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 正骨
柳永康微微一怔,然後作了個期待的表情:“你真的有辦法除掉那種不人不鬼的東西么?”
拿着活人車票的詭異倒影混跡在乘客中,總歸是個不穩定因素,如果能除掉的話他當然願意配合。當然,前提是沒有太大的生命危險。
“準確來說,除掉倒影的方法也是我的一個猜測,但與遊走在規則邊沿去窺視窗外不同,驗證這個猜測所冒的風險會小很多很多。”黎易口齒清晰地說道。
柳永康來了興趣:“細說。”
“細說就是,你和我交換車票。”黎易將自己的車票夾在了指間。
一旁的榮麗媛臉上不免升起疑惑的神色,顯然是不明白為什麼黎易先前不願意和她交換車票,現在卻主動提出要和柳永康交換。
柳永康則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的意思是,讓檢票員發現倒影在逃票,從而藉助檢票員的力量殺死它么?”
黎易點頭。
和聰明人合作就是省心,很多事情都不必多解釋,稍微提一下對方就能很快理解。
榮麗媛臉上越發疑惑,而在前面幾步遠的地方,緊閉的車門已經被檢票員拉開了一條縫。隨着縫隙的逐漸擴大,已經開始有一條條人骨蛇爭先恐後地擁擠在門前,將車廂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柳永康沒有多廢話,直接將自己的車票掏了出來,另一隻手接過了黎易的車票。
或許是心理作用,榮麗媛看着兩人互換車票之後,忽然覺得車廂里似乎升起了某種無法言說的詭秘氣氛,令人背後發寒。
“等下會發生什麼,不太好預測,我們得盡量做好準備。”柳永康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接着用手指了指黎易耷拉着的左肩:
“之前就注意到了,你的手受傷了嗎?”
黎易有些驚訝:“忽然問這個,你是醫生?”
“我是‘琴州中醫藥大學’的在修研究生,正在為結業論文而煩惱。還沒正式的行醫資格證呢,可不敢自稱醫生。”
柳永康笑笑:“還是說回你的傷吧,我之前一直有在觀察,看你活動的樣子應該不是外傷……肩關節脫臼么?”
“我在前面的車廂被倒影抓了一把,這怪物的力氣大得出奇,只是這一下,我的手就險些斷了。”黎易坦然道。
柳永康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情況,這份毒辣的眼光連職業醫生都不是人人都有,黎易不免對他多了分信任。
“還真是怪物啊……”柳永康驗證了自己的眼光,接着瞥了正在逐漸打來的車門縫隙一眼,隨即快步走到了黎易的旁邊:“我們學中醫的就是什麼都得會一點,針灸推拿我都行,正骨也冇問題。你信得過我的話,就讓我這個無證醫師替你把肩膀接上,等會兒萬一出現什麼突發情況,應付起來也多一份把握。”
“聽你的。”黎易沒有啰嗦,直接將自己交給了他。
雙手撫上黎易的身體,摸索一陣,柳永康不禁在心裏感嘆衣服真是個騙人玩意。黎易表面看起來就是個清瘦挺拔的小夥子,可當他實際上手摸骨了才發現,那看似單薄的身體在衣服下卻是盤龍虯結,全是經過良好鍛煉的結實骨架和肌肉。
聯想到之前黎易一招制服榮麗媛的身手,柳永康相當懷疑黎易讀的是武校。
柳永康暗暗慶幸自己之前對黎易只是警惕,並沒有到翻臉的程度,他一個整天泡藥典的修仙醫學生,身體一直不咋地,這要是真內鬥起來多少個自己都不夠黎易一隻手打的。
思索間,柳永康修長的十指已經將黎易半邊肩膀給摸了個遍,隔着皮肉找到了脫臼的節點與現在的骨骼位置。
黎易一言不發地看着面前的蛇群涌動,一條條爬進下一節車廂,似乎在通過這種方式轉移注意力。
