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算子
攤沒有擺成，開了個鋪子，景慕笙嬌氣，受不了風吹日晒那個罪。
快到年關了，街上比往日更熱鬧了。
一座壓檐木製小樓獨樹一幟的樹立在池州城最繁華的富陽大街上，小樓上方掛着一個牌匾，三個行雲流水的描金大字：
“神算子。”
牌匾下有一副對聯，上聯：“一卦一金。”下聯：“有緣才算。”橫批：“愛算不算。”
這一副對聯看的人是瞠目結舌，這是算卦的？這是搶錢的吧？還神算子？神棍吧？這般張揚豪橫，會挨打吧？
一輛馬車恰巧經過，街道上有些擁堵，唐韶光正無聊的緊，掀開車簾時，正好看到了那副對聯，呵呵笑了兩聲：“五哥你看這家鋪子好張狂，這不是明目張胆的搶錢嗎？”
坐在馬車中央的唐韶銘聞言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視線落在那三個字上，眼底劃過一道光。
“神算子么？那我們明日也來算算。”
“啊？我們還有要事，真要在這裏浪費時間？這一看就是騙子！”
唐韶銘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算的不準，就把這店砸了。”
唐韶光眼中一亮，哈哈笑了兩聲：“五哥說得對，算得不準，就是騙人！我就把這店砸了，讓他想跑都沒處跑。”
若是擺攤算卦的，還沒地找呢？
小樓的斜對面，梁禪一身玄衣倚在一側的牆上，手中攥着一枝紅色的臘梅，身姿修長，寬肩窄腰，他頭髮有些亂，雖然面上灰撲撲的，饒是如此，可依舊掩飾不住他卓然的氣質，他的視線隨着那輛馬車移了一段，又轉向小樓。
鍾靈的身影就落在了他眼中，原來，是他們。這麼快又見面了。
他勾着唇角念道：“神算子？一卦一金，有緣才算，愛算不算？”手中的花被他快揪禿了，落了一地的花瓣。
“噗嗤····”
他捂着肚子笑了兩聲，這一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如一道鉤子，勾人攝魄。
倏的，他眼底劃過一抹幽暗的光，似笑非笑：“好生……特別啊。”已經關門了啊，那明日要來湊湊熱鬧了。
……
翌日，街上依舊人來人往，儘是買年貨的，幾日都未開張，景慕笙也不着急，躺在一樓東側的屏風后，手上拿了一把竹笛，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躺椅。
鍾靈開了門，不多時，門口就停了一輛馬車。
“五哥，到了。”
“五哥你說咱們今日算什麼呢？咱們撇了那麼重要的事卻來這算卦，讓家裏那幾個人知道會不會笑咱們？”
唐韶銘薄唇彎了彎，“誰知道呢？進去吧。”一行三人進了小樓，鍾靈兄弟兩人正在給蘭花澆水，聽見聲音連頭也沒有抬。
唐韶銘一進小樓，微微訝異，怪不得一卦一金，這算卦的挺能燒錢，八仙桌正上方掛着不就是吳大家的踏雪尋梅圖嗎？
就連他們這樣的人家得此真跡也是在書房裏好生收藏着，這算卦的什麼人？“幾位是來算卦的？”
一聲清脆的女聲打斷了唐韶銘的思緒，他尋着聲音看去，面上平靜，心中卻微微一震，什麼樣的人家才會用如此姿色的侍女？
他的視線落在屏風后，升起了好奇心。唐韶光起先在看鐘靈二人，隨後聽到聲音，就轉身看了過去，他眼中帶着驚艷，隨後清咳一聲：“自是來算卦的。”
霓兒站在原處：“那門口的對聯可看到了？”
“看到了。”唐韶光揚眉，不就是一卦一金嗎？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霓兒微笑着又問道：“可看清了？”
