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積怨已深
在源乾煜的印象中,玄元皇帝廟應該比眼前這般模樣要喧鬧些。
只是不知為何,在踏入道觀山門后,偌大的道場中,僅有數名道人閑散地在清掃原本就潔凈無塵的地面。
見兩人走來,這幾名道人也不感覺稀奇,更不為所動,只做着手頭的事。
“東都之中現異骨浮屍案后,上山焚香問道之人就少了許多,源道友無需掛心。”腦中丘真人的聲音響起,言語之中卻在避重就輕。
即便此刻無過多上山之人,這道觀之中的道士數量也過於稀少,看來真是如陸禮昭胞妹所言,大多道士確有其他身份。
他很快意識到真人或正在探知自己所想,連忙望向許久未至卻又再熟悉不過的這座道觀,道觀東側的一間房中,在此天色大晴之時,還能透出熊熊火光——彼處必是煉丹房無疑。
壓抑住想要去一探究竟的極強慾望,他快行兩步趕上行在前,正滿腔好奇地四處打量的陸禮昭胞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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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非初一次來,但見到如此空曠的玄元皇帝廟,還是頭一回,畢竟年紀尚輕,才方委屈地哭過不多時,眼下竟開始有些激動興奮起來。
源乾煜領着她,兩人行至丘真人所在的房前,大堂空無一人,獨有兩杯茶放在一旁的案幾與坐榻上。
真人的聲音從屋后裏間傳來,“欲言之事,貧道已盡知曉,此刻有何要問貧道,直言無妨。”
“敢問丘真人,緣何不往外屋,與我和源伯父面談?”有些興奮過頭的胞妹,此時表現得有些無遮攔起來,說來也是,這一日便是過去這些天,她最安心的時光。
“貧道身感不適,不便直面二位,就以現如今之方法相談無妨。”真人的語氣不容辯駁,胞妹也適時收聲。
這時,真人所在的裏間飄來一陣青煙,夾雜着熏香的氣味,源乾煜聞了出來,察覺到是凈息香的氣味,忽地想起源陽從漁夫、漁童手中得來的迷香殘渣。
他知道心中默想定已由真人探知,這時只在猶豫當如何開口詢問相關事項,還未思索清楚,從門外走來一名女道童,看似與陸禮昭胞妹年紀相仿。
“劉家小女,隨這名道童往此觀中四處閒遊一番如何?貧道與這位源伯父,有事相商……”
在門邊候着的道童,手裏拿着一件法器,精美至極,一邊持着,一邊微笑地望向同樣看來的陸禮昭胞妹。
胞妹和源乾煜對視一眼,“去便去罷,如今與真人更為相熟的伯父在此處,你便無需掛心,自有一番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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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還手背沖她,揮了揮手,催她隨道童去。
興奮勁兒還未退的胞妹蹦下坐榻,腳步輕快地隨道童而去,身影在廣場中漸遠。
“本有意不願源道友知曉此事,誰知陰差陽錯,終還是竟有道友府上一雙兒女,引出了這好些事由……”真人的話說得極為悠然,其中透出的些許不甘也是顯而易見的。
這樣的真人,源乾煜早些時候未曾感受過,只覺陌生。
“真人此意,可是默認無論方才小女所言,抑或我幾人於源府中相談,確有其事?”
“自有其事,才方有現如今之狀。”真人未有隱瞞的意圖,想必是決心對源乾煜說出真實緣由。
“源道友可曾記得,貧道當年所言,那一對母女之事?”
源乾煜驀然望向裏間的房間,答記得。
“彼一雙母女,現如今這劉氏兄妹,道友家中姊弟,還有靜仁坊中一對漁戶父子,豈是只由一塊靈晶石,才至眼下之狀?”
真人的反問急迫,容不得源乾煜半點遲疑,“隋唐,乃至更為早先的歷朝歷代,民之苦,哪一樁有真的是民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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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乾煜被這一番提醒,想起自己在武后朝末期,也對其他人說過相同的話,那時萬民對將來發生之事皆有不敢預知之恐,百業呈凋零狀,民不聊生。
他無法反駁自己也認同的觀點,歷朝歷代以民反,而奪取天下的事例,一件都未發生過,唯獨士大夫、貴族常相互爭鬥,以擴大自己權勢,操控一國,反而使受其管轄的百姓受苦遭難。
“眼下此代,豈非又有如當初彼般之狀?”
“貧道本當為局外之人,且長年修道,這些言語本不該由貧道口中說出。可過往百年,經明事之後,偏時時刻刻為其所困,既為其所困,不如斬斷當下,只求一了百了。”
“真人此刻所言一了百了,源某不明是何意?”見真人全無常態地“抱怨”起現世來,這般稀奇事,讓源乾煜一時之間,只想知道東都已亂至此,下一步真人究竟作何打算。
“始作俑者若盡數消亡,則世間秩序由滅再立,萬民自有歸途。”
“到時豈非又是由各人割據一方,再現分崩離析之狀?”源乾煜不明白為何真人會失理智至此般境地,士大夫、貴族如何能殺得盡,即便殺盡,人之本性終將是相爭互斗,到時強者又將凌駕於弱者之上,如此反覆,還是原有的模樣,“以真人之勢,對聖人等人好生勸解,走入正途如何不可?”
“道友怎未覺察還都大典一事,便是當下大唐走不入正途之兆?方才所言不錯,人終是相爭互斗,恃強凌弱之輩,而仍由其爭鬥,只為當下而活,人必將尋得只屬自身之道。”
“道友可曾記得當初貧道所言,道心其中一項——‘以親歷,證正道’?如不親歷其苦,何來正道?當下正是由紫微宮中人,親歷民間之苦。”
丘真人言辭雖未盡激烈,但在源乾煜聽來,盡失偏頗,心想真人修道百餘年,如何偏自此刻開始處處針對紫微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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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如今東都城中千百異骨者,豈非真人所制靈晶石之過?”這一句,即便是已過知天命之年的源乾煜,也要充分預備,才敢對真人說出來。
卻未曾想一向以溫和示人的丘真人,於裏間發出兩聲冷笑,“若非吟天殿,何來靈晶石?”
“然城中百姓又有何過?要遭此劫?”源乾煜自覺都有些不依不饒,但人命關天,即便是丘真人,也不該肆意妄為。
“他日事成,解藥抑或制出……”出乎他意料的,丘真人從裏間走出,只以初看一眼,完全看不到他身上的異骨痕迹。
丘真人當著源乾煜的面,緩緩抬起道袍的袖子,露出雙臂之上,酒盞大小的異骨骨包痕迹。
源乾煜才沉浸於對自己一時失態的回味中,這時驚得不知該往下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