大劉萬平那就完全不一樣,他在團委可是如魚得水,得心應手,或許他真有在機關待的那種天賦與悟性。
他努力控制着不去想劉梅的事,只要她快樂,他寧願用時間去沖淡那份難過與歉疚。而與陳紅的分手,他嘴上硬,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傷感,那畢竟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初戀。人生的路還很長很長,該怎樣選擇?該如何走下去?這才是該他儘快想清楚的。
中國已敞開了國門與世界接軌,向多元化發展是未來必然趨勢。就此,他想到了郭衛東這個自己從小就跟在他和萬平屁股後面跑的好兄弟,除了“蠢”到沒心沒肺,活生生讓他從自己身邊“搶”走了小梅外,無論哪個方面,郭衛東對自己都算得上一個無可挑剔的好兄長。
衛東雖沒考上大學,在建築公司打工也不滿一個月就毅然而然出去闖,走上了自主創業的道路,現在的生意可以說做得紅紅火火,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適合自己的不錯選擇呢?一瞬間,冒出這樣的怪念頭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反過來想,父母含辛茹苦、省吃儉用的供自己讀中學、上大學,求爹爹告奶奶的正門走了走後門,給自己找了份外人羨慕不已的工作,想方設法都把自己塞進了機關,目的不外乎是想替他鋪築一條穩定、有前途的人生道路,其用心何其良苦?!自己設身處地的替他們想過嗎?
“叔叔,要摻開水嗎?我給你帶過來。”
錦南本沉迷於冥想之中,這一聲“叔叔”一下把他逗笑了,是對面中鋪下來的一個小夥子見他一動不動躺在鋪位上,主動想幫他打點開水,他摸了摸自己的臉:
“小兄弟,我有那麼老嗎?”
“叔…哦、哦,不是的,我睡糊塗了。杯子拿來嘛,我順便給你打過來。”
“謝謝你哈!”
等那小夥子打了水過來,錦南叫他坐在床邊,又拿出好些零食來和他一起邊吃邊聊。
小夥子叫鄧科,還不到17歲,是西華省巴州市人。這次也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孤身一人去深圳蛇口探望父親,他父親在那裏修港口,因為工期太緊不能回家過年,他就帶着母親準備的臘肉香腸和一家人的問候去看望一年多沒見到的父親。
這是林錦南與鄧科的初識,以後他們意外地在陽德省建院培訓班上重逢,成了共同戰鬥在建築施工戰線的師兄弟,後來鄧科還成了南州市建設局副局長,這是后話。
車外漸漸亮了,天上淅瀝瀝飄起了雨絲。
火車在渝州花園壩車站停靠了很長一段時間后又繼續前行,過桐梓、遵義、貴陽轉向東行。林錦南除了偶爾與鄧科擺擺龍門陣,或到餐車與小柳吃頓飯以外,大部分時間他就懶懶散散地躺在鋪位上,直到火車停在株洲,他從車窗看到站台上白茫茫一片,天上還在飄着大朵大朵的雪花,才翻身起來叫上鄧科下到月台上欣賞雪景,看着鄧科團着雪與幾個旅客追逐着打雪仗,他心情好了許多。
西都很少下雪,他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情趣,拋開愁緒,盡情享受了一番大自然的清新。
