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肆拾伍
崇德殿。
屋內點着暖爐,熱騰騰的,叫人心中生出幾分倦煩。雲宸擱下手中的奏摺,抬眼便看見窗邊擺着一盆金黃色的迎春花,那花朵開的正艷,上面還掛着晶瑩的露珠,是剛摘下來的,很是新鮮。
他卻不由自主的皺了眉,“李福安!”
“聖上,奴才在。”
雲宸想說什麼,想問他為什麼今日是迎春花,可突然又問不出來了,只問了句:“怎麼把芙蓉花換了?”
“回聖上,芙蓉花已敗了許久了。早就換了許多種花了,您前些日子不是說,陸姑娘喜歡迎春花,叫我們多在殿內種些嗎?碰巧這月迎春花開的正旺,林衡蜀便給各宮的人都送了迎春花。”那太監將頭埋得老低,生怕雲宸發火,他近些日子實在喜怒無常,即便自己跟在他身邊十來年,都覺得陌生。
“敗了嗎。”雲宸喃喃道,也不像是在問他,李福安便不敢開口作答,又見他起身就往屋外走,留下一句:“日後不必叫陸姑娘了,叫皇后吧。”
“是,聖上。”李福安見他沒發火,鬆了口氣,拿上披風便追了上去:“聖上,外面涼。”
他說的不錯,的確涼,雲宸一腳踏出屋子,便叫迎面吹來的冷風吹的打了個哆嗦。一併吹散了他幾日來繁雜的思緒。
屋外的景象與屋內大相逕庭,殿內的芙蓉樹上光禿禿的,半點花的影子也見不着,竟將金碧輝煌的崇德殿襯得有幾分蕭條。
他站在樹下,一言不發,腦子裏竟然回想起君玖的音容笑貌,只覺得更冷了。他許久沒想起她來了,從半年前把陸瑾卿接進宮起,他就再沒去看過君玖一眼。
正主都回來了,替身的確沒什麼必要了。他也沒怎麼想起過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敢想起,總之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同。前些日子一見,便是最後一面了。
他摸着芙蓉樹枯瘦的樹榦,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嘆了口氣:“李福安,今年怎麼這樣冷。”
那太監戰戰兢兢的,也覺得今年格外冷。面對現在的雲宸,他覺得脖子上那顆腦袋總不太穩當,說不定那時那刻就落了地,涼涼了,能不冷嗎?
見身後沒有人回話,雲宸倒也沒為難他,吩咐道:“這棵樹,叫人移走吧,光禿禿的,不好看。”
“是,聖上。”李德安連忙應是,卻見雲宸仍站在那,摸着樹榦,步子也不挪開。
“你怎麼不勸我留下它,畢竟種了好些年了,說不定有些感情呢。”雲宸又悠悠問了句。
嚇得李德安一下子跪在地上,“奴才愚鈍,奴才該死。”
雲宸覺得沒趣,收回了手,“移走吧,還是移走的好,一點根也不要留下。”
李德安這下也不敢應是了,就伏身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雲宸眯了眯眼,踹他一腳:“抖什麼抖,起來啊。”
“是…是。”李德安趕緊爬起來,朝雲宸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笑。真是伴君如伴虎,聖心難測,把一向圓滑機靈的他都整不會了。
“貴妃娘娘葬了嗎。”
“回聖上,皇後娘娘吩咐的,將貴妃娘娘燒了。”李德安也摸不着頭腦,都過了這麼些日子了,雲宸才問起。
“……哦,我本以為她入土為安了。”雲宸仍舊沒露出什麼表情,“骨灰呢?”
“骨灰,還…還擱在明華宮呢。”
“那就找個好地方,將這芙蓉樹種在那,把她的骨灰埋在樹下吧。”雲宸又望向那光禿禿的樹榦,“等來年花開了…算了,就這樣吧。”
“是。”李福安也不懂雲宸是什麼意思,說他愛貴妃娘娘吧,半年前的確是。但這份榮寵,自陸姑娘入宮,便沒了。他甚至由着陸姑娘的意,賜死了貴妃娘娘,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自己跟在他身邊服侍,也沒見他為此傷懷過,可現在他又提起了這顆芙蓉樹。這棵樹,還是貴妃娘娘剛入宮時,聖上陪着她一起種下的。貴妃娘娘喜歡芙蓉花,想在宮內多種幾顆,聖上也由着她去了,從沒在意過這些。
倒是陸姑娘進宮后,雲宸滿心歡喜讓人採買迎春花的種子,叫人在皇宮內種下許多,他說陸姑娘喜歡。
李德安覺得聖上這是被蠱惑了。從前他獨寵貴妃娘娘吧,自己還想得通,貴妃娘娘花容月貌,又比尋常的女娘活潑可愛。當然,這也有可能是他慣的。
總之,貴妃娘娘還是有那麼多出眾的地方,可如果這個陸姑娘,非要說漂亮,也漂亮吧,但哪裏比得上貴妃娘娘呢,貴妃娘娘才二十五六,這位陸姑娘瞧起來,總有三十好幾了吧。這也罷了,陸姑娘的心腸也不好,害死了這麼多后妃,更瞧不出她對聖上有半分喜歡,聖上怎麼就願意由着她胡作非為,還只要她做皇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