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女人
這女人長了頭又長又密的棕色捲髮，明顯有過細心保養，絕非普通村姑。這還只算第一眼的驚喜，等她跟里昂對視之後，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間便攥住了我們的英雄，差點讓他忘記了呼吸，和身後窮追不捨的怪物。
她的美目是淺藍色的，清新明亮，包裹了眼珠的眼白里不帶哪怕一絲血痕，完美到像是寶石，里昂能在裏面看見自己的倒影。她呼出的氣息亦是香甜的，里昂聞不到一丁點令人不適的味道，更別提隨着呼吸起伏的飽滿胸脯了。
伊人若此，即便是像他這樣閱女無數的人渣，也看呆了。
但也正是憑着在女人堆里打滾的本事，里昂好歹是掙脫了出來，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那雙眼睛的注視。
“小，小姐……”他竟然說話都結巴了。
先是奪回了嘴巴，接下來是手和腳。顧不上徵求同意了，里昂急吼吼地把她向遠處的馬匹推，要她快點走。怪物雖然遲緩笨拙，卻也無比堅定，眼看着是越走越近了，三匹馬都被嚇得抬起腳胡亂撲騰，能阻止這些牲口逃走的只有拴馬的繩子，偏偏捆得還不夠牢靠。
“你快騎上那些馬跑吧！”
不等說完他就轉過身去面對怪物，很難說這是毅然決然，還是單純不敢再多看對方。為了下定決心，他從袋裏掏出了玻璃瓶，咬開軟木塞將熒光閃爍的黃色液體一飲而盡。
藥水的味道極其嗆人，要知道這藥水是法師好友親手釀製，兌了從黎凡特運來的蔗糖，尋常的藥劑哪會有這種大膽又體貼的添加。但即便如此，仍然蓋不住一股子酸臭味直衝腦門，熏得他眉頭緊皺。
自然界動作最快的是蛇，藥水的主要成分便是取自蛇膽。不是生死存亡迫在眉睫，鬼才願意喝這玩意兒。
好友警告過他，說藥水未必立刻生效，甚至連能達到多大效果也不確定。然而里昂顧不了太多了，不賭一把的下場只有被踩死。
……或者被吃掉，這頭怪物的牙口一看就相當好，里昂無法控制地想像了下假如失敗，被那滿嘴尖牙咬到會是什麼感覺。
肯定很疼，但跟龍比起來還差點意思，這麼說起來，自己也沒被龍咬到過。
廢話，被咬到早就死了！拜託，那可是龍，是龍啊！一顆腦袋就比這頭該死的“烏龜”還大！而老子還殺過龍哩！
在大烏龜怪顫顫巍巍逼近的危急關頭，里昂竟然能一口氣想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真了不起。
更了不起的是，他邊想邊舉起了劍，在剛剛固定了這個上劈的姿勢后，忽然覺得突刺可能比較好，便又旋即放下了劍，雙手持握，劍尖與太陽穴平齊。
等造型擺好了，他又突然想到，萬一刺不穿怎麼辦？光是用眼睛看都能知道怪物表皮的堅硬。
那我不如跟那女孩一起騎馬逃走？
這傢伙走得這麼慢，慢到什麼地步？里昂看它抬起腳后就懸在那裏，半天都落不下來。
慢？！這不是慢，這根本就是雕像！
……
等等！
請各位原諒我們的大英雄，里昂·伍德直到此時此刻才反應過來，加速藥水已經生效，而他卻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胡思亂想上。
原來不是這頭大烏龜磨蹭，而是他變快了，快了很多。
想明白后里昂立刻採取行動，去主動出擊，但第一步跨得太大，差點把自己送進怪物懷裏。或者說他已經撞上了，反正里昂在身體後仰躲避怪物的利爪時，
臉頰上有種碰撞后的麻木感。
對付這種大塊頭捅肚子或許是個好主意，可即便怪物的動作在他眼裏慢了十幾拍，里昂也不敢冒萬一被打中的風險。
見一隻手抓不住，怪物便雙管齊下，像是母親去抱孩子。看見這根比他腰都粗的胳膊朝臉上呼過來，情急之下里昂趕緊往下蹲，這樣確實躲了過去，可怪物還有后招。他一直覺得這傢伙是只巨型烏龜，而現在烏龜就要恢複本來的形態了。怪物朝蹲伏着的他壓了下來，巨大的體型差距在恍惚之中給了他一種山崩地裂的錯覺。
靠藥水幫助，他以非人的敏捷輕鬆躲過，只是在恢復平衡上稍微花了點時間——因為他衝出去的太遠了。等重新站穩了腳跟，怪物仍是四肢着地的蠢樣，連那顆圓腦袋都沒來得及朝着他轉。
既然沒了要人命的尖牙利爪在前面礙事，里昂突發奇想跳上了那個烏龜殼。被爬上了身的怪物左搖右晃想把他甩下去，里昂再次蹲下，邊用手扒住甲殼之間的縫隙，邊朝怪物露出的腦袋挪去。
