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月下

她從雞圈裏抓了只大公雞，和新買的香菇燉了一鍋。

一家人圍在在餐桌邊，光是聞着那湯汁鮮香的氣味，就饞的咽了咽口水。

李氏欣慰地眯着眼，看看自己的女兒，又瞧瞧一旁玉樹臨風的楚蕭，暗示道：“湘兒啊，這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要是能在咱們這裏安頓下來，就好了。”

楚蕭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知道她是在撮合自己和佟湘，不自然地輕咳一聲，羞紅了臉。

他悄悄用餘光打量佟湘，卻發現她似是沒有聽懂，慢悠悠地用筷子夾着雞肉。

“娘，他不是就住在咱們家嗎？你放心，我是一定再也不會趕他走的。”

佟華沒有聽懂李氏的話，聽見佟湘的說法，也信誓旦旦地說道：“娘，你放心吧，我也會認真跟着大哥哥學的，不會讓你擔心。”

李氏見佟湘沒有多話，知道她心裏無意，便也沒有多說什麼。

四個人吃着飯，楚蕭卻在一邊獨自鬱悶。

他臉色微沉，吃飯也沒有什麼胃口。吃完飯，他便獨自出去了。

深夜，圓月懸在天空，晃得人睡不着覺。

楚蕭走進院子，在柿子樹下，搬來佟華的椅子坐下。

樹上掛了不少青澀的果實，在晚風中輕輕搖晃，像一個個別緻的小燈籠。

他抬手摘了一隻下來，握在手心，無聊地翻來翻去。

屋裏傳來些許呻吟，似是佟湘的聲音。

他忙扔了柿子，走進屋去。

佟湘房間的門關不上，留着一條縫隙。

透過門縫，在朦朧的月色下，他看見佟湘眼眸緊閉，雙手抱住膝蓋，蜷縮成一團，似乎有些痛苦。

他站在門前，手搭在門把手上，一時也不知是否該進去。

隔着一扇門，仍然能聽見她愈發急促的呼吸聲，楚蕭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推門而入。

床榻上，佟湘因為呼吸困難，也從夢中醒了過來，卻是沒有什麼力氣。

儘管經過了不少鍛煉，這副身體還是沒有辦法達到她從前的狀態。在虛弱的狀態下，她連凝神進空間拿葯的力氣都沒有。

看見楚蕭進來，佟湘勉強鬆了一口氣。

他快步走到床前，看着她額角的汗水，神色緊張。

“佟湘，你怎麼了？”

佟湘抬眼看見他，費了很大力氣，才完整地說出了一句話。

“我好像過敏了，你幫我把紅色的藥瓶拿過來。”

看現在的反應，原主的身體應該是對香菇過敏。

幸好最近一段時間，她遇到過幾個食物中毒的病人，便多拿了一些藥物出來，放在特殊的藥瓶中備用。

見她無力的樣子，楚蕭雙眉緊皺，一言不發地快步走到柜子旁。藉著淡淡的月光，他在藥箱的最底層，找到了那個紅色的藥瓶。

他把藥瓶拿來給她，又去接了一碗水，將她從床榻上扶起，坐着把葯吃了。

吃罷葯，佟湘才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

她看着一旁擔心的男人，他的鼻息近在耳畔，聽得出一絲紊亂。

月色下，男人的下頜線完美如同雕塑，骨節分明的大手端着碗，指節瑩白宛若美玉。

佟湘緩過氣來，輕聲道：“謝謝。”

見她聲音微弱，楚蕭擔心地皺了眉，聲音更加溫和：“好些了嗎？”

聽到他的聲音，在耳朵中微微震動，佟湘只覺得自己耳朵痒痒的，心中也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防止被他看穿，佟湘心虛地背過身去，躺下來。

“深更半夜的，你快去睡覺。”

她嘟囔着，很快睡著了。

一抹清輝灑在她的身上，照着她圓圓的後腦勺，顯得有幾分鄰家妹妹的可愛。

她整個人躺在床上，也不過小小的一團，和平日裏雷厲風行的性格很不成正比。

其實，從背影來看，她也就是一個小姑娘罷了。

回想起自己之前的情緒失控，楚蕭突然覺得不好意思。

佟湘在為人處世方面的成熟，往往讓人忽略了她的年齡。也許，在某些方面，她其實只是個小孩子。

想到這裏，楚蕭既覺得釋然，又有幾分失落。他的心聲，她何時才能聽到？

替她蓋好被子，他獨自走出房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夜無眠。

之後，他都沒有提過這件事，見到佟湘，也有意保持距離，不再如從前那般自在了。

這天上午，佟湘照例在家，瞧見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過來敲門。

她覺得奇怪，走上去問道：“有什麼事嗎？”

