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飛頭之術
本月的初五那天，他找了一塊沒人開墾的荒地，準備開荒后種點菜。那塊地離一片老墳堆比較近，因為忌諱所以平常沒有什麼人去那栽種。
他從上午一直翻土翻到下午，翻着翻着突然鋤頭碰到一個陳舊的陶罐。將罐子挖出來后剛一拿起，破口處嘩啦啦掉出來一堆銅錢，讓他又驚又喜。
好巧不巧盧老漢和他的大兒子正好牽着牛從旁邊經過，瞧見后立刻紅了眼，硬說那塊地是他盧家祖先埋葬的地方，東西是祖上的陪葬物，不由分說衝上前便搶。三人爭搶時陶罐摔到地上碎了個四分五裂，從裏頭又掉出好些銅錢，還有一個有些腐壞的黑色小木盒。
盧老漢指使兒子將他勒住，將銅錢全搶了過去，又一腳將那個小木盒踢開，可惜裏面只有一本不知道用什麼皮子訂成的巴掌大小的冊子，還有一顆野楊梅般大小、灰不溜秋的丸子。
小皮冊上面長滿了綠霉，翻開一看裏面還是空白的，就被盧老漢嫌棄地丟到了一邊。那顆丸子盧老漢聞了一下之後一臉嫌棄，正準備扔掉時看到一旁的他還在掙扎，就壞笑着將東西朝他嘴裏塞去。雙拳難敵四手，最終那顆丸子被硬生生捅進了他嗓子眼，吞下肚后嘔了半天也沒嘔出來。
那顆丸子不知道是什麼捏成的，只記得它腥臭腥臭的，有一股鐵鏽般的味道，還夾帶着沖鼻子的草藥味。
剛才聞到的，正是這種複雜的味道。
難道這次自己能活過來是因為那顆丸子？它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一粒仙丹，可以讓人斷頭重生、活血生肉？又或者是一枚拿來煉殭屍的毒丹，歪打正着把自己變成了活死人？再不然就是苗疆人養的蠱蟲，把他的身體改造了……
鐵騏兒的父親活着的時候除了教他識文認字，還經常念一些志怪故事給他聽。當下他不由得想起小時候聽過的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腦子裏一陣胡思亂想。
想了一會兒，沒想出什麼名堂，卻也漸漸坦然了。不管怎麼樣，至少讓他在砍頭之後吊住了命，渾渾噩噩的生死之間又驅使着身體找到了頭顱，最終重新活了過來。
只要活着，那就比什麼都強。
他默默地安慰了自己幾句，然後坐起來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先摸了摸脖子，發現之前被斬斷的地方已經接好了，只留下一圈微微的凹痕，就像是被細線緊勒過一樣。身上除了腳趾頭因為踢到石頭被踢破外沒其他什麼異樣。說來也奇怪，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都好了，其他地方的小傷口卻跟以前一樣，該流血還是流血，該疼也還是疼。
他輕輕轉動了一下脖子，感覺略有些奇怪：脖子還是那個脖子，但是有兩截骨頭相連的地方稍微有些彆扭，一頓一頓的十分僵硬。
他放鬆脖子將頭擺正，這下舒服一點了。然而一低頭，正前方看到的卻不是自己的前胸和雙腿，而是左肩和左臂……
鐵騏兒嚇得一機靈，翻身從石頭上滾了下來。剛才忙着檢查傷口，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現在才發現自己的頭和脖子竟然是朝一邊擰着的，身體朝向正北方向時，臉卻朝向了西北面——頭裝歪了！
這叫什麼事啊！他扶着腦袋欲哭無淚。先試試看能不能扭正吧！
試了幾下，擰過來又轉回去，沒什麼用。
怎麼辦？好不容易活過來，我可不想以後一直斜着眼睛看東西啊！
來點狠的試試！他定了定神，雙腿先穩穩噹噹地扎了個馬步，然後右手托着下巴摳住左腮幫子，左手從腦袋後面繞過來扣住右邊臉頰。雙手都畜足了力，再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牙一咬心一狠，雙手猛使勁一旋：“一、二、三，走你！”
只聽“啵”的一聲，脖子一涼，一顆腦袋打着轉飛了出去，真是奇觀再現！
鐵騏兒視線里一陣顛三倒四，暈乎乎地看見似乎就要撞上什麼東西，大急之下心裏狂呼：“快停下！”頓時一股無名力量從頭上湧現，將它拋飛的勢頭截停。
頭顱在一塊稜角鋒利的石頭前面堪堪停住。
他小心翼翼地轉動着眼珠子，發現自己的頭此刻正詭異地懸停在身體的不遠處，並且不需要他使力就自動直立擺正在了空中。
他試着動了動雙手和雙腳，發現身體各個部位的感覺也都還在。
這是腦袋和身體分家各過各的了嗎？這樣自己還算是個人嗎？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個正常的人了。
罷了，是人還是妖等下再說，趕緊把頭接回去，免得變成了死鬼。
他集中精神，邁動腳步準備朝着頭這邊走過來，沒想到一腳踩在了光滑的石子上摔了個四仰八叉。唉，也不知道之前這副身體是怎麼跑到城牆那裏把頭找回來的。
他摸索着爬了起來，卻不敢再往前走了。既然身體不方便動，那就動動頭看看吧。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頭那邊，嘗試着控制它往身體方向移動……
成功了！在意念的操控下，腦袋晃晃悠悠地飄了過去。
他欣喜地控制着自己的頭慢慢飛回到手上，就要重新擺正往回裝的時候突然福至心靈：如果頭往回飛沒問題，那往上、往下、往左、往右豈不是也不在話下？自己這顆腦袋既然如此神奇，那就應該多加利用才是。
他將手緩緩鬆開，閉起雙眼，感受着那股支撐着頭部的無名力量。
“起！”
伴隨着一道意念，他耳邊一陣風聲，頭顱向上直衝而起。再睜眼時，面前已是空無一片，凝神而視只看見遠處依稀有一些影影綽綽的樹冠。再往下看，自己的身體已經幾乎看不見了。
晚風徐徐吹來，他感覺此時的自己就像天上的一隻鳥兒在俯瞰着大地，這種感覺恐懼中帶着暢快。
這就是擺脫樊籠的感覺嗎？他想大嘯一聲，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於是他接着向上飛，直到一陣罡風襲來，讓他感到意念不穩、搖搖欲墜，才急忙降下高度。
隨着控制的動作越來越熟練，頭顱飛行得也越來越快、越來越靈活。但畢竟才剛獲新生，不一會兒他就發現體內維持着這種分離狀態的力量在逐漸消耗，腦袋也開始沉重起來，於是趕忙收束好奔放的念頭，飛回到身軀之前。
他將頭擺正，放歸原位，感受着斷口處慢慢融合，頭和身體重新合而為一，這才終於舒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重新活了過來，為今之計是先要把自己藏好，免得被人發現。然後就是要儘快搞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以防哪天身體發生什麼其他變化而手足無措。
再來就是把盧老漢一家的死查個水落石出。
那本小皮冊子也一定是件重要的東西。幸好當天被他當作唯一的收穫撿回了家裏。雖然仔細翻了一遍都是空白的，但既然是和那枚丸子放在一起那就肯定不普通，也許要用什麼特殊的方式才能使上面的內容顯現出來。更重要的是它可能隱藏着有關自己身體變化的秘密，一定要回去把它帶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