火車換了機頭繼續向韶關、廣州進發,或許是旅途勞累、太疲倦的緣故,錦南躺在鋪位上沉沉的睡了過去,連乘警小柳兩次過來他都沒醒。直到火車快到廣州站了他才被鄧科搖醒,起來后剛收拾好東西火車就穩穩地停在了廣州站。
乘警小柳過來幫他拎東西並把他送到出站口,因為要辦理交接班就與錦南分手走了。林錦南一眼看見等在出站口的表姐夫陸曉峰,他在西都出發前是給大姐他們打過電話的,告訴了大姐自己所坐的車次。知道表弟第一次來廣州,姐夫自然早早等在車站了。
坐上曉峰哥開的豐田車出站上了站前高架橋,從車窗一看廣州火車站全貌,車站很大,候車大樓古樸莊重,應該有些歷史了,站前廣場人山人海,確實像一個繁華大都市。
這次到廣州,錦南的母親做了好多川味臘肉和香腸讓他給大姐段麗帶過來。嚴格說來段麗是錦南的大表姐,是錦南大姨的大女兒,因大姨一直在比較貧窮的涼州從事畜牧工作,大姨父段洪民是新中國第一代地礦專家,曾陪着“三線”建設總指揮走遍了攀西礦區的山山水水,為攀西礦區的建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因此忙於工作的夫妻二人將生下來還不到一歲的女兒段麗託付給了妹妹(也就是錦南母親)。
那時候還沒錦南、錦北,段麗是吃過小姨的奶水長大的,在錦南兒時的記憶中,大姐帶過他,也帶過弟弟錦北,喂他們吃飯,給他們洗澡,像個小大人似的,那時她也不過七八歲,小學都是在紅旗小學讀的,直到75年段麗才被父母接回已安置在涼州的新家,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大姐段麗與錦南父母那份感情都是很深的。
後來段麗長大與陸曉峰結婚,一起到廣州“nh石油公司”上班,期間,總要利用探親假的機會回西都來看望小姨,或在逢年過節寄回一些廣東、香港的特產給親如母女的小姨,甚至錦西那年做腌臘生意,錦南考上大學,段麗都是從積蓄里抽出一些錢給予了弟娃兒們極大支持的。
今年國慶節的時候段麗生了小孩,母親就叫錦南利用到廣州、深圳去的機會順便去看看大姐,也給大姐和曉峰哥帶點他們喜歡吃的川味臘肉和香腸。
姐夫陸曉峰是nh東部石油公司小車隊隊長,其父是中方總經理,中國著名的能源專家之一。他們公司是由中法荷德美五國公司合資組建的海上石油勘探、海上石油平台建設、海底石油開採及石油製品冶鍊、生產的一家大型跨國能源企業,主要針對中國nh地區海上石油開採業務,公司總部設在廣州江南大道,在深圳蛇口工業區有一棟辦公大樓和大型倉儲基地,還在香港荃灣租了一棟辦公樓,是中國當前比較有名的石油開採企業。
曉峰哥天天忙得很,除林錦南剛到廣州的第二天開車帶他轉了轉廣州市區,到當時中國第一家五星級酒店白天鵝賓館玩了半天外,幾乎白天就沒時間陪他。好在大姐家請了個小保姆,也沒啥事需要錦南做,段麗就叫他自己去玩,這正合他意,也不坐車打的,沒事就一個人悠哉游哉“甩火腿”去了好些地方。
他最喜歡去海珠橋,走路也就十分鐘,倚在欄杆上看橋上車來車往、大橋下大船小船在珠江上穿梭。別看是冬天,錦南就身穿一套曉峰哥給他買的運動裝,天天溫度都在20多度,別提有多愜意了。那幾天,廣州的二沙頭、五羊公園、黃花崗七十二烈士紀念牌、天河體育中心等地,都能見到林錦南的身影,讓他領略到了南國風光和不同於內陸城市那種繁華。
