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顧太太的語氣很突然:“不是溫尼涵。”
看仔細了,同顧長生在一起的女子果然不是溫尼涵。
“很像,但不是她,”她說:“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還鬧了很大的笑話了。”
“是,太像了,”張銘說:“要是不這麼仔細看,連我也會弄錯了。”
照片上的妙齡少女,正在與顧長生在泳池邊嬉戲,看上去兩個人都很開心,一瞬間,他有那麼一瞬間的慶幸,照片上的女子不是溫尼涵。
“這是誰?”張銘問。
“我也想問你。”
“我不認識她,”張銘點了一支煙。
“她也是做生意的.......”顧太太說著說著,臉色越來越暗淡,越來越沒有光彩,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張銘不確定她到底經歷了什麼,但她比自己都還厭世,還要無奈,莫不是一口真氣兒吊著,他保證她連明天都活不過。
“顧太太,您帶來這些照片是想做些什麼,只是為了證明溫尼涵的清白嗎?”
“我當然知道家事應在家中解決。我聽過顧長生與溫尼涵的故事,我不要相信,也不願相信。可能是我自欺欺人,你看他的情人,跟她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他說他永遠不會忘記溫尼涵,永遠不會,你看,青梅竹馬的愛情永遠都是青梅竹馬,而我充其量也就一個局外人。”
“溫尼涵?顧太太,您呀,就是想多了,您總是喜歡把您先生的這份殊榮歸於溫尼涵,可您知道,得到顧長生的並不是溫尼涵,是您,您應該知足常樂,而不是揪着時間的尾巴在這兒尋找丈夫外遇的蛛絲馬跡,這不是給您自己添堵嘛。”
顧太太絕望地說:“是溫尼涵,是溫尼涵,是溫尼涵。”
張銘不禁有點生氣,這位富貴太太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怎麼總是喜歡揪着另一半出軌的事情不放,他們這是怎麼呢?
她手中一定還有更加親密的照片,但這明明不是溫尼涵,照片中的少女看上去水靈靈的,這才符合顧教授的口味兒,怎麼能把溫尼涵這種少婦級別的與她們相提並論,張銘不敢苟同。
她氣急攻心,硬是要把帳算在溫尼涵的頭上,張銘很是慶幸,溫尼涵並不在家。
“你打算怎麼做?”張銘問。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是我,我會離開顧長生,無論發生什麼事,把兒子照顧長大成人即可,絕不受這種冤枉氣。
“我已決定與他離婚,”顧太太說。
“那為什麼還來這裏找?”張銘問。
“我遠嫁他鄉,這種骯髒事兒,我不能當面父母親傾訴,身邊的那些闊太太們,還嫌太閑了,遇到點芝麻大點兒的事兒,定會整出一出好戲,恐怕到時候更不得安寧。但是我講給你聽,就不一樣,最起碼你們也是受害人,不會把這種骯髒事兒,拿出去談天說地,這不是有辱名聲嘛。”
他黯然低下頭。聽起來很荒謬,但顧太太的遭遇確實,讓他無比心疼。
雨一直沒有停,天色暗得像晚上十一點。她並沒有哭泣,像是被顧長生壓榨成XJ羅布泊現身的女性乾屍一樣,連點兒眼淚也出不來。
“很可惜,看得出他同她不會長久。”
“你怎麼知道?”張銘問。
“這樣的女孩子,就像是生產線上的可樂一樣,遍地都是,何必為她終止一段婚姻,”她把這段關係分析的一清二楚:“但是事到如今,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回到我身邊,
色衰而愛馳,男人的天性,底層女人的悲哀。”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她再一次打開手袋,一連取出三四隻信封,遞給張銘。
他只得接過,打開信封,抽出內容來看。全是同類型的少女,依稀看得出都是十五六歲時模樣,一般的長頭髮,大眼睛,匆忙間可以亂真。
他從什麼地方找來那麼多像溫尼涵的女孩子。
比溫尼涵還要像溫尼涵。溫尼涵年老色衰,變了,她們沒有。溫尼涵長大了,她們沒有。溫尼涵已滄桑,她們沒有。
顧太太說:“你明白了吧。”
張銘點點頭。
“我不得不與他離婚,我可不想一生都活在溫尼涵的恐懼下,而溫尼涵,她應當引以為榮,不是每一個女人可以獲得那樣的殊榮。”
張銘別轉面孔,不知應該怎麼想。
終於張銘說:“他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子。”
顧太太卻已經啟門離去,只剩下一疊照片。
顧長生記憶中的溫尼涵,不是現在的溫尼涵,溫尼涵記憶中的顧長生也不是現在的顧長生,這兩個人都怎麼呢,在無情的歲月中,竟如此惺惺相惜往日的那段回憶。
一陣雷雨風自窗外刮進來,把茶几上的照片颳得一地都是。
看着被風吹刮一地的照片,他並不想拾撿,只剩感動。
那一刻,張銘放棄了無所謂的掙扎,他不知道究竟怎麼了?好像有些憤怒和躁動的種子在他一向懂事平靜的內心萌發,掙扎着破土。
溫尼涵搭周一最早的一班飛機回到都城的鎮上,提着行李直接回到家裏,衣服是張銘從未見過的姿色高領連衣裙,為了配裙子,溫尼涵還特意綰了個鬆鬆的髮髻。
緊跟着的還有另外一位男性。
他雙手插在口袋,靠着門框,看着張銘。
張銘也看向他,他身上穿着當季最流行的招牌貨,一股清秀的氣質襲人而來。
他輕輕咳嗽一聲:“好嗎?”
