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陳家計劃原本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十八年前一場大火,讓韓家的印信丟的悄無聲息。
那封偽造的信件又足以亂真,就連韓城都沒懷疑,更別說是文士同了。
韓城心底發寒,祖父已逝去多年,根本無人所知他做過的事情,若這封信落到文士同手裏,介時,死無對證,韓家只怕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如此血海深仇,韓家會是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且河蚌相爭,漁翁得利,文韓兩家若是鬧開了,對陳家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
韓城牙關緊咬,拳頭砸在木桌上,目光帶着怒意和不憤:“當真好算計。”
文殊卻不慌不忙,取了茶盞,站起身替他斟了一杯,聲音雖柔,卻無端讓人覺得冷:“陳家與你們韓家一向不和,陳燃又比他父親更狠,他不死,你們韓家很難安寧。”
韓城抬眸看她,眸子裏滿是審視:“他先是殺了你親母,后又殺了你哥哥,害你斷了雙腿,你恨他,你想要他死,對嗎?”
文殊笑得很是坦蕩,細白的指尖輕撫了一下鬢角:“是,可靠我一人之力,恐怕殺不了他,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韓城笑了:“我韓家外強中乾,你如何認為我能殺死他。”
文殊輕笑,你自然能殺死他。
她的眼角染着篤定的神色:“憑你一人之力,自是不行,但有我相助,要殺他不難。”
韓城目光炯炯看了她半晌,許久,勾唇一笑,舉杯:“好。”
…
戰火紛飛,桃花凋零,四月中旬,文士同派人送了信來,要陳燃看顧好文殊,若可以的話,即刻帶人回京。
信送到的第二日,陳燃便回了府,要帶文殊一起去潭鄉。
那處不受戰火紛擾,利於她養病。
文殊向來聽話,他說去潭鄉,她便讓人收拾了東西。
見他立在門前,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文殊奇怪的走上前,問他:“先生,為何這樣看我?”
她撫了撫自己消瘦的臉頰,問道:“是我臉上有東西嗎?”
陳燃眉目戾氣依舊,只是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笑意,看了她一眼,說道:“養了這麼些日子,倒是比原先還瘦了。”
“病的久了,自然就瘦了。”文殊的語氣頗有些悵然,對自己這身體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別還沒被反派弄死,倒先自己病死了。
…
來時毫無準備,走時亦是行色匆匆。
本以為這只是一場尋常的出行,卻不料,這一日,出現了新變局。
三月下旬,二十一,微雨。
槍聲不絕於耳,林間蜿蜒盤繞。
文殊乾淨的鞋面已經染上污泥,那顆白潔的珍珠染上了污跡,此時卻無人理會。
生死面前,一切又何足掛齒。
兩人拚命的奔跑,並不順着一個方向,而是七拐八岔的,尋着最沒規律的路走。
文殊的呼吸急促又無措,被男人握着的手心一片濕漉。
前頭出現一處甬道,陳燃微偏了頭,戾氣翻湧的眸子望了眼身後。
想必是已經甩掉了。
兩人奔進甬道,這甬道廢棄多年,蛛網掛滿了牆頭,所下腳之地無不是灰塵頓飛。
文殊的軟底繡鞋踩了一路的山石,疼得有些麻木。
她們於半路遇上埋伏,陳燃身中數槍,一身的深藍軍服幾乎被染成了紅。
文殊的目色慢慢帶上驚疑。
書中有一情節,似乎也是桃花開的季節,陳燃遭遇埋伏,身中數槍。
險些喪命。
文殊漸漸肯定,就是這一次。
看來一切一直在按照劇情發展,文殊眸色微沉,手臂也突然一重。
陳燃的身子癱軟下去,將她帶的一陣踉蹌。
“先生。”文殊小聲地喚了一聲,卻見他臉色慘白如死人一般,癱軟在地。
眸中滿是狠戾。
文殊的目光落在他的軍服上,軍服早已失了本來面目,槍洞潺潺流出鮮血,已將整件衣服染紅。
按照這樣的出血量,若不及時救治,他…會死的吧。
文殊的心,漸漸跳的有些快,指尖有些顫抖的,去拉了拉他。
她問道:“先生,你還好嗎?”
陳燃牙關緊咬,忍住那鋪天蓋地得暈眩。
子彈煨了葯,隨着血液流便全身,他呼吸漸重,低聲喚她:“啊殊。”
文殊呆了一呆,湊近了,溫聲道:“先生,你沒事吧?”
陳燃眸子帶上一些淺淡笑意,聲音聽不出須臾,突然說:“啊殊,我跑不了了,你走吧。”
文殊心頭重重一跳,尖細的指甲掐進了掌心。
天知道,如果她手裏有槍的話,她一定會給陳燃一槍,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逃跑。
可陳燃的槍早沒了子彈,她身上也並無任何殺傷武器。
若不能一招斃命,她不敢輕舉妄動,一旦失敗,一切就都白費了。
文殊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抖,呼吸漸重。
陳燃低垂着頭,餘光里,見那雙染了泥的珍珠繡鞋,往後退了一步。
他諷刺的勾了勾嘴角,眼中戾氣翻湧,突然抬頭,定定的望着他眼睛。
文殊身子一顫。
他明明已是強弩之末,生死之計,卻依舊笑的那般令人恐懼。
他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走啊,啊殊。”
文殊咬牙,一個主意在腦中飛快的閃過。
先逃出去,找到張景等人,引他們遠離這處,到別處去尋找,只要時間耽誤了,陳燃必定救不活。
那長長的甬道似看不到盡頭一般,又黑又暗。
陳燃那黝黑複雜的眸子裏,少女毫不猶豫的轉身,纖細又瘦弱的背影,向著遠處奔去。
甬道很黑。
可她的身影不知為何,似乎自帶了光亮一般。
每遠離一步,他都能看的那樣清清楚楚。
似飛蛾撲火,自尋死路,傻的可憐。
他一扯嘴角,指尖顫抖的按上腰間。
那柄槍中,他留下了最後一顆子彈。
她離去的那樣決絕,不曾回頭。
他的眸色複雜的如那翻滾的雷雲,帶着吞噬人的戾氣和恨意。
還有掙扎。
可他的動作半分未停,掀開衣擺,冷槍入手,正要拔槍對準。
突然停住了。
那抹遠去的身影,不知為何,停下來了。
他的指尖用力的扣在槍身,似要將那槍捏碎了一般,突然喃喃道:“回來。”
啊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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