元月23日,一大早曉峰哥就把他叫起來跟他走,在公司接了兩個人,又給他準備了公司職工臨時通勤卡和邊境通行證,幾人從廣州出發上午11點左右到了蛇口分公司大樓。
錦南本在車上給曉峰哥說好了先去深圳市區轉一轉,還想去看海邊已建好對外開放的明斯克航母公園,可曉峰哥說時間來不及,中午吃了飯先跟着他去香港,等兩天回來后再去轉,順便到中英街買點東西帶回西都。
就在他們公司食堂吃過午飯,中午一點過,原車四個人從中南油蛇口倉儲基地出發,很快到了深圳羅湖口岸,由於陸曉峰他們經常跑這線,海關的人都比較熟,幾人很快辦理完出境手續順利進入香港地界,經上水、太和到沙田他們公司的接待站,換了一輛方向盤在右邊的皇冠車後繼續前行。
這是林錦南第一次踏上港島之地,驚嘆的感覺倒不十分強烈,只覺得車窗外的一景一物與自己來時路上所想的也差不多。
曉峰哥邊開車邊給他講解:這是車公廟,前面馬上就到了九龍塘,等一會兒我們右轉過深水埗、美孚一直到荃灣,我們公司租的辦公樓就在荃灣,在辦公樓39樓我常住的那個房間陽台上可以看到香港機場的全貌,有時間的話我再帶你出來看看香港的夜景,那是十分漂亮的。
可惜在香港的兩天,曉峰哥實在太忙太忙,哪裏抽得出世間來陪他。而林錦南謹記曉峰哥的叮囑,他只持有通勤卡,不能上街到處亂走,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他只與曉峰哥和一個叫吉鴻翔的人去過一次維多利亞港,去吃了一頓西餐然後到沙田接待站換了車后就回到了深圳。
吉鴻翔也是西華人,在海上鑽井平台上工作,聽他說一個月工資能拿到1500,把錦南着實嚇了一跳,想想自己現在的工資、補貼加獎金也不過120元一個月,而且吉哥上平台工作三個月就可以回廣州休假一個月,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曉峰哥要去辦事,就拿了500元給錦南然後把他們放在深圳市區,由吉哥陪他去市區逛了一圈,再到中英街買了好些東西,電子錶、小遊戲機、衣服、襪子、皮帶等裝了一大包,還特意買了一打絲襪,反正錦南想到回西都后家人朋友一人一份。
在蛇口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回到了廣州大姐家裏。2月14號就是春節,錦南給大姐說想早點買火車票回西都,曉峰哥問了問車站的情況,說民工返鄉,車票根本不好買,主要是回重慶、四川、西華的民工太多了。
當然,憑曉峰哥的關係這點事也難不住他,錦南收拾好后,第二天曉峰哥載着他先去了廣州市公安局,接上他一個朋友后直接去了火車站,找到鐵路公安處的一個熟人,二人直接把錦南送上了252次列車,直到安排好他的鋪位並託付給當班列車長給予關照後方下車離開。
林錦南回到西都是2月7號中午,想不到江鋒竟開着一輛警用麵包車帶着郭曉秋來車站接他,在出站口一見到拎着一大一小兩個包的林錦南,郭曉秋張牙舞爪地衝上來就給了他一個擁抱:
“三哥哥,你不聲不響地就跑到廣州去了,早知道我跟你一起去,給我帶禮物沒?”
“哎哎哎,你先放開手,我氣都出不贏了!我去看我大姐段麗,你跟着過去算啥子嘛?東西有你的,我給你買了兩雙高彈力絲襪,港貨。”
“真的啊,我喜歡!”
