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土牆
老頭臉色陰沉的坐在火爐旁邊,往火爐里扔了兩片牛糞,又往壺裏撒了一把鹽巴,動作顯得有點遲鈍,然後又端坐回來,熟練的摸了摸口袋拿出火柴盒,可是火柴盒裏的火柴早已告馨,於是他用火鉗從爐內夾出燒的正旺的牛糞把煙點上,緩緩吸上一口,然後又局促不安的坐回來似乎在等待着審判長的審判。
客人中有位盤着頭髮的中年人,四十上下的年紀,身材略顯發福,卻又不失健碩,臉極其黑,濃重的八字鬍尤其顯得這人威武中透着一絲霸氣,中年人身上還有滿滿的牧人獨有的味道,夾雜着酥油,酸奶,牛奶和日積月累下草原特有的氣味。他從來到現在,一直都沒說話,只是東張西望看看這看看那,似乎與他想像中的家庭,有些差距。突然他甩了甩放在拇指上的鼻煙說道:想必你也知道今天我們幾個到這裏的原因,其實真沒想到這小子的德行這麼壞,我不願把事情鬧大,這樣,先給你把數對一對,於是從胸口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紙放在桌上說道:你看看,中年人捋了捋衣袖,又拿起桌上的茶碗,吹了吹漂浮着的酥油,喝了一口。
老頭連連道謝,又像犯了大罪似的把聲音壓的極其低,用佈滿老繭的雙手拿起桌上的紙說道:這數絕對不會錯,我信你們,該賠的我絕對賠,怎麼都要賠的,家裏光景不好啊,話沒說完,他看到煙快滅了,於是他趁這桿煙沒滅,趕緊又拿出一根煙續上,想開口說話可嗓子又有些干啞,於是輕輕咳了幾聲。
中年人極不耐煩地說道:總共一盤瑪瑙,價值13萬,共有26顆,賣掉四顆,算八千,一串金項鏈重103克,這裏有發票,當時按264一克買的,就這些了。說完拿起桌上的鼻煙壺,往拇指甲蓋上倒了一撮,狠狠吸上一口,又順着口中緩緩吐出煙來。我不願把事情鬧大,真不想。
老頭叫白馬翁甲,今年五十有四,個頭略矮,大概一米六三,可娶了個高個子媳婦,所以生出來的兩個兒子個頭都不矮,其中大兒子前年出家當了和尚,小兒子在家中準備接過老父親的衣缽做一個朴樸實實的庄稼人,一家人的光景雖然不怎麼好,但所幸也是一個生活美滿的家庭。
故事是這樣的,白馬翁加經熟人介紹找到一個打土牆的活路,左思右想索性就將活路交給他年滿十六周歲的小兒子扎西生龍去干,正好他也可以閑下來將地里的雜草除一除,除草這樣的事情在明眼人看來是女人們該乾的事情,庄稼人在這點上劃分的很清楚,就好像趕着老牛犁地這樣的事情向來是男人的活路一樣,可是誰又都知道其實白馬翁加的老婆,身體一直都不好,索性白馬翁加就不讓老婆下地,整個農忙期間所有的程序都由自己一人包辦完成。
扎西生龍一聽父親給自己安排了一個活路,也是極其興奮,他向自己的老父親保證又保證,然後叫上自己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向巴生龍,一起去了離家近百里的地方打土牆。兩位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就在牧區開始了他們的工作。
東家是牧民,需要在草原上打土牆修建兩所六十平方的土房子,以備入冬的時候避寒所用,高原上春暖夏涼,四季分明,尤其冬天氣溫驟降,根本住不了帳篷,所以,牧民春夏秋三個季節住帳篷,冬天啊,就索性每家每戶都修建不大不小的土房子,扎西生龍接下來打的土牆,就是為一家牧民入冬避寒用的房子打的土牆,如果可以,牧民興許還會把木匠的活也交給他們來干。
東家的黃道吉日一定,
