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理想的碎片

當譚東林出現在桃原縣城的郵局時，已是第二天中午，買了一張二十元的電話卡，譚東林躲進了打電話的小包廳里。

長呼出一口氣，譚東林的心臟緊張得咚咚響。長這麼大這也只是譚東林第三次打電話，前兩次都是因為有急事才從學校的小賣部打回譚家村的，一次是告訴父母伙食費因為買學習資料被挪用了，需要再寄點錢來。另一次是畢業前應二叔要求告訴他返程的時間，二叔便能騎着自行車到火車站接到了譚東林。

平復了一下緊張的心情，譚東林終於撳下了紙條上的電話號碼。

嘟——嘟——嘟——

隨着電話撥通后的聲響，譚東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喂，你好！”電話里一個有些熟悉又感覺很陌生的女聲傳來。

“我......我找……趙雨晴……”譚東林的聲音有些哆嗦。

電話那頭停頓了十多秒鐘，似乎在思考怎麼回答。

“哦，她不在家，請問你找她什麼事？我是她姐，可以幫你轉告她。”

難怪聲音那麼像趙雨晴的，卻又透出明顯的陌生感覺，原來是她的姐姐。譚東林以前聽趙雨晴說過她有一個姐姐，好像已經工作了。

譚東林一時不知說什麼，頓了頓才問道：“也沒什麼重要事，請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小晴去找同學玩了，說不準哪時回來，可能下午，也可能明天。”

“哦…”譚東林再不知說什麼好，只好掛了電話。

雖然總共通話不到兩分鐘，但由於是跨區號的，也花了近兩塊錢。

把電話卡踹進褲兜，譚東林沮喪地走出郵局。

在縣城閑逛了一陣，譚東林突然想到去二叔的工地看看，便騎着自行車到了桃原縣城的南郊。

二叔正在工地上忙活，看到譚東林悠閑地騎着車晃蕩進來，以為侄子又想來工地做事了。

“東林，趁着還有幾天假，還想來幹活不？”二叔現在活不多，自己也親自砌牆。

“不是的，二叔，我就是有事來縣城，順便來看看。”譚東林怕二叔為了照顧他，特意騰一些輕鬆點的工給他做，或乾脆是為了發錢給他讓他來充個數。上次干那幾天拿了一千塊錢，譚東林總覺得是二叔在特意地照顧他，所以也不好意思再跟二叔說來工地做工。

二叔剛好也覺得不能讓侄子把更多精力荒廢在工地上，侄子一個馬上要走上崗位的人民教師，要把更多精力放在書本上才對，所以這些天也沒有邀譚東林上工地幹活。現在見侄子都主動找上來了，以為這小子真想再干點活，賺點辛苦錢，當叔的當然要滿足侄子的這點小願望。

“二叔，我就是來逛逛的，沒事我先回村裡了。”譚東林說完，跟二叔搖搖手，騎着自行車一溜煙往村裡去……

譚東林本想在縣城呆到下午，再打個電話給趙雨晴，可想想這沒把握的事，就泄了氣，只能暫時把這些事擱下。

三天後，晚稻秧苗已栽完，剛好老天作美，下起了難得的秋雨。難得無事，譚東林在家津津有味地看那本從榕城借回來的小說。

這是一本中篇小說合集的書，裏面有一篇路遙的成名作《人生》。主人公高加林的人生故事深深吸引了譚東林，眼前彷彿呈現出了黃土高原上那些動人心魄的畫面。

一口氣讀完了這個中篇，譚東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腦子裏縈繞着那些由文字想像的畫面，思緒也久久難以平靜。

高加林的人生兜了一圈，又回到貧苦的農村。而自己呢，也幾乎跟高加林一樣，外出求學幾年，也終究逃不脫回到農村的命運，雖說自己能成為一個較體面的公辦教師，可這些根本也不是他譚東林想要追求的。

那自己到底要追求什麼呢？譚東林一時半會兒還真理不清。這些年一味地讀書，只是單純地希望能跳出農門，不再像父母那樣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東西。

如今，雖說不用再當農民了，可也還沒有跳出農村這個圈。

想到這些，譚東林不免感到非常挫敗和失落。自己寒窗苦讀，夢裏幾度心馳神往的，明明是大城市的繁華大道，想像中的自己，應是憑胸中本事，馳騁於錦繡樓宇間才對……

可理想，終究還是毀於萌芽中了，在殘酷的現實中，化成了不成型的塊塊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