三個人提着東西往停車場走,江鋒發動汽車剛開出停車場,與錦南擠在麵包車中排位置的郭曉秋冷不丁又給林錦南來了一句刺耳的話:
“三哥,給我哥和小梅姐帶禮物沒?拿給我一起帶回去,他們昨晚一起坐火車到上海去了,準備就在上海過年,我笑他們是提前度蜜月去了。”
錦南呆了一下沒開口說話,就在車上拉開小包,拿出兩雙絲襪扔給曉秋,又翻出一塊電子錶、一根皮帶放在副駕駛位上:“鋒子,這是給你的。我有點累,你直接把我送回家裏我好好睡一覺。”
江鋒回頭瞪了郭曉秋一眼:“好吧。南哥你回去好好補補瞌睡,過兩天老大召集我們吃個飯坐一坐。”
這次錦南的南國之行,有收穫但也不太強烈,開開眼界而已。直到1993年初他從高新區統征辦瞞着父母辭職后再次隻身赴廣州在大姐家呆了一個月,才真正領悟了一些東西,沿海城市,尤其是幾個經濟特區的高速發展與內地的差距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也堅定了他出來闖蕩的信心和決心。
時間過得飛快,1990年4月,國家計委根據國家火炬計劃批准西都成立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西都首位海歸經濟學博士、西都市計經委副主任張文海出任籌備組組長,從市級各部門,屬地南城區、環城區區級機關抽調了大量人員搭起了一個新的政府班子。
5月24日,林錦南和劉萬平均在抽調之列,在高新區臨時辦公大樓5樓集中學習一周后,林錦南被安排到了新成立的國土統一徵用辦公室從事新區征地拆遷工作,而劉萬平則繼續留在團委籌備高新區團委及青教辦的工作。
錦南對新的工作發生了極大的興趣,拿統征辦主任何清富的說法是根據既定規劃首先建設起步區6平方公里,其區委、區政府、公檢法辦公用地、孵化園一期、新會展中心用地、高技術研發中心用地,特別是區域內的道路建設和配套設施建設用地,沒哪一個地塊不是急着要的,我們統征辦27名工作人員都是抽調出來的精兵強將,責任和壓力自不必說,得遵照新區黨工委和張主任在動員會上的指示精神,拿出不一般的幹勁、不一般的工作方法、不一般的思維方式,開拓性的搞好征地拆遷工作,為高標準、高效率建設好高新區起步區鋪好基礎之路。
那一段時間錦南是幹勁十足的,心無旁騖,把起步區6平方公里的規劃圖、市政府新頒佈實施的76號拆遷補償令、統征辦相關拆遷補充規定等爛熟於心,幾乎天天騎着自行車奔波於此次拆遷所涉及的兩鄉、九村、22個村民小組。用地計劃的分列、地域現狀、農田、住戶、商戶摸底分類,拆遷計劃、賠付標準、總體分項劃分統計等等,讓他與同事們能忙得不亦樂乎。
但他在西華財院所學的會計、統計、財務分析等知識用上了,加之他一直喜歡繪圖製圖,文字水平也不錯,自然而然在工作開展中上手快,拿出的各種資料清晰、準確、簡潔,很快贏得了主任何清富、副主任況國忠的賞識,把他列為統征辦黨支部唯一一個入黨積極分子,並在當年7·1前夕的支部會上通過了他成為預備黨員的決定,考察期為一年。
此時,江鋒所在的交警一大隊也已升級。
西都市交警支隊升格為市交通管理局,原分處西都東西南北中的五個交警大隊對應升格為五個交管分局,另增設了一個巡邏分局也稱六分局,江鋒已被提拔為一分局二中隊副中隊長,但崗位依然在西都一號崗。
劉萬平不錯,擔任了高新區團委副書記兼高新區青教辦主任,開始在政界嶄露頭角,為此幾兄弟和一同調入高新區的十多位相熟年輕人,在老文和林錦南的召集下去西江邊的錦水苑酒樓為他慶祝一番,費用當然有郭衛東這個妹弟大款掏腰包了。
當然,衛東的生意已是如日中天,好得他自己在幾兄弟面前都有點得意忘形,他又和已從兩江派出所退職(有種說法是被辭退,礙於面子沒說開除)出來的吳立偉、唐小川他們涉足了小家電批發生意,在西都鐘樓街各開了一家家電批發行,據說其收益直超他的主營業務廢品收購生意收入。
看到衛東這個樣子,劉萬平明裡暗裏都在敲打他,要他穩重點別太張揚,更要在取得原始積累后謹慎地謀划今後的發展方向。衛東心裏自不服氣,連老爺子都鼓勵讓一些人先富起來,不管黑貓、白貓,抓得到耗子就是好貓!
不服歸不服,但老大、也是舅子的話還是要聽的。自此之後,“狂態”收斂了些,但手握大筆資金,除幾位兄弟開口他毫不猶豫的大方資助外,悄悄盯上了新開發的西江中北南苑那個當時在西都算高檔的住宅小區,暗中定下了一套大三居室,計劃用作他與劉梅結婚的新房。
慢慢的、不知不覺中,林錦南他們都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