可看清了？這是什麼意思？唐韶光看看自家五哥才回道：“看清了。”只是聲音不知為何放輕了些。
“是哪位要算？”霓兒又問道。
唐韶光看向自家五哥，示意道：“是我家兄長要算。”
霓兒看向屏風后，隨即，屏風后篤篤響起兩道聲音。景慕笙心底嘆了一口氣，在他身上什麼也看不到，算不了了。
霓兒面上帶着歉意，“抱歉，這位公子與我家主子無緣，算不了。”
唐韶光：“······什麼？”怪不得會多問他一句，合著在這裏等着他呢？還真是有緣才算？
唐韶銘低笑了一聲，也沒有生氣，手指向唐韶光眼睛卻看向屏風后：“他要算。”
景慕笙便看向他指的唐韶光，她心底又嘆了一口氣，哎，運氣不好，這個也算不了。然後她手拿竹笛敲了兩下躺椅，那聲音莫名帶着躁意。
霓兒面不改色：“抱歉，這位公子也與我家主子無緣。”
唐韶光：“·······”
店砸不成是嗎？
“你們什麼意思？看不起小爺是嗎？這是什麼破規矩？一金而已！小爺我掏得起！！”唐韶光怒道。
霓兒身子站的直直的，不卑不亢：“公子方才不是說看清了嗎？”
唐韶光一僵：“·······”什麼意思？然後他就知道霓兒說的是什麼了？
有緣才算！！？？
“一個算卦的還挑挑揀揀？小爺找你們算卦那是看得起你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惹惱了小爺，小爺砸了你這店！”唐韶光惱羞成怒的吼道。
篤，篤，篤，篤，景慕笙用竹笛敲了四下躺椅。
霓兒瞬時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她下巴微抬，淡淡道：“慢走不送。”愛算不算，這就是主子的規矩。
刷，刷，兩道拔劍的聲音緊接着響起。鍾靈兄弟二人面無表情的看着唐韶光幾人，渾身散發著冷意，只待景慕笙發話，他們就把這個聒噪的東西扔出去。
唐韶光：“……”
唐韶光一看鐘靈二人拔劍，忙看向自家五哥，眼神詢問動不動手？奈何他家五哥沒理他。
唐韶銘收斂起眼底的神色，微微轉身，他身後侍立一人上前一步，“那他呢？”細聽是帶了火氣的。
霓兒回頭看了一眼，景慕笙坐起了身子，霓兒掃了一眼說道：“這位公子與我家主人有緣，請這邊坐。”
唐韶銘：“········”
唐韶光：“·······”見了鬼的，什麼公子，難道他們兄弟二人連一個侍衛都不如嗎？好生氣。
那侍衛看了唐韶銘一眼，唐韶銘微微點了一下頭，那侍衛便落座了，霓兒端了一杯茶放到他手邊的桌子上，不過他沒動。
“你要算什麼？”景慕笙刻意壓了壓聲音問道。
“找人。”
“給他紙筆。”
唐韶銘的一雙眸子猶如一把利刃好像要把屏風劃破，他想看看屏風后是何人？聲音有些細，有些像女子，可誰家的姑娘會坐在這裏算卦？？
霓兒拿過紙幣放到那侍衛的手邊，“寫下你要找的人。”她說完又加了一句：“全名，莫要寫錯了。”
唐韶光一怔，這莫名的囑咐好詭異！！
那侍衛回頭看了唐韶銘一眼，見得到唐韶銘的同意，寫下了兩個字。霓兒拿着紙張遞到景慕笙手中。
景慕笙眉頭微蹙，良久才開口：“你要找的人已經死了。”這一卦有些不簡單啊，怕是會有些麻煩。
唐韶光哈哈大笑兩聲：“就說是騙子了，還真是什麼都敢說，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怎麼還有你們這麼光明正大行騙的？？”
景慕笙又看了一眼紙張上的字，腦海中浮現一些畫面，她喃喃道：“今日死的？那裏是池州城北嗎？”
唐韶銘耳朵一動，聽清了景慕笙的話，他心裏沒由來的一跳。
