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掩埋虛假的純白之城（一）
“要出去玩嗎？克拉拉？”
旅店的木門突然打開。科科洛特跳起來掛住了把手，隨着門開的幅度在空中蕩來蕩去。
“上次委託的金幣還沒花光，我可以請你去城裏最好的餐館吃烤肉。”
“不，科科洛特。”
克拉拉表情凝重，她正坐在臨窗的書桌旁邊，看着面前擺放的信函有些嚴肅。
“米蘭達騎士學院傳來消息，通知所有在外的騎士立刻返回。”
“什麼？”
科科洛特一愣，他鬆開手，從已經被盪得鬆動的門把手上跳下來。
“也就是說你要回去了？可咱們的冒險才剛剛開始呢！”
“抱歉，科科洛特。”
克拉拉露出歉意的神情。
“恐怕只能等下次了。”
米蘭達學院隸屬於大陸最高級的機構聖堂教會，歷史上從未在見習騎士們遊歷時發出過召集信號。
這次的召回信函還帶着學院最高級的聖十字令。恐怕是出現了什麼連聖堂教會都頗感棘手的大事。
科科洛特跑到桌子旁邊，踮起腳從桌上拿下信函。
信紙開篇只是一些通俗的公文通知，只強調了在外遊歷的諸位騎士立刻返回聖城。但返回的原因在信內卻完全沒有提及。
科科洛特翻了翻信封，從未封好的紙封角落抖出了一片小紙條。
看起來傳信的那傢伙似乎有點着急，小紙條不小心被紙封黏到了信封的貼面。
“克拉拉，快來看！”
克拉拉正在整理換洗的衣物，隨身攜帶的大劍和備用匕首被她放到了床的一旁。枕頭的另一邊被她放上了少量的應急食品、水和藥劑。
“什麼？”
克拉拉放下手裏的輕甲，湊到科科洛特的身邊。
紙條上只寫了一句話。
“克拉拉，教會裏最近傳出了“穆拉”即將入侵聖城的消息，快回來！”
署名是貝拉。
貝拉是一名牧師。同大陸上的其它職業不同。牧師僅存在於聖堂教會麾下，是稀少的擁有對光明元素力親和的天賦者。
彼時奉教會指令在教廷國度遊歷的貝拉曾與正處於見習騎士考核的克拉拉做過一段時間的隊友。
兩人相處自然，配合默契。
等到後面克拉拉完成見習騎士的考驗回到學校，兩人也沒斷了聯繫。
克拉拉曾說過，要是以後成為守護騎士，那麼貝拉一定是與她定契的首選牧師。
這張紙條，恐怕就是貝拉靠着自己在聖堂教會裏的特殊待遇塞進去的。
“‘穆拉’！聖城！”
科科洛特睜大了眼睛。
“那不就在我家的旁邊嗎？！”
傳說中，在久遠的星空仍在諸神掌控之後，在壯闊的大地史詩還未飄揚之前，無望的深淵爬出罪惡的怪物，意圖將初生的故土拖回黑暗的舊世界。
深淵播撒出種子，仇恨背棄了過往罪孽的一切生靈。
種子汲取大地的血與肉，化作帶來災難的漆黑之獸，意為“穆拉”。
科科洛特自稱是妖精，妖精們一般都躲在南大陸與矮人們的交接處，那裏也被人們稱之為“遺忘之森。”
聖城與遺忘之森的距離不遠，中間只隔了一道天塹山脈。
“貝拉還說沒說什麼其它信息？”
科科洛特從地上撿起剛剛丟掉的信封，可哪怕將信封完全拆開，裏面也沒有了任何東西。
“真是的，貝拉就不能再多說一點嗎？”
科科洛特揪住自己淺黃的長耳朵，憤怒地扯了扯。
“消息從哪來的，“穆拉”入侵的時間是多久，先會從哪裏開始入侵，根本全都沒說清楚啊！”
“別急，科科洛特。”
克拉拉將床上的所有雜物收拾好，分次放進了隨身攜帶的空間戒指里。
短暫的驚訝后，她率先冷靜了下來。
“遺忘之森的旁邊就是矮人王國。要是“穆拉”真的入侵聖城，應該也不會是從你們的方向。”
克拉拉將大劍握在手裏，劍身沉重，巨大的劍體使得它只是普通的揮砍也能對敵人造成巨大打擊。