聽到這兩個字,張銘渾身一震。
隨即才注意到,這位先生比顧長生略微年輕,卻有顧長生當年那股味道,一瞬間張銘的大腦就像是受到了腦震蕩似的。
張銘當然認識這位先生,以及他的名聲。
之後的事情,如世人所料,已是歷史。
一個月後,溫尼涵與陳先生去紐約結婚。
臨走前,張銘特意問溫尼涵:“你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你不知道這個人有多危險。”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涵涵。”
溫尼涵做了一個手勢,溫和的說:“我們一直是朋友,相互尊重,別破壞這種關係。”
張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面孔上出現一種絕望惋惜的神色來。
“嘿?我又不是患有絕症,張先生,別為我擔心好不好,陳侃令我感到快樂,無論在事業上,或是生活上,他都可以幫我,是我最理想的對象。”
張銘低下了頭。
“我愛陳侃。”
“是嗎?你愛他?”
“當然。”
“不因為他是顧長生的替身?”
溫尼涵霍地站了起來,鐵青着面孔:“張銘,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必須向你解釋我的行為,我是個成年人,四個孩子的母親,而且你也不是我的家長。”
“為了一個陌生人同我鬧翻?是否值得?”
“你們,”溫尼涵冷笑:“你們不過是你同顧長生,還有什麼人?別把“你們”看的這麼重要,這個世界還輪不到你們控制統治,少往臉上貼金,這上上下下你們要寵着我,還看我願不願意陪你們玩兒了,別在做白日夢了。”
溫尼涵搶過外套離開他。
張銘忽然說:“涵涵,如果那是因為我的緣故,我可以走。”
溫尼涵一瞬間沉默了,非常感動。
隔了很久,仍然硬起心腸的說:“你總是不回這個家,總是藉著拍戲的由頭,不過,張銘,我們不過只是朋友而已。”
張銘長嘆一聲,取過外套,先行告辭。
此時,溫尼涵追上來:“仍是朋友?”她牽住他的衣角。
“我不知道,”張銘像是傷透了心。
“讓我們忘記顧長生,”隨後張銘又說:“他不是上帝。”
“涵涵,別欺騙自己了......”沒得到回應的張銘,推開了溫尼涵的手離去。
這句話使溫尼涵沮喪了一整個上午,下午的時候陳侃帶着她出去玩水,曬得皮膚都快要掉了一層,瘋的每一條肌肉都酸痛,緊繃的精神這才獲得放鬆,回家的時候他們打笑一路,他甚至一手抱起了溫尼涵,他們大力按門鈴,女傭開門,一眼看見張銘坐在那裏。
陳侃說:“咦,有客人,”他很自然的放下溫尼涵。
張銘的面孔難看的不得了,他說:“我想跟溫尼涵單獨談談。”
陳侃問溫尼涵:“這人是誰?”表現的十分不悅。
“我的一位朋友。”
“我八點鐘來接你去吃飯,”陳侃先去。
張銘厭惡地看着溫尼涵:“看,邋裏邋遢的,面色黃的簡直都比得上地板的顏色了,頭髮也是,枯黃枯黃的,一點兒營養都沒有。”
“你要說什麼?”溫尼涵倒在沙發里。
“陳侃是做什麼的?”
“他是攝影師,負責模特兒的拍攝。”
“皮條客。”
溫尼涵不怒反相笑,“好好好,那我就是他旗下最紅的小姐。”
“你怎麼能跟這樣一個人走在一起?能不能用用你的腦子。”
“你完全盲目反對,為什麼了?”溫尼涵問。
“你不會有幸福,”張銘說。
“我們走着瞧。”
“不要冒這個險。”
“我一定要去美國闖一闖,輸了,回來,又有何損失?”
“他會傷害你,他是個花花公子,我早上已經派人揭了他的老底,他上一任妻子比他大二十歲。”
“或許他喜歡老女人,”溫尼涵停了一停,“正如你,也喜歡老女人是一樣的。”
張銘聽到這句話,渾身毛孔豎了起來,瞪了溫尼涵一眼,更重要的是,胸口像是挨了一刀,一瞬間,眼圈發紅。
“如果我懇求你,你會不會留下來?”
溫尼涵沒想到,他張銘也會開口求人,於是站起來說:“我得去淋浴了,鹽積在皮膚上是一件壞事,而且我也要吃飯了。”
“涵涵。”
“你要我留下來幹什麼?過一陣子,你還不是忙於工作,棄我而去,與其這樣,那倒不如讓我開始新的生活。”
“不能和他........你喜歡誰?”“你要怎麼樣才肯留下來?”
“這話讓人聽見了是要起疑心的,您名聲在外,要是謠言越傳越厲害,對你來講,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不過,張銘,我竟然小看了你,你竟然也會講起條件?”
“涵涵,我沒想到你恨我?”
“不,我不恨你,我只是想離開你,忘記你。”
“你會回來了的,涵涵。”
溫尼涵喉嚨乾涸,緊握着拳頭,看着張銘離去,生命中有一部分像是隨他消失,身體一瞬間也漸漸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