就在這時，門外跑來一人，一人低聲在唐韶銘耳邊說了幾句話，隱約聽到：“……五人……城北……”
唐韶銘眸子一沉，神色變了變，掃了一眼屏風處：“走！！”
唐韶光知道是遇上緊急事了，惡狠狠的留了一句：“回來本公子再和你算賬！”誰知鍾靈毓秀二人身子一閃，攔在了門口。
毓秀冷着臉：“卦金。”
唐韶銘三人：“······”
唐韶光眼一瞪，“這裏是池州城，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敢攔我們？是不是活膩了？”
毓秀連個眼神都不想給他，依舊面無表情：“卦金。”
唐韶光剛要發火，唐韶銘冷聲道：“給他。”
說完大步流星往外走去，唐韶光急急忙忙掏出卦金，往後一扔：“等小爺回來砸了你這店！”
鍾靈接過空中的金子，看向唐韶光的眼神愈發的冷了。
“主子，關門嗎？”霓兒問道。
“不關，換茶。”還有人來呢？關什麼門，她要賺錢。
景慕笙話音剛落，梁禪便從外面進來了，他一進來，景慕笙身子微微正了正，這人？
他嘴角帶笑，語調輕浮：“不知我與你可有緣？”
隨後隨意掃了一眼，隨後，不等霓兒開口，徑直走向屏風前的椅子上坐下了，一雙眼睛噙着笑意看向屏風之後。
他頭髮依舊亂着，面上也是灰撲撲的，可周身的氣韻讓霓兒提高了警惕，連放杯子的手都輕了些。
景慕笙透過屏風，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隱約覺得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可是她知道這人不簡單。
“你要算什麼？”景慕笙主動問道。
梁禪一挑眉，這是有緣了？他不慌不忙端起一旁的茶盞，低嗅一下，龍團勝雪，一金一兩，他端着杯子品起茶來，景慕笙幾人也不催促他，他眼底的笑意更盛了。
與此同時。
北城門外三里處，唐韶光不可置信的看着躺在血泊里的五人，怎麼會這樣？
“五，五哥，他，他怎麼死了？”這可是錦麟衛的暗探，那位要的人啊，就這麼死在池州城外了？
一名侍衛查看后，對唐韶銘說道：“剛死不久，還有餘溫。”唐韶銘眉頭緊鎖：“即刻傳信京中，張曜已死。”
“五哥，你說會是誰殺了他？”
“他知道太多秘密，誰知道呢？京中想殺他的人多了。”
唐韶光驚呼一聲：“啊！那個算卦的！會不會是他？”
“回城！！！”
······
霓兒打量着還在品茶的人，雖然邋遢了些，可是她敢肯定，這副灰撲撲的面容下一定不一般，保不準是個清俊的公子，還有點眼熟，只是這人有些欠揍，主子問話那麼久了，還不回答，好想打他······
有些欠揍的人放下茶杯，嘴角溢出一絲笑：“你剛才問我什麼？”
景慕笙也不着急了，改口問道：“你叫什麼？”
“·······”
方才不是問他要算什麼嗎？這就改了？
他低頭抿了抿唇，緩緩抬頭，直直的看向屏風後面，聲音悅耳：“梁尋，尋尋覓覓的尋。”
梁尋？沒聽過，不過許是假名字。
“要算什麼？”
梁禪唇角微彎，神色有些慵懶，說話有些慢悠悠：“就算一算……方才那三人要找的人是何人殺的？”他方才在外面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景慕笙低頭又看了手中的紙張，“張曜。”
她眉頭蹙了一下，抬頭看向坐在椅子上嘴角依然掛着笑意的人，這人是來找茬的吧？這也叫算卦？
她聲音有些漫不經心：“不就是你嗎？梁……尋？”
霎時，梁禪面上的笑意緩緩凝住了，眸中浮現一道冷冽的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