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雨欲來

次日午後，宋軍前鋒到達太原城東南六十裡外的太安驛。主將劉存義下令全軍在一處樹林作休整，並派出幾波斥候前出探查敵情，而劉胥則自告奮勇，成為其中一波，前出二十里到達石橋水，這便有了開篇的那一幕。

劉胥，河東隆德府人，祖籍雍州，是唐初開國名將劉弘基第十三代玄孫，其父劉存義，效力於秦鳳經略使种師中麾下，常年戍守西北邊塞，累遷軍功，官至寧遠將軍、侍衛馬軍副都指揮使。

有道是虎父無犬子，劉胥的父親素來忠勇，所以期望他能像冠軍侯一樣，驅除胡虜，封狼居胥，故取名為胥，加之祖上曾受封夔國公，為了發揚祖上榮光，表字，子夔。劉胥自幼於武藝一道天賦秉異，又得軍中百戰老卒傾囊相授，弓馬嫻熟，武藝十分了得，且十五歲就隨父親于軍前效力，未及弱冠，蔭補宣節校尉。

直到黃昏時分，劉胥一行人才打馬回營。去時，他們有十三騎，人人有說有笑；回來時，卻只有八騎，且個個心情沉重。為了不影響士氣，他們並沒有將袍澤的遺體帶回，而是找了一個僻靜處就地掩埋，並樹了木碑，以便日後尋找。

軍帳內，劉胥一臉沉重地向劉存義及幾位將佐彙報敵情：“阿爺，各位叔伯，據孩兒探知，北虜六萬大軍去而復返，精銳騎兵居多。北虜採用“鎖城戰法”，於城外矢石不及之地築城環繞，分兵防守。其中，虜酋完顏宗翰居中調度，虜將完顏銀術可率部佯攻太原，完顏婁室屯駐城南，與姚帥所部對峙，其餘諸部分駐周邊各州縣、軍堡。”

“不僅如此，太原城方圓四十里內，虜騎四齣。孩兒在查探敵情途中，已遇到不下三波北虜哨探，這些哨探弓馬精湛，善使重箭，幾番接觸下來，雖有些許斬獲，但孩兒手下也折了幾個弟兄，連從善也······”說著，劉胥握緊拳頭，一度更咽。

聽完劉胥的彙報，幾位將佐眉頭緊皺，劉存義則起身，拍打著兒子的肩膀安慰道：“保家衛國，馬革裹屍，這便是咱們大宋軍人的宿命！振作起來，切莫辜負了從善的好意！”

“孩兒······”劉胥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劉存義打斷：“好了，為父知道你想說什麼，從善家的事兒我自會安排，但眼下，還是先琢磨着怎麼打好這場戰！”

“孩兒明白！”劉胥重重抱拳道。

“先下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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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幕臨近時，太安驛的官道上，幾匹快馬疾馳而過，正是劉存義派往种師中部呈送軍報的使者。而官道一側的小土坡上，幾株有些顯眼的“雜草”在風中搖曳，待快馬駛過，“雜草”突然動了，居然是幾個潛伏在此的金軍密探！

“噗”，為首的什長吐掉口中的草根，對旁邊的手下吩咐道：“你們幾個在這兒繼續監視宋蠻子的動向，某即刻回去向大帥稟報軍情。”

原來，完顏宗翰早就察覺到這支宋軍騎兵的動向，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故意讓他們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動，想要引蛇出洞，尋機重創宋軍主力。

大半個時辰后，金軍完顏宗翰軍營內，卸去偽裝的什長，穿過層層守衛，進入到中軍大帳。看着端坐在虎皮褥子上的完顏宗翰，什長單膝跪地大聲稟報：“啟稟大帥，小的與手下兒郎奉命監視太安驛外的宋軍，就在半個時辰前，宋軍先後派出四波游騎，一路向南急馳，小的擔心他們會有異動，特來稟報。”

完顏宗翰聽完后，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說道：“加派人手，前出十里，再探！”

待那名什長退出帳外后，完顏宗翰轉身看向身後的輿圖，仔細思索一陣后，目光落在太原城郊的榆次城，自言自語道：“榆次！看來獵物已經按捺不住了。种師中啊种師中，吾只是略施小計你便硬要往圈套里鑽，枉你也是聲名在外的宿將，看來也不過爾爾！”

“來人，擊聚將鼓“。”

“喏！”親衛隨即領命而去。

隨着沉悶的聚將鼓響起，金軍各部主將紛紛往主帥大帳趕來，一刻鐘之後，完顏宗翰的大帳已經濟濟一堂。

“諸位，我軍南下，圍攻太原已有數月，未建尺寸之功。據探報，宋軍分兩路而來，兵馬二十餘萬。其中，种師中部先鋒已經抵達石橋水，主力也已經達到榆次郊外。而姚古、張灝部已至太原西南八十里處的盤陀寨，若是讓兩軍合兵一處，與太原守軍裏應外合，屆時，我軍將萬劫不復矣。”說完，完顏宗翰故意停頓，眯着眼睛看着麾下的將領問道：“爾等可有破敵之策。”

眾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始小聲議論······

忽然，一名虎背熊腰，目光如炬的青年將領昂首出列。此將名為完顏活女，金朝開國名將完顏婁室之子，十七歲便隨父征戰，在女真抗遼第一戰——寧江州之戰中，身陷重圍，身被數創仍死戰不退，為女真攻下寧江州立下汗馬功勞。

此時，完顏活女用洪亮的聲音答道“大帥，末將有些許拙見，可否容稟？”

“喔？活女有何良策，但說無妨！”

“回稟大帥，在末將看來，宋軍雖眾，然我軍能勝者四：

“其一，宋廷所派援軍雖為禁軍精銳，但一直在我軍襲擾之下行軍，早已人困馬乏，實乃強弩之末耳，而我軍以有備攻其不備，必勝！”

“其二，宋軍多為重甲步卒，行進遲緩，而我軍皆為鐵騎，進退自如，以騎兵獵殺步卒，必勝！”

“其三，宋軍雖兵分兩路，然兩部相距較遠，且前幾日末將與姚古部交戰數合，全勝而還，其士氣受挫，這幾日據寨而守，避戰不出，我軍只需遣一部，故布疑兵，姚古必不敢出戰。我軍可率主力大破將种師中，爾後回師，圍殲姚古軍，定能勝之！”

“其四，據末將所知，种師中部已於前日捨棄輜重，輕裝前行，戰力必不能持久，我軍且於其行軍途中設伏，令各部輪番衝擊宋軍，待其陣型