進行騎士訓練之前，所有人都要選擇與自己相伴的武器。對騎士來說，武器就是身體的延伸，是不可被捨棄的忠心夥伴。
說來奇妙。在選取儀式上，克拉拉摒棄了絕大部分騎士使用的單手劍，而選擇了以劈砍為主的大劍。
儘管毫無緣故，但克拉拉對這類造成範圍性破壞的武器毫無抵抗之力。
大劍微微嗡鳴，似乎在對克拉拉進行回應。
克拉拉繼續說道。
“‘穆拉’仇恨所有見到的生靈，但活物大於死物、動物大於植物，妖精們數量本就稀少，再加上躲在森林深處，哪怕是要進行入侵，‘穆拉’也肯定不會是從森林的方向。”
放下大劍，克拉拉順手將披散的長發紮成利落的馬尾，淺色的髮絲隨着她的指尖在空氣中調皮地擺了個彎。
在鏡子前仔細的查看了一下最近的形象，滿意於最新入手的騎士輕甲，克拉拉點了點頭。
“出發吧，科科洛特。”
將大劍斜置於後背。
“該回去了。”
出發時有多風光，回校時就有多匆忙。
克拉拉背上鑄鐵製成的巨劍，像是一隻在森林中奔行的狼。
她在兩天前與科科洛特分開。獨自踏上了回校的路途。
儘管有着比較靠譜的推測，但科科洛特還是決定立刻返程，他要把聖城即將被入侵的消息傳達給遺忘之森里的其它妖精。
與夥伴的離別並不令人歡喜，但科科洛特與克拉拉說好，等到將家人安置妥當之後，他會立刻前往聖城。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因素作祟，距學院所在的聖城越近，克拉拉就越能感受到空氣中的壓抑。
察覺到行進的步履開始沉重，克拉拉靜下心來調整呼吸。微弱的魔力自體內湧出，很快洗刷了軀體上的疲憊。
大陸上的人類或多或少可以感受到空氣中的元素力，少部分得天獨厚的人群可以將元素力提純並加以利用。這也是魔法師們魔力的來源。
克拉拉是恰好是可以運用元素力的一員，可惜她的魔力儲備稀少，並不能成為一名魔法師。
米蘭達騎士學院的院長梅麗莎曾說過。
克拉拉的身體曾經受過非常嚴重的傷。傷口毀壞了她的魔力源，致使她無法進行魔法學習。
身體雖然能夠接受外界的元素力，但提純出的魔力僅僅只夠強化軀體。
但騎士也不錯。
克拉拉緊了緊背上的大劍。
自己的老師塞繆爾是一位優秀的聖騎士。
忠誠、正直、謙卑與奉獻是他信奉的教條，也是克拉拉發誓要一生貫徹的信義。
彼時的他正將一個孩子從山體滑坡的泥漿下刨出來。
污水染黃了他的鎧甲，泥漿沾到了他的臉頰。
但那個被拯救了的孩子母親的臉，卻一直深深刻印在克拉拉的腦海。
她期盼着，自己總有一天也有資格成為老師那樣的人。
回到聖城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米蘭達學院門口依然人來往往。
克拉拉背着自己的劍，小心劍身不要將其它人給撞倒。
“克拉拉！”
在門口負責簽到的綠毛青年看到了被人潮帶動的少女。他朝着少女大喊了一聲，隨後揮了揮手。
那是見習騎士們的教官弗蘭克，同時也是克拉拉的學長。
可惜他被人潮圍住。克拉拉只顧注意周邊的行人，完全沒有看到他的揮手。
叫喊的聲音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
那是一名極為漂亮的女子，褐色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淺藍的眼睛仿若清澈的湖泊。
看到克拉拉被人群挾裹着過不來，女子從座椅上起身，腳尖輕點，夢魘般穿過人群。
