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逃離
有了上一章的情節，很多讀者肯定都會好奇我們的大英雄在逃脫之後，又會擁有怎樣不同尋常的經歷，特別是和那位絕非惡魔，而是普通女人的阿什莉小姐。
作者在此重申，阿什莉·伍德是一位受人尊重的女士，她樂善好施，對教會和窮苦人都有頗多捐獻。而阿什莉·伍德女士和廣為人知的女魅魔阿什莉，絕無半點關係。
但你們就是好奇，太好奇了，對吧？
想想看，一個天性淫蕩又邪惡的女魅魔，竟然為了里昂赴湯蹈火。
是因為什麼呢？
總之，不管各位在接下來看到的是什麼內容，都請不要聯想到“愛情”這個詞。
惡魔又不是人，更類似於動物，你也不可能愛上一匹馬的，對吧？
作為深淵魔域的第一層，萬淵平原聽起來很小，實際上卻大得無邊無際。到底有多大呢？由於此地極度兇險，去而生還者寥寥，以作者我手頭少得可憐的資料分析（感謝阿什莉·伍德女士傾情提供），只怕是窮盡人的一生都沒辦法從這頭走到那一頭。
萬淵即是深淵，平原則顧名思義，山地丘陵極其稀少，身處其中，不管往哪邊看，全是一望無際的赤色荒原，赤天紅地便是這片地獄的慣常樣貌。
凡人日常見慣的樹木，雜草，少之又少，接近於無，各類花朵更是聞所未聞的存在。假如你曾經參加了光榮遠征去過聖地，途徑了黎凡特的沙漠，那不妨將萬淵平原想像成紅色的沙漠好了，這也是兩者僅有的共同點。
因為即便是滴水難覓的大沙漠，也不會有隻要掛上了天就死都不肯下來的太陽。
在這個被大地之母泰拉親口詛咒了的世界裏，連太陽月亮都是紅色的。我悄悄告訴你，連河裏流動的渾濁污水也是。這也是為什麼，里昂喝到嘴裏的水會有股苦澀的味道。
其實那不是苦味。
反正這是地獄，對其中的東西最好都不要去深究，這一點不止於食物，是包括了在地獄裏的所有存在。
一入地獄，便意味着與世間常理就此別過。
萬淵平原的確沒有森林，但有類似的替代品。難以計數的粗大石柱拔地而起，彼此相依，形成了極其另類的“石林”。由於石柱之間的陰影可以遮蔽能殺死人的毒辣太陽，無數惡魔在其中鑿洞而居，阿什莉的家也在裏面。
對於里昂，阿什莉沒有囚禁他，更不會折磨，與之相反，魅魔給予的照顧堪稱無微不至，盡了一切努力讓里昂把這十幾步見方的洞穴當成家。
為此，阿什莉履行了一位家庭主婦的所有義務。
我是說所有。
然而不管她做了多少，里昂恢復的只有肉體，精神狀態始終不好，終日渾渾噩噩，彷彿陷入了一場無法自拔的宿醉。
身在爾虞我詐彼此相殘的地獄裏，惡魔難以擁有“同伴”的概念，偏偏魅魔又是種為了魅惑人類而生出的魔物，對凡人的陪伴有着極大的需求。
所以阿什莉不挑剔，一點也不。
阿什莉警告過里昂隨意出門的後果，使人窒息的血霧如形隨形，無邊無際，牢牢佔據了石柱叢林的根部，看似空無一物的地面之下全是狩魔蜘蛛。偶爾能見到的樹統統是假的，枯葉是觸手樹皮是鱗片，樹洞裏藏着尖牙利齒。這種擬態惡魔全靠守株待兔等倒霉蛋上門，再飽食受害者的血肉。
鄰居？
儘管阿什莉先知先覺把家安在全是小惡魔的地方，但也千萬別把後背對着這種只有嬰兒大的低級魔物。
正面相對，小惡魔只會搓着手陰笑，裝出人畜無害的模樣。
喪失警惕，小惡魔會用鏈球把別人腦袋砸開花，再蘸着血美美地吃一頓腦漿大餐。