那丫鬟見了她，恭敬地行了個禮，讓佟湘覺得很是意外。

見她訝異，那丫鬟也是盈盈一笑，道：“佟大夫，我是附近劉地主家夫人的貼身丫鬟。我今日前來，是受了我們家夫人的委託，請你去家中給她看病的。”

一聽是地主家，那勢必路途遙遠，佟湘多問了一句：“你們家夫人有什麼病症嗎？我好拿些藥材。”

丫鬟想了想，答道：“我們家夫人最近總是胸口痛，請了大夫看，開了些葯，也沒好轉。聽說你醫術了得，我們家夫人便想請你去府上看看，馬車都備好了。”

佟湘朝門外看去，果然停着一輛馬車，穿着家丁服飾的車夫站在一旁，安靜等候二人。

聽這描述，像是心臟出了問題。佟湘回到屋裏，拿了藥箱，便跟着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行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終於在一座華麗的院子前停了下來。

這家院子門匾上寫着“劉家宅院”四個大字，應該就是劉姓地主的家了。

兩人下了馬車，那丫鬟便引着她，在偌大的宅院裏，繞過池塘，穿過長廊，終於來到一座寧靜別緻的屋子前。

屋前種了不少茉莉，深綠的葉子，更加映襯着花兒的潔白柔嫩。

茉莉花架前，站着一位年輕的女子。她的手中拿着花灑，小心侍弄着，筍尖似的玉指覆在花上，竟顯得比花兒還要嬌嫩。

聽見腳步聲，她便轉過身來，微微一笑，面若春風。

見她穿着打扮皆是上等，佟湘猜測，她便是這地主的老婆了。

見到她，佟湘沒有行禮。那人見了，也並不覺得奇怪，反而是禮貌地招呼她進屋坐下。

“佟大夫，進來坐吧。”

三人走進屋子裏，在一方小桌前坐下。丫鬟站在一旁，倒了一杯茉莉花茶。

“佟大夫，這是我院中新種的一批茉莉，你可嘗嘗。”地主夫人淺笑着，替她介紹道。

佟湘沒有喝茶，而是直接問道：“夫人，你說你近日胸口疼痛，可否讓我檢查一下？”

“那是自然。”地主夫人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抬了起來。

佟湘替她把完脈，又從藥箱中拿出聽診器。

地主夫人從沒見過這玩意，驚訝地捂了嘴，問道：“佟大夫，這是做什麼的？方才把完脈，難道沒有看出什麼嗎？”

見她困惑，佟湘便耐心地將這東西的功能解釋給她聽。

聽了解釋，地主夫人仍是不可置信，驚訝地連連搖頭。

用聽診器聽了她的心跳，佟湘也基本確定下來，她原本就有心臟病，只是不算嚴重。因為入夏，暑氣漸增，故而最近她會覺得胸口疼痛。

佟湘冷靜問道：“夫人，你是否從小患有心疾？”

地主夫人一聽，着急地皺了眉頭，問道：“大夫，我的心疾可是加重了？”

“這倒沒有。”佟湘一邊收拾着器具，一邊解釋道，“你的心疾一向不嚴重，只是近日暑氣太重，所以心臟會出現一些不適。”

緊接着，佟湘又問了些她近日來吃過的藥物，這才開了葯。

“我給你一些藥片，你每日吃一片，這種癥狀就會緩解。”

聽到病症不嚴重，地主夫人也是疑惑不解，湊上前追問。

“可是，之前那些大夫，都說我這心疾很嚴重，為何你卻說沒什麼大礙呢？”

明白古代醫療知識普及不多，佟湘也很有耐心，繼續解答。

“夫人，雖然你的脈象看起來不太正常，但是我聽了你的心跳，並沒有出現什麼大問題。這裏是三天的葯，您只需要按時服用，三日之內，必會有好轉。”

那地主夫人聽了這話，便沒有再說了。

佟湘拿出藥片，用蘆葦紙包好，遞給一旁的丫鬟。

那丫鬟瞧見白色的藥片，也覺得稀奇，驚訝道：“佟大夫，這藥片怎麼和我們平日裏見着的那些，長得不大一樣啊？”

這是西藥，確實與那些中藥丸子看起來不同，聞起來也沒有一股濃濃的藥草味。

她便解釋道：“這種藥材很少見，所以看起來有些不一樣。”

那丫鬟聽了，雖然不信，卻也沒有多說。

問診完畢，地主夫人便吩咐丫鬟道：“小福，去拿十兩銀子來給佟大夫。還有，等會兒送佟大夫回去。”

丫鬟小福恭敬地答應了，從兜里摸出一個荷包，裏面裝着沉甸甸的十兩銀子。

佟湘收下荷包，又坐着原來的馬車回去了。

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屋子裏，另一位丫鬟小紅走出來，猶豫地問道：“夫人，您說這葯真的管用嗎？”

地主夫人看了看手中的藥包，一時之間也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