不知是加速藥水的作用，還是怪物就有那麼弱智，等里昂爬到龜殼末端，把劍對準了粗短的脖子，怪物也沒站立起來把他甩掉。
然而雖然沒起身，大烏龜卻能像貓頭鷹那樣把腦袋從前扭到后。這樣里昂面對的不是一顆光禿禿的後腦勺，而是怪物的正臉。張開嘴的烏龜滿口尖牙相當唬人，已經舉起劍準備下刺的他猶豫了，感覺自己就像是去扎一隻刺蝟。
“里昂？”沒想到怪物還在鍥而不捨的叫他的名字，對懸在臉上的劍是看都不看，眼睛只盯着里昂。
“對，是我！是我！就是我！！”里昂爆發了，忍無可忍地大吼。
今天本就會是糟糕的一天，他也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不包括去應對一個大屠殺的現場和死去的情人全家。
在原本的想像中，可能是克里斯蒂娜負氣出走，也許還加上珍妮父親的辱罵。這些他都能承受，之所以帶精靈來接私生子卻又不提前告訴她，就是為了用實際行動告訴克里斯蒂娜，里昂·伍德是個多麼無藥可救的人渣。
萬一精靈大小姐提出當場解除婚約，他求之不得。
如果說追逐女性是他的本能，為此無所用而無不及是一種手段，那氣走克里斯蒂娜算是他未泯的良知。
可這些都被打碎了，珍妮父女慘死，克里斯蒂娜是生死不明，半個村子的人也死了。他現在還踩着這頭大烏龜，被一遍一遍的喊名字，好像老奶奶鬼故事裏的“叫魂”！
瞧怪物那執着的勁頭，好像兩邊是失散已久的好友！
第一劍他朝脖子扎，結果用力太猛被血濺了一臉。怪物的血溫熱乃至滾燙，里昂才不管這些，他咬牙切齒一劍接一劍向圓木還粗的脖子亂捅，姿勢也從單手拿劍變成了雙手，只為捅得更深更狠。
假如里昂沒喝巫師兌出來的破玩意，沒背負太多的良心債，那或許會發現在整個過程中，怪物都沒有還手，任憑砍殺。
陷入狂怒中的他剁下了怪物的腦袋，踩着龜殼大口大口地喘氣，心跳快得像是要衝出胸腔。戰鬥結束，藥效也剛好過去，疲憊的感覺排山倒海，每次衝到頭頂都讓人恨不得就地躺下，睡個三天三夜再說。
藥劑的副作用強到沒人站得住，里昂被發軟的雙腿從龜殼上甩下來，像灘爛泥那樣倒在地上。奇怪的事又發生了，怪物的身體着起了火，沒一會兒就燒成了灰。里昂杵着劍支起了上身，被眼前的奇景弄得滿臉的不可思議，燒黑的地面成了怪物存在過的僅有的證據。
他受夠了，在砍翻了一堆大小綠皮和一隻大烏龜后，終於受夠了。
趁綠皮沒回來，我得趕緊走……里昂扭過頭，去尋找剩下的馬。
馬沒看見，卻對上了一張漂亮女人的臉，昏頭漲腦的他都沒本事立刻想到這是剛才救下的人。里昂像個白痴似的舔了半天嘴唇，才把人物和事件對上了號。
難道這女人一直就沒走？！
“你怎麼沒跑？”大英雄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不知是該誇她講義氣，還是大罵你個蠢貨。
他心裏翻江倒海，女人只管笑吟吟地看過來，臉上除了笑容就沒別的，連一點害怕的模樣都沒有。
這個男人與怪物的戰鬥，消失的屍體，即將捲土重來的綠皮，和滿是死人的村莊，以上種種統統沒能影響到她的情緒。她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眼裏只有里昂，專心致志到讓被看的人以為自己是她的全世界。
是女巫的藥水害里昂變得弱智了嗎？連這麼明顯的不對勁都看不出？
有可能。
所以啊，我親愛的讀者朋友們，請一定不要去買巫師的鬼東西，除非你覺得自己比里昂·伍德都要強。或者，去我推薦的模範法師的店鋪（會在本章的末尾列出）。
好了，讓我們書歸正傳。
疲憊干擾了他的判斷，此時的里昂考慮不了太多東西，他只想趕緊離開，根本沒注意到女人的反常。
“我們快走吧。”里昂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女人趁勢靠了過來，完全不顧及男女之間該有的距離，好像兩人熟悉得不得了。
“里昂·伍德？”女人的聲音比怪物好聽多了，也順耳多了。
里昂不假思索地點了頭，類似的場面他又不是沒有經歷過，感激不盡的女人是後半場的甜點，只是時間地點都不對，他決定先帶人家離開這個鬼地方。
接下來的事他都記不得了，至於原因嘛……
可能跟他馬上下了地獄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