“那你呢？”里昂打斷了阿什莉的長篇大論，問了那個已經說過無數次的話，“你又為了什麼？”逆反心理總是會讓他沒理由地激怒魅魔，或許是想一了百了，帶着幾分自暴自棄，里昂非要把話說完，“難道你就不是個吃人的壞蛋嗎？”
明明是被指着鼻子侮辱，魅魔卻沒有生氣，反而異常溫柔地擁抱了他，在他耳邊說著暖心的話，不厭其煩地保證不會傷害他。里昂想要拒絕，想要惡狠狠地把魅魔推倒在地，可惜他以那點力氣對付阿什莉，就像是侏儒挑戰巨人。
充斥於空氣中的硫磺味腥臭難聞，吸得太猛甚至能傷了肺。炙熱的空氣讓他倆彼此的呼吸都帶着高溫，從阿什莉頭髮里飄出的香味很像嬰兒的奶香，令人着迷。再加上魅魔直刺人心底慾望的曼妙觸碰，害得里昂根本不可能思考下去。
他只好閉上了眼睛，任由阿什莉擺佈，又一次的。
但阿什莉不可能每時每刻都陪在身邊，她總得外出為兩人尋找食物，這就給了里昂四處亂竄的機會。
在那顆快被攪成漿糊的腦袋中，里昂仍然殘留着對自由的渴望，而所謂的危險？對一個復活了不知多少次的人，死亡的恐怖已經相當於不存在了。
以前他的探險都僅限於洞穴內部，一般是從床頭挪到床尾。今天不知是中了什麼邪，也可能是阿什莉太久都沒回來，里昂開始策劃更大的行動。他走到洞口低頭朝下看，濃重的血霧一如既往包裹住了石里的底部，根本看不見地面。
洞口離地可能只有幾米高，也可能幾倍於此，到底有多少，全憑想像。阿什莉每次離家都是往上飛，做不了參考。
可是如果不跳，那隻能繼續當個被惡魔圈養的廢物。平心而論，阿什莉對他的照顧無可挑剔，眉頭沒皺過，音量沒提高過，除了笑還是笑。今天魅魔臨走時說要從血河抓只烏龜，燉成肉湯喝。
從血水彙集成的河裏撈一隻烏龜出來……
首先，那不是河。
其次，那是烏龜嗎？
他停止了想像，眼睛一閉跳了下去。
着地的過程比預料的快，地面比想像的硬，所以疼痛也來得非常強烈，以至於在痛感剛剛上門時他立刻就叫出了聲。
腳下的地面開始震動，隨之產生的裂縫沒多久便擴大到了一指多寬，而且還在繼續擴大之中，正如阿什莉曾經描述過的狩魔蛛的登場方式。
陷在濃重而有形的血色霧氣里，很難看到五步之外的地方，里昂能做的事只有跑，他沒傻到留在原地看看蹦出來的蜘蛛有多大。
有血霧妨礙視線，他確定不了方向只能盲目亂竄，並被身後持續不斷的異響逼着跑得更快，更像一隻無頭蒼蠅。
飽受摧殘的身體支撐不了亡命奔逃，沒跑多遠里昂就手腳發軟，上氣不接下氣地瘋狂喘息。這是個糟糕的決定，因為他把有形的血霧吸進了嘴巴，沒過一會就被口腔里凝結成的血水給嗆到。
劇烈來襲的咳嗽直接把他按到了地上，好在等吐完了嘴裏的臟血，血霧也褪去了。霧的邊緣露出了幾根多毛的蜘蛛腿，每根都有小樹榦粗細。恐懼驅使他手腳並用往後爬，可即便獵物近在咫尺，蜘蛛卻偏要停下，似乎並不打算離開這片血霧。
一陣夾帶了硫磺味的滾燙熱風刮過，將血色霧霾徹底吹散。大英雄放眼望去，視線所及之處沒有高過一指的東西，滿目荒蕪，了無生機，此乃地獄。
這次是僥倖逃生了，可誰知道下回又會有什麼東西過來。這裏可是地獄啊，不是凡間世界。
你在傻看什麼？一輛從遠處駛來的馬車，上面坐着趕車老農和他腦袋空空的漂亮女兒？！
