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他想知道夏涼安沒有告訴他的很多事情,比如她在列車擱淺前究竟做了什麼?列車的擱淺與發生在檢票員與清潔工身上的詭異變化也與之有關么?
夏涼安之前在祠堂里又看到了什麼?方才在死前的囈語中念叨着的瘋掉的蛇神與青花,死掉的海又是什麼?
但是當著梅友乾的面問前者不合時宜,她現在能說的只有後者。
黎易想了想,在夏涼安回答前又補了一句:“如果提起與蛇神有關的事情會讓你的身體再出現和剛才一樣的畸變的話,以後再說也可以,免得浪費時間。”
他考慮到的是現在懷錶裏剩下的時間並不多,而現在何家村內蘊藏的兇險已經開始展現,他們需要更多的容錯率。
夏涼安則搖了搖頭:“沒事啦,不至於提都不能提,不過在那之前……你們看後面。”
三人如夢初醒般連忙回過頭,因為發生在夏涼安身上的畸變實在過於驚悚詭異,以至於他們都將注意力放在夏涼安與她那爬滿鱗片的屍體上,竟短暫地忽略了在自己的身後,街道的對面,還存在着一個不穩定因素。
那個穿着紅色綢衣、臉上妝容只化了一半的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出了懸挂着大紅燈籠的屋檐之下,踩着輕盈的步子,婷婷裊裊往這邊來。
她的儀態是如此雅緻,沾着泥污的衣角如雲彩般飄飄揚揚,當黎易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時,只覺除她之外的整個世界彷彿都被慢放了:
祠堂前村民的念祝,順着屋檐角往下滴落的雨水,一切都慢了下來,乃至黎易自己的思維都變得滯澀,只有一抹赤紅的雲霞在眼前緩緩舒展飄散,如夢似幻。
雲霧渺渺飄過街道,不知不覺,她來到了面前。
紅衣少女輕輕巧巧從黎易與梅友乾兩人之間走過,帶來一陣蘭花樣沁人心脾的香風,她走過夏涼安的身邊,在她的屍體旁停下腳步,默默打量。
佈滿潰爛紅斑的屍體上滿是霉斑、菌斑,與潰爛的鱗片,已經完全不成人形,倒像是檢票員或是乘務員那樣的異形怪物。
紅衣少女蹙起眉,轉過身,將鮮紅的嘴巴輕輕湊到夏涼安耳邊:
“我看見你被蛇神上身了……”
夏涼安猛然回過神來往後一鑽,就躲到了黎易身後,之前那整個世界都被慢放的奇異感覺也隨着她的開口而消失了。
黎易輕輕掰開夏涼安死死抓住自己肩膀的雙手,對眼前的少女露出微笑:“你好。”
紅衣少女見狀也禮貌性地輕輕抿唇,對他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你好。”
面前站着這樣一個一笑百媚生的美麗姑娘,黎易面色絲毫未變,淡漠的語氣與他臉上客氣的笑容完全不符:“報上你的身份,解釋你的來意,讓我相信你值得信任,否則你就要死了。”
紅衣少女的動作僵住了。
毫無疑問,這個人是一名升格者,剛才那類似時間慢放的古怪一幕便是她所造成。
雖然不知道那究竟是客觀上的放慢時間,還是主觀上的感官催眠,那都是一個相當離譜的能力。不過即使如此,黎易依然有近乎百分百的把握取走她的性命。
事實上,榮麗媛的一隻腳現在已經踩在她的影子裏了——只是她微微抬着腳,足尖距離地面還有那麼一兩厘米的距離,沒有真正踩到地上。
夏涼安從黎易身後探出頭來,也一塊看着她。
夏涼安很想知道紅衣少女之前所說的“被蛇神上身”是什麼意思,相比他們這些亂入者,原本就屬於這個站點的乘客掌握着的信息自然是更多也更詳細的。
梅友乾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從西裝的內襯口袋裏摸出一隻黑色的絲綢手套,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上,他現在的利益關係與黎易是一致的,這種時候默默配合比節外生枝會好很多。
儘管幾個人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場面依然平靜,但在平靜之下,層層殺機已然浮現。
看着黎易那雙如同一潭死水般毫無波瀾的雙眼,紅衣少女只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在因他的注視而變得緩慢,她感受到了危及生命的威脅。
猶豫片刻之後,她開了口:
“我的名字叫施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