克拉拉只覺得身上一輕，自己就被人單手拎起。下一個呼吸之間，她已經抵達了學院內部。
“回神了！”
等回到地面，女子清麗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克拉拉反應了一下，這才驚喜道。
“艾薇學姐！”
艾薇理了理耳邊的碎發，然後親昵地摸了摸克拉拉的腦袋。
“好久不見。”
“喂！還有我呢！”
被人群死死圍住的弗蘭克高聲叫喊了一句，這次克拉拉聽見了，她轉過身，高興的朝他揮了揮手。
弗蘭克滿足地點了點頭，這才重新埋首幫學院外的騎士們重新核實身份信息。
艾薇是一名高級騎士，同時也是梅麗莎院長的女兒和塞繆爾騎士的親傳弟子。
在剛到米蘭達騎士學院的時候，克拉拉的身邊一直是艾薇負責照顧和引導。
對於克拉拉來說，艾薇也是她想成為騎士的榜樣之一。
學校內部栽種着大量的懸鈴木，在日落西斜的餘光里，克拉拉總喜歡坐在道路旁的木製長椅上看日光將樹榦與自己的影子一同拉長。
等走出一段距離，艾薇這才偏過頭將克拉拉細細端詳了一圈。
銀制的輕甲完好，外層的斗篷也還算乾淨，學院分發的戰袍應該是剛剛洗過，上面還帶着淡淡的鈴球花的香味。
臉上......飽滿而有血色，眼神明亮，表情淡然而沉穩。
克拉拉疑惑地轉頭。
“學姐？怎麼了？”
很好，應該在外面過得還不錯，沒遭遇到什麼不良的事態。
看到這裏，艾薇放下了心。
“這次遊歷得還不錯？”
“是。”
克拉拉唇角帶笑。
“就是沒多久就被召回來了......說起這件事，貝拉告訴了我“穆拉”準備入侵的消息。”
“不錯，消息還挺廣。”
艾薇有些驚訝。
“是預言殿的主教傳出的消息，教皇卡斯馬確認了消息的真實性......看那。”
艾薇抬起頭，示意克拉拉朝教學區域那邊看。
透過齊整的懸鈴木間隙，遠處的一塊巨大的空地顯露出來。空地周圍環繞着一圈石碑，上面刻印着繁雜的古代文字。
那是學院最為熱鬧的訓練區，裏面原本裝滿了教會批准下來的用於訓練的魔法武器，但此刻，訓練場被巨大的鐵鎖綁住，豐富的武器庫已經空空如也。
“梅麗莎校長和塞繆爾老師在前幾天被派往了教會主殿。他們要與聖騎士們一同負責內城的安全。”
“所以召集我們回來是為了？”
“大概是為了聖城周邊荒野的警備巡邏吧。”
艾薇抬手撐住頸邊，然後轉了轉脖頸。
克拉拉有些不解。
“要是“穆拉”抵達，我們這些見習騎士們不要說阻擋，恐怕連傳達消息都做不到吧？”
“這是聖堂教會上層的安排......”
說到這裏，艾薇皺起眉頭。顯然她也不明白教會那邊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過教會肯定不會讓低階騎士們去送死，應該會有其它支援......另外，最近聖城裏邊有很多小道消息，有人警告大家這次“穆拉”進攻不過是幌子。真正的威脅是有人想用利用‘穆拉’為突破口，前來搶奪供奉在‘光’之教堂的聖器——聖杯。”
“但梅麗莎......母親那邊還沒有給我消息，所以並不能確定信息的真實性。”
艾薇又輕鬆起來，她隨手從路邊的大樹上扯下一片葉子叼在嘴裏。
“若是為了搶奪聖杯，那“穆拉”可能只是小範圍的侵襲，恐怕以聖城目前的戒備，穆拉們連外城城牆都攻不破吧。”
“所以別緊張。”
她又捏了捏克拉拉的臉頰。
“安心等着這次事件落幕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