奚落過自己，里昂繼續尋找居住過的石柱。可是哪還有石柱，眼睛能看見的唯有血紅色的地平線，和詭異的血色月亮，還有自己腳上由阿什莉親手縫製的皮靴，鬼知道是用什麼皮做的。
里昂把前後左右乃至上下全看了一遍，連座比人高的土丘都沒找到，唯有紅色的沙地被他踩於腳下。里昂由此推測剛才肯定跑出了上百里路，雖然這壓根不可能。
儘管已經被抓到地獄，又不知過去多久，但這才是他第一次真真實實踏足萬淵平原。
里昂撓着和土地同樣顏色的頭髮，抓到了頭皮發疼，也想不出在繼續走和原地等死之外，還有第三種辦法。
“……你，你好？”
一聲遲疑和恐懼兼有之的問候就在耳邊響起，嚇得里昂猛地放下了正在揪頭髮的手，朝着發聲的方向看去。
在十幾步遠的地方站在一個男孩，瘦瘦小小的好像剛學會走路，說話也是，所以既站立不穩也口齒不清。都怪頭上那輪該死的月亮，把這孩子的頭髮也被染成了紅色。
孩子？
這他媽的是地獄，哪來的孩子？！
只有惡魔，惡魔！
里昂咬緊牙關往腰上摸，什麼都沒摸着，粗魯的動作卻嚇到了男孩。小男孩轉身想逃，沒跑兩步就摔倒了，於是躺在那兒哭得撕心裂肺。
對於這番表演，里昂選擇冷眼旁觀，惡魔能把克里斯蒂娜都變出來，還活靈活現，變個小孩子更不費吹灰之力。
要不是沒有武器，里昂早就把這披着男孩皮的雜種一刀兩斷。
呵，瞧啊，惡魔的同類來了。里昂抬起了頭，對正從遠處飛來的一團黑影怒目而視，想必哭聲是惡魔召喚同類的方式。
等天上的惡魔飛近了，里昂怒氣沖沖的臉起了變化，有了驚訝的成分，只是沒維持多久就又恢復了憤怒的狀態。
獄卒侵入了他的記憶，恨不得把每個他生命中的女人都給變出來，再折磨致死，如此反覆幾百上千遍都不會停。
這些女人里除了聖騎士克里斯蒂娜，還有艾米莉·卡洛特，他的那位法師“老友”。黑髮及腰，心形臉蛋，藍色大眼睛裏水波蕩漾，還有那絕對無法忽視的高聳胸部。
而天上的來者，不是艾米莉·卡洛特，又是誰？
不可能，絕不可能！只是一個看起來像是艾米莉的惡魔罷了！
他握緊了拳頭，握到手心發疼也不鬆開。
長翅膀的惡魔放下了同類，里昂卻看都不看“艾米莉”，而是盯着另外一個看，這傢伙長得相當面熟，但他始終想不起來。直到惡魔掀開兜帽，露出了左臉的胎記。
大英雄朝地上吐了口痰，他手無寸鐵，打架又打不過惡魔，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反抗。
原來變成女人不過癮，惡魔已經打算把他見過的男人全變出來，再殺一遍嗎？
里昂保持住了冷峻的表情，看着長翅膀的惡魔抱起小男孩，親熱地吻着額頭，又看頂着坎貝爾人皮的惡魔對他大皺眉頭，像是譴責他對待男孩的方式。更有意思的事還在後面，那個長成艾米莉模樣的女惡魔從看到他第一眼起就抖個不停，眼睛瞪得渾圓，連眨都不眨，似乎是快要哭出來了。
呸，你們這些骯髒的雜種！
被折磨過太多次，里昂已經懂得不要表露出情緒，這樣惡魔就無法從折磨人中得到快感。
他繃著臉任由變成艾米莉的惡魔撲到懷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他名字，作為回應，緊繃著臉的里昂手都懶得抬。
我們的大英雄機智地識破了萬淵平原的又一個惡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