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六月初,夏日炎熱。
隴州早已不復從前,只剩一片戰後瘡痍。
文士同的來信愈發頻繁,文殊的內心也愈發焦急。
“可是有什麼不好的事?”小桃站在桌案邊,替文殊磨墨,見她臉色似有不對,開口問道。
“沒有,只是父親信中提及了我和先生的婚事。”
小桃心下一跳,抬眸看她,見她雪白側臉在光下,看不真切臉上表情,小心問道:“小姐不願?”
文殊眸子落在信紙上,輕聲笑了一下,眸子有些凄苦:“小桃,一個隨時會死的人,嫁給誰不是拖累呢?”
見文殊並非不願,小桃鬆了口氣,走到這一步,家主也算是求仁得仁,家主要文士同的勢,若娶了文小姐,那便更穩固了。
小桃心底也有私心,家主雖然不近女色,但回歸日後是要娶妻的吧,娶誰不是娶呢?
這位文小姐,相處了也有些時日,為人和氣,若真成了家主夫人,想必也不錯。
只是有些話小桃不敢講,也沒地講,家主看似喜歡文小姐,卻沒讓吳嬸停了葯,這是不是說明家主並未曾想放過文小姐。
小桃輕聲寬慰:“小姐莫要多想,姜先生也說了,近來您的身體好上不少了。”
見她還是愣愣不說話,小桃又說:“姜先生說了,不是什麼難症,只要好生養着,定能痊癒的。”
文殊“嗯”了一聲,問她“先生呢?”
小桃沒聽清,一愣:“什麼?”
文殊放下手中信紙,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去,看着外頭日頭問:“先生回來了嗎?”
“還未。”小桃搖頭。
文殊心下疑惑,轉頭看向小桃,眼裏的探究藏的很深:“先生去與督軍府告捷,一日也就夠了,都這麼多日了,莫非馮家出什麼事了?”
陳燃此去並非告捷,而是奪權,但這些事還未到說的時候,小桃笑的一臉平常,扶着她在桌邊坐下,道:“沒有的事,許是還有什麼事與馮督軍商量吧。”
文殊沒再多問,書中有很多情節她都不記得了,只是覺得這個節點,似乎會出點什麼事。
局勢瞬息萬變。
六月十二,馮督軍死於陀州返隴州的路上,被斬斷頭顱,死相凄慘。
他身邊還有幾具屍體,是他的一眾子女。
三女一男。
只少了二少爺馮子秦。
馮旭也算一方梟雄,昨日馮家還歌舞昇平,言笑晏晏,今日便死的死,逃的逃,好不凄慘。
文殊是很多日之後才知這個消息的。
那日陳燃接她去郊外散心,扶着她到車上的時候,旁的人恭敬喚了一聲:“陳督軍。”
文殊眸子一顫,看向他,他有所察覺的轉過頭來,將她的碎發別到耳後,扶她上車,輕聲說:“馮家出了變故,馮旭已死,以恐再生變故,我暫代督軍一職。”
文殊垂下眉眼,擔心的問:“馮督軍…那馮家其他人呢?馮清美呢?”
陳燃說:“死了。”
文殊沒再說話,只是一路上的興緻都不太高,奄奄的靠在陳燃懷裏,昏昏欲睡。
“怎麼回事?”
“嗯?”文殊沒抬頭,懶懶的回了一句。
下巴被人托起,他側了頭,看着她問:“累了?”
文殊不想看他的臉,窩進他懷裏躲着,小聲道:“有些困。”
她貓兒一般懶倦,他不由得輕笑出聲,只是那笑聲只冒出了個頭,便突兀的停住了。
槍聲響起的瞬間,他的唇角有些惡劣的一扯,冷聲道:“張景,一個不留。”
說完還抽了一手拍了拍她的背,寬慰道:“睡一覺吧。”
文殊被按在椅座上,頗有些認命的嘆了口氣,都說熟能生巧,被暗殺幾次,如今竟也能白他一眼,嘟囔一句:“嚇都嚇醒了。”
陳燃眼風淡淡一掃外頭,大手落在她的發頂,輕輕的揉了揉。
…
滿是血污的房內只剩粗喘聲,所有的哀嚎和哭叫都因為被拔了舌頭,堵了喉管消失了。
室內都是血腥味,但男人身上有淡淡的煙味,一隻烏黑兇狠的大犬伏在他腳邊,正在嚼着一塊紅肉。
男人作弄般踹了一腳,犬牙一松,掉出來半隻嚼爛的舌頭。
那惡犬又低頭去叼。
陰冷的目光慢慢的轉到幾個血肉模糊的人身上,男人頗有些輕蔑的笑了一聲:“真該死。”
張景就站在他身側,回道:“家主說的是,馮旭已死,這些人還奢望翻盤,不自量力,自然該死。”
誰知陳燃冷笑一聲,細長的指尖在大犬的長耳上捏了一下,對着一臉兇惡的猛犬道:“擾了阿殊玩耍的性質,該死,對吧。”
拿猛犬哪知道人在說什麼,只張着一口腥牙,狀似在附和一般。
陳燃抬腳,又踢了猛犬一下,興緻缺缺的伸了個懶腰,道:“拉下去,喂狗吧。”
此時文殊在房內睡得正熟,絲毫不知府中另一處發生的事。
隴州的腥風血雨,不過幾日之際便刮到了瀚京。
文士同近來精神頗好,今日也不知怎麼,一向威嚴的雙眸帶着喜色,同身邊的人說:“原以為是只匹狼崽子,沒想到是只山中霸王。”
還隱隱能聽出幾分自豪。
不過短短几月,陳燃便從瀚京一個無甚地位的掌家人,成了如今隴州三省的督軍,旁人不知怎麼回事,文士同卻是一清二楚。
他當日允諾借力是真心實意的,但他未想,陳燃能真的弄死馮旭,爬到今日位置。
文康站在一旁,隱晦的打量文士同,彎下腰小心的說:“爺,不瞞您說,從第一日見到那位啊,我就覺得不是一般人。”
文士同“呵呵”一笑:“確實不是一般人,他有如此計謀和心魄,假以時日,定會有所成就。”
想到什麼,文士同的目光柔和了些,說道:“如此,也才能配得上嬌嬌。”
“爺說的是,小姐與陳先生郎才女貌,又有那等姻緣,相配的很。對了,陳先生傳信來了,說是佈局已成,只等您收尾了。”
文士同那雙已經有些混濁的眼微眯,嘆了口氣,輕聲道:“好,他既覺得韓家有礙,想除就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