扎西生龍和向巴隨之挖根腳,砌大腳,隨着畫好的線路拉好牆線,把兩塊木板搭在一起,置於將要打成的牆體兩側,構成一個適當寬度的“槽”,填土於槽內,兩人手持木夯錘依次夯打,這種活路最考驗的還是人的雙臂的力量,土牆要夯的實,就一定不能偷懶,絕對要使上勁,不僅要使勁,還要具備足夠的耐心,兩人一起背着竹筐裝滿泥土也有六七十斤,把泥土均勻的鋪在槽內,繼而用木夯錘進行捶打,可扎西生龍和向巴雖然年輕力壯,但是卻不像老一輩的庄稼人一樣,具備像老父親那樣的耐力,往往是打上半個小時,又歇上一個小時,一天下來,只有東面打上了五十厘米高,其它三面依舊在昨日的高度上。雖然進度緩慢,但是扎西生龍自知自己有能力完成六十平方打土牆的活路,並且自己還要向東家爭取後續木匠的收尾工作。於是又往自己手上吐了吐唾沫,跟自己的夥伴向巴一起擼起袖子在高原的烈日下汗流浹背的揮起手中的木夯錘來了。
白馬翁加是個老莊稼人了,在這片高原土地上他灑滿了汗水,伴隨着一年又一年的豐收季節,雖然年過半百,可是趕着老牛犁地卻比年輕的小夥子還要顯得老練,顯得充滿幹勁,整天整天的低頭除雜草比一個年輕的姑娘還要仔細。這天天氣悶熱,烈日當空,白馬翁加照常吃過午飯下地幹活,家裏的老婆雖然身體狀況欠佳,但是當他準備下地幹活還是會給他準備一些午飯,等他吃飽了喝足了還會讓他捎帶上一些乾糧和一大杯的茶。白馬翁加吃過午飯,一邊心裏估摸着自己遠在百裡外的兒子這個月怎麼也要完成近一半的工作量,一邊背着乾糧往田地里趕着時,向巴生龍的父親邁着艱難的步伐一瘸一拐的趕到他的面前臉色陰沉的說道:這兩個人不幹好事啊,白馬翁加一聽這話,心裏猛地一震,咋了,向巴生龍的父親腿腳不利索,是小時候小兒麻痹使得他的左腿略微彎曲,走起路來也是一瘸一拐,他現在用左手摸着左腿,臉色蒼白的的說道:這兩人不幹好事啊!
天色漸漸暗下來,山上的牛羊此時也被忙活了一天的值班人趕了回來,村裏的人們也都紛紛點起了自家的爐火,炊煙順着煙囪緩緩吐出來,好像天上的雲朵都是村裏的炊煙吹上去的,此時白馬翁加嘴裏叼着一根煙,聽完向巴生龍父親燈珠今天帶給他的新聞,心裏五味雜陳,怪自己不該讓兒子獨自一人去打什麼土牆,又恨自己的兒子沒有出息。但是,顯然,現在想這些是肯定沒有用了,一定要把兒子帶回來,問個清楚,然後想辦法解決問題。可憐白馬翁加的老婆一聽這話,只敢哭泣,連話都不敢講。
話分兩頭,扎西生龍和向巴生龍一直勤勤懇懇,除了下雨和烈日當頭時偶爾休息那麼一會,可以說是一個月沒有完完整整休息過一天,現如今土牆四面都起來的夠高了,再有十幾天,兩人就可以完工並交接給東家,拿着工錢回家了。兩人心裏也是有着前所未有的興奮,時不時的躲在陰涼處一邊抽着煙,-一邊聊着自己對未來老婆的期許,然後兩人像真有了老婆似的哈哈大笑。
這天下午,天氣轉陰,天空飄起了猛猛細雨,轉而陣雨,扎西生龍和向巴二人跑到東家舊房的屋檐下躲雨,東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不在家裏,僅有老婆婆一人在家照看着院裏的幾隻牛犢子,老婆婆看着兩個小夥子躲在屋檐下避雨,心中不忍,便有意叫他倆到屋裏避雨,隨後從窗戶揮手示意讓他倆進來。並且準備了酥油茶和餅子讓他們吃,二人身強體壯的,幹了半天活,早已餓得慌了,拍拍身上的雨點,立馬就扎在火爐旁用餅就起酥油大口吃起來了。雨過天晴,老婆婆出去尋找放在外面的牛犢子,二人見天色尚早,也準備回工位繼續打上一點。
扎西生龍從小就習慣了干點偷雞摸狗的事,小時候白馬翁加帶着他趕集,他總能悄無聲息的偷點小玩意回來。那時白馬翁加覺得小孩子拿點東西倒顯得有點可愛,就誇他有膽量,經父親這麼一誇,扎西生龍更覺得偷東西是件值得讓人炫耀的事情,便更無法無天的起來,這要一到城裏,他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小手,東摸西順的,總得偷點東西回家,不然心裏就莫名的覺着虧了。
今天去東家的土房裏避雨,扎西生龍就激發了從小養成的職業病,用他明銳的觀察力看到這屋裏有好東西,首先是掛在牆上的藏式長刀,刀鞘是純銀,刀鞘上還有瑪瑙點綴,另外就是放在床頭的一個古老的木箱子,他斷定那裏面有好東西。
向巴一聽他這麼講,心裏頓時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