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抉擇
“證據么......”
餘光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被關進大牢的一天，自己來之前除了必備的食物和衣物之外並沒有準備別的東西，如今想讓他無中生有顯然是不可能的。
那把附魔匕首能當做證據么？餘光在腦中想了想，然後迅速否定了這個念頭，在之前酒吧地下的黑市中，他曾看到過工藝相近的匕首，這並不能當做決定性的證據。
只憑自己的一面之詞顯然是不能讓這些人信服的，就像自己之前在酒館裏和西塔爾講述暗黑城的事情一樣，就連熟悉的人之間都無法相信這像是天方夜譚一樣的設定，又怎麼說服這裏的國王呢？
餘光快要撓破了腦袋都想不出辦法來，但他並不想在大牢裏坐以待斃，他再次看向了身旁的黑。
“黑，回到白天的世界是有什麼條件么？比如時間？”
聽到餘光的話，黑思考了幾秒，最終還是開口回答道：
“靈魂，受損了，需要修復。”
“靈魂受損了？你是說......”餘光看着身旁的黑，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威爾大叔在賣給他艾格倫寶石的時候曾經說過，法師們平時都是以自身的魔法能量，或者說法力來進行施法，但在危機時刻，也可以選擇燃燒自己的靈魂力進行施法，法力在日常生活中可以通過吃喝休息自然恢復，但靈魂的修復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
眼前的黑並沒有實體，也就不存在法力，那她之前所進行的行為難道全部都是在燃燒自己的靈魂力？
“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餘光想起自己曾經愚蠢的行為竟然還間接導致了黑的靈魂受損，心裏有些愧疚，但又很疑惑為什麼黑之前不告訴他這麼重要的事。
黑低下了頭，輕聲說道：
“我不想讓你擔心，想慢慢等待修復。”
簡單的一句話讓餘光頓時啞口無言，若不是發生今天這樣的危機，他甚至不會知道黑為了幫助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而他還曾天真的以為可以像坐地鐵一樣方便地在兩個世界中來回。
“開門那個咒語，也會消耗靈魂力么？”餘光問道。
“嗯，雖然不多。”黑站了起身，走向了牢房門口，她的眼睛開始冒出淡淡的藍光，在漆黑的牢房中顯得格外耀眼。
“要我幫忙打開么？”
“不了，先讓我好好想想。”他趕緊上前阻止了黑的動作，餘光心裏知道，就算打開了牢房的大門，上面也會有一堆守衛在等着自己，如果越獄被發現，那就坐實了異端者的身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如果自己能回到白天的世界，應該能找到有用的證據，但眼下黑的靈魂還沒有修復完成，無法幫助自己回去。
“如果到最後還不行的話，”黑緩緩的說到，“我會嘗試耗盡剩下的全部靈魂把你送回去。”
“那你呢......？”
“......”黑沒有回答。
“我拒絕，我要找到辦法說服凱撒。”
“你準備怎麼做？”黑坐在牢房裏破舊的椅子上，看着餘光。
“雖然這麼問很抱歉，但直到你能安全地再次讓我回去大概需要等多久？”他咬着牙問出了這個問題。
“按照目前的恢復速度，大概需要二十天。”黑平靜地回答道。
“時間還有三天，這樣肯定來不及。”
議會的審判就在三天之後，如果就這樣等下去只會是坐以待斃，但如果想要拿到決定性的證據，自己就必須先回去一趟，那事情的關鍵就是如何補上這個大窟窿。
“用我的靈魂可以么？”他開口問道。
“不行，只能由施法者來支付。”黑否定了他的想法。
“有什麼別的可以快速恢復靈魂的辦法么？”
黑沉默了幾秒，然後平靜地說:
“奪取，從物或者人身上。”
黑的話語十分冰冷，讓他瞬間打了個寒顫。
餘光想起了之前那條曾被他斬殺過的小蛇，毫無生氣的半截屍體彷彿再現在了他的眼前，若是將這種邪惡的儀式用在人身上，後果令人不寒而慄。
他不再說話，默默地躺在了草席上。
幾小時后。
“......有人來了。”黑看向昏暗的樓梯口說道。
“又是監獄長？”
“不。”
和之前不同的是，這次地板上並沒有發出盔甲摩擦碰撞的聲響，正當餘光疑惑是誰的時候，一個熟悉的瘦小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安妮？你怎麼在這裏？”
餘光感到相當意外，這裏可是地下監牢的最深處，除了衛兵之外很少有人經過這裏。
安妮比了個安靜的手勢，餘光立刻注意到自己聲音過大，趕緊捂住了嘴巴。
只見安妮從斗篷里取出了一串鑰匙，找出其中一把，然後插入了黑色的門鎖中，一道符文閃過，門鎖應聲而開。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餘光小聲問道。
“現在外面到處都在傳你即將被審判的消息，”她壓低着聲音說道，“我知道之後就趕了過來。”
門被輕輕拉開，安妮走了進來。
“你怎麼到這裏的？”餘光有些疑惑，這裏應該並不是安妮這樣的半獸人能隨便踏足的地方。
“我在外面故意被抓到，然後送到了監獄上層，趁守衛睡覺的時候我摸了下來。”
見對方還是一如既往的大膽，餘光着實心裏為她捏了一把汗。
突然，餘光注意到了安妮脖子上一道新鮮的傷口。
“你受傷了。”
“小傷而已，不礙事。”她警惕地觀察着周圍，毫不在意傷口，“走吧，我帶你逃出去。”
“你不懷疑我是異端者么？”
“是或者不是，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安妮用堅定的眼神看着餘光，“你幫過我，所以我也會幫你。”
“外面全都是衛兵，就這樣出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不，我研究過他們的巡邏路線和盲區，我有五成的把握可以逃出去。”
從安妮的臉上，餘光看不到半點迷茫。
“如果我們逃出去了，你要躲的越遠越......”
