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傍晚的馬尿河山路路口,老姚面前是個五岔路口。只穿着警服襯衫的老姚低下頭看了看手裏司機寫給自己的那一張情況說明,又抬頭環視眼前着四條路。
這是個過道道口,四面環山,左側緊鄰崖壁,右側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山澗。前方四條路三條伸向山上,一條右轉跨過一座小橋鑽進了對面山中。除了自己身後那條來的路,其餘的四條都是朝向不同的方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是爬坡。而路口上有一個脫漆脫得很嚴重的藍色路牌,上面印着馬尿河。
站在路口的老姚任由夕陽將他的臉龐映成紅色。他再次環視並試圖找到一點點依據選擇一條路。這時候,他發現其中一條路,上山幾里開外似乎有些了了炊煙。老姚清了清自己干啞的喉嚨,跨上停在路邊的一台破舊的木蘭50,點火。
山中破店,牌匾上卻寫着如意。老姚埋頭認真地吃着一碗面。昏黃的燈光下,幾張簡易的摺疊圓桌和椅子構成了一間破舊的小飯店。
雖是村店,卻很乾凈。座椅板凳都被擦得鋥光瓦亮,就連青磚窗檯都被擦出了玉的質感。牆上掛着招財進寶的畫。此時的店裏只有老姚一個客人。
店老闆是個又高又胖的男人。圓乎乎的臉上戴着一副圓乎乎的眼鏡,配上黝黑的皮膚顯得沉默而憨厚。而此刻他正在隔壁桌支上一隻枱燈,用工具修着一盞煤油馬燈。
他小心地拆換下碎的玻璃,溫柔地用小鎚子敲補着那些已經凹陷的部分。遠遠看去像是一隻掉色的熊貓坐在燈下織毛衣。
靠近櫃枱的地方,一個女人正一邊縫衣服一邊看着黑白電視。電視裏播着《神鵰俠侶》。老姚注意到這個女人稜角分明的臉龐,長得頗為精緻。但面無表情的她顯得有點刻薄。面已吃完,老姚抱着碗將麵湯一口一口地消滅乾淨。他一邊喝着一邊透過滿是泥污的玻璃看到外面擺着的風炮和幾隻輪胎。老姚一邊擦嘴一邊問道。
姚思晨:“老闆,好多錢?”
男人:“3.5元”
老姚掏出錢放到了桌上。男人沒有停下手上的活。起身前來的卻是縫着衣服的女人。女人面無表情的來到老姚面前,就在女人伸手要收走放在桌上的錢時,老姚突然掏出了張力和東風八平柴的照片壓在了錢上面。老姚抬着眼皮看着眼前這個女人。
姚思晨:“見沒見過這台車,還有這個人?”
聽聞老姚的話,門口的男人依舊沒有停下了手上的活。女人瞅了一眼照片,搖了搖頭,徑直地將照片下的錢收走了。似乎這家店都是這個女人說了算。老姚後仰着靠在了椅子上,抬臉看着女人。他發現這個女人身材高挑,並不像川滇女子般矮小。
姚思晨:“你們還修車?”
男人帶着有些委屈的表情,嘆息着說道。
男人:“小修可以。大修惱火。”
姚思晨:“山貨零件(本地事故拆車件)有沒有?”
女人將錢收入腰包之中,伸手就要收走老姚面前的碗筷時,老姚無意間注意到女人樸素的外套袖口下露出了一截並不幹凈的蕾絲。
老姚抬頭看了一眼女人。剎那間,女人也察覺到了,迅速收走碗筷。看着女人離去的背影,老姚嗅到了一點皮肉生意的味道。
老姚側臉看向正在修燈的熊貓。男人依舊埋着頭,他搖了搖頭回答了老姚的問題,老姚掏出了在身上一直響了好幾遍的尋呼機。老姚皺着眉頭看着尋呼機上的數字。
姚思晨:“有沒有電話?”
男人抬起頭朝着老姚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
面對男人憨厚的笑容,老姚反而不好意思沖男人笑了笑。老姚看了一眼這個似乎不太本分的女人,一臉好自為之的表情。他隨即起身出門。男人看着老姚騎上破舊的摩托,點火。他點亮了剛剛修好的馬燈,然後上好了門板。
男人:“縫好了嗎?”
男人提着馬燈朝後院走去。女人起身抖摟了一下剛剛縫好的衣服,掛着櫃枱旁的衣架上。衣服舒展開了。
如意飯店門口,坐在摩托上的老姚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手裏貨車和張力的照片嘆了口氣,隨即將照片揣回自己兜里。但老姚並不知道,照片里,張力穿的衣服和剛剛女人手裏縫好的那件外套一模一樣。摩托掛檔,起步。
而在如意飯店的後院裏卻是另一番景象。後院由三面矮牆和一台老舊的解放吊車圍起來。男人將馬燈掛到了院子裏一根斜插的木杆上。燈光下一張巨大的油布被揭開。
油布下滿地都是各種各種貨車上拆下來的零件。女人提着一桶水來到院子裏,坐下,開始繼續擦洗一套貨車的座椅,藉著燈光可以看出來,座椅上全是黑紅色的血污。
女人低頭擦得很熟練。旁邊的男人將牆角的一堆嶄新的電視機錄像機等各種貨物的包裝箱堆到了一側,澆上煤油,點燃。
接着男人從牆角拿出了一個油布包,來到女人面前。女人手上依舊不停地刷洗着。男人輕聲細語地跟女人說著。像是一個溫柔的丈夫對妻子的講着情話一般。
男人:“剛才是不是露相了?”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男人:“他在找哪個車?”
男人打開油布包裏面露出了一大堆貨車牌照。男人把一堆牌照放到女人面前。女人抬頭看着那堆牌照,用手扒拉着,從中間抽了一張出來,遞到男人面前。
男人接過牌照。男人仔細看了看那張車牌。隨即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將所有車牌都扔進了火堆。
男人:“是在找你啊!這活兒要絕了。不要洗了,零件全部沉塘,證件全部燒完,買新的。只帶現金。明天一早走。”
熊熊烈火之中鋁製的車牌很快融化消失。火堆旁,女人站起身看着自己剛剛還在刷洗的東西燃燒了起來,卻有點漫不經心。
木杆上的馬燈旁邊掛着的出入平安的紅色吉祥福被男人取了下來一併扔進火堆,吉祥福上赫然還有張力媳婦的照片。男人摘下眼鏡用自己身上的白背心擦了擦,藉著火堆,男人的眼裏露出了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