柳永康讓黎易靠在牆上,接着上前一步,用右手緊緊抱住了黎易的肩膀,另一隻手掐住垂落的左臂,輕輕巧巧地一上、一下。
咔吧一聲,難言的劇痛湧上大腦,黎易眉頭緊皺,沒有叫出聲來。
柳永康放開手,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接上了,這種程度的關節錯位正起來沒什麼難度。不過可能因為脫臼太久,你韌帶有點勞損,之後記得少劇烈運動。”
黎易活動了下左肩,雖然還在微微作痛,但知覺已經恢復了,再讓血液循環一會兒就能夠活動自如。柳永康這手藝完全比得上一些專治跌打損傷的老中醫了。
“感謝柳醫師,我盡量遵照醫囑。”黎易半開玩笑地說道。
“少貧,我們走吧,要驗證你的猜測,我們得離檢票員盡量近一點。”柳永康拿着黎易的車票,拉着他的手,兩人一起快步走向已經打開了一半的車門。
榮麗媛滿頭霧水地跟在後面,完全不明白這倆年輕人怎麼忽然感情要好到手牽手了。
至於其中的緣由,也就只有黎易知道了。
柳永康主動牽他的手並不是關係好的表現,反而是在防備。
“我嘗試除掉倒影的原理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全員逃票。”見榮麗媛不明所以,黎易便開口解釋了。
檢票員走在最前面,手牽着手的黎易與柳永康緊隨其後,榮麗媛走在黎易側后一步,那搶了她車票的詭異倒影則在最後。
“逃票?”榮麗媛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抓住了什麼。
黎易不緊不慢地接着道:“在之前,車廂內的4名乘客中有2人逃票,那就是你和倒影。你們沒有自己的車票,拿着屬於自己的車票的就只有我和柳永康而已。”
“在我和黎易交換車票之後,逃票人數達到了4人,因為我和他都沒有了屬於自己的車票了,拿着別人的車票乘坐列車,這違反了規則。”柳永康接話道。
黎易面無表情地停下腳步,因為檢票員也停下了。
身旁的人骨蛇已經四散爬開,這新的一節車廂里是有人的,但目前為止還沒看到有車票的活人,一場單方面的屠戮正在眼前上演。
隨着一條血淋淋的脊骨被從人體中活生生拔出,榮麗媛的臉色有些蒼白,不自覺地挪動身子,朝黎易靠近了一些。
“用別人的車票是有概率被檢票員識破的,只不過它眼神不太好,一般來說不容易被發現。”黎易看着躺倒在腳邊的無頭屍體和一節節蠕動的脊骨,淡然道:
“樣本的增加意味着概率的放大,在我與柳永康交換車票之後,逃票人數從2人變成4人,檢票員發覺異常的概率也翻了一倍,而一旦察覺到有人逃票,它便只會做一件事。”
殺人。
這就是他們牽手的原因……榮麗媛終於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柳永康與黎易手牽着手並不是他們感情好,恰恰相反,他們都在防備着彼此,保持着最近的距離。
一旦檢票員出現異動,他們就會在第一時間交換回自己的車票,從而避過殺劫。
而“有人逃票”這件事一旦檢票員被檢票員發覺,哪怕黎易和柳永康換回車票,詭異規則的騷動也不會那麼容易平息。
屆時,最危險的就是沒有自己車票的榮麗媛自己和倒影。
檢票員會殺倒影,還是殺她?
亦或者,兩個都不放過……
想到這裏,榮麗媛的臉上已經不見了絲毫血色。
看出了她的恐懼,黎易嘴角微挑,朝她露出一個微笑。少年的笑容依舊清朗,像是這陰沉詭異的車廂里唯一的陽光,令人心中溫暖安定。
看着這樣的一幕,榮麗媛卻覺得腿腳發軟,陰森的寒意一路從尾椎升到了背後。
這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