餘光嘆了一口氣，打斷了安妮。
“我不會逃，因為我並不是什麼異端者，我要向凱撒證明我是對的。”
“證明......?”她疑惑地看着餘光，並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這時，黑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她迅速飛向下層監獄的樓梯口處，然後對着餘光喊道：
“有人在向這裏靠近。”
下層監獄只有這一個入口，若是衛兵現在過來，安妮的闖入必定會暴露，而餘光也一定會被誤解為越獄。
安妮似乎也察覺到了餘光的眼神，她看向門口，臉上露出了慌張的神色。
“糟了。”
餘光急中生智，他立刻對安妮說道：
“你先把門鎖上，然後來我這裏。”
安妮雖然不太明白餘光的意圖，但她也沒有思考的時間，她迅速把黑鎖鎖上，復原成了開始的樣子，然後湊到了餘光面前，此時守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連餘光也已經可以清晰地聽見了。
“冒犯了。”
他一把抓住安妮毛茸茸的小手，壓在了稻草堆上，萬幸的是，稻草堆緩衝了衝擊力，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你在做什......”安妮本想掙扎，但看到餘光認真的表情，安靜地收住了聲。
然後餘光從一旁抽過來一塊破爛的棉布，蓋在了身上，側身背對着監獄門口躺下。
他緊緊地抱住安妮，盡量縮小着兩人之間的間隙，而安妮也明白了餘光的意圖，乖巧地縮成一團，減小自己的體積。
此時安妮的頭貼在餘光的胸前，餘光心臟砰砰狂跳的聲音傳遞給了她，她也在棉布下面屏住呼吸，不敢引起半點起伏。
守衛提着一盞油燈走了出來，他照了照周圍，沒有發現異常，然後走到了餘光的牢房前。
他先是用手握住牢房的鐵門，來回拉扯了兩下，發出了哐當哐當的響聲，確認牢門沒有任何問題后，他緊緊地盯着餘光。
餘光緊閉着眼睛，控制着呼吸，他用左手死死地抱住安妮的背，右手則裝模作樣地平放在稻草堆上，不經意間，還發出了微弱的鼾聲。
“哼，死到臨頭了還睡的這麼香。”守衛見餘光沒有被吵醒，嘲諷了一句后便轉身離開了這裏，朝着樓梯口走去了。
“謝了。”待到守衛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餘光對着身旁的黑說道。
“不用謝......”安妮以為餘光是在對自己說謝謝，在他懷裏沉悶地回答道。
餘光這才意識到他還在抱着對方，連忙把被子掀開，把安妮扶了起來。
似乎是由於氧氣不足的原因，安妮的臉色有些泛紅，頭髮也被壓得亂糟糟的，她深呼吸了幾口氣，平穩了下來。
“剛才我們說到哪了？噢，對，你說你想證明你是無罪的......”
安妮的呼吸似乎還是有點急促，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餘光。
也許是受到地牢裏絕望的環境影響，此時餘光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非常邪惡的想法。
彷彿像是惡魔的低語，陰暗地侵入了餘光的思維。
“奪取靈魂的選擇，不就在我眼前么。”
眼前的貓人少女即使突然消失也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而她似乎也對自己毫無防備，只需要看準時機用地上的石頭破片攻擊她脖子上的傷口，捂住她的嘴巴，就能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奪走她的生命......
況且對方營養不良的身體並不強壯，以自己現在的身手完全可以做到......
餘光開始掃視着身邊，尋找着有沒有作為武器合適的石片。
安妮並不知道眼前餘光心中邪惡的想法，她看着沉默的餘光，突然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開口說道：
“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做到的？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我想在審判開始前幫上你的忙。”
餘光一愣，她繼續說著：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被釋放的話，能再來我家作客么？”
安妮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小到聽不見。
她像是在陰暗地牢裏盛開的一朵小花一樣，有些害羞地笑了起來。
餘光心中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突然醒悟過來的他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會冒出如此邪惡的想法，眼前的少女一心一意地想要幫助自己，而他卻想着加害對方，他慚愧地低下了頭。
“你怎麼了？不舒服么？”安妮見餘光突然低下了頭，關心地問道。
“可以的話，稍微幫我留意下有沒有能修復靈魂的東西吧。”餘光強忍住道歉的衝動，他不想讓安妮看出他內心的動搖，隨口說道。
“修復靈魂......的東西？”她有些疑惑。
“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這裏很危險，沒法詳細說明，總之就是......能讓受損傷的靈魂恢復的東西。”
安妮已經在這裏停留了很久，餘光擔心下一波守衛到來時他們不會再有上一次的運氣。
“好，我會努力去找你說的能修復靈魂的東西，等我回來。”
安妮也意識到這裏不宜久留，她掏出鑰匙，準備離開。
“你怎麼出去呢？”餘光問道。
“別擔心，我這次交了罰款，明天就能被釋放了。”她走出了牢房，鎖上了黑鎖，然後有些不舍地看了餘光一眼，便從樓梯口的陰影里警惕地摸了上去。
看着安妮逐漸遠離的背影，餘光癱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心中充滿了自責。
他知道拜託安妮在三天之內找到這種沒有來頭的東西概率渺茫，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傷害對方。
此時，身後一直觀察着這一切的黑淡淡地開口說道：
“雖然對我來說沒有區別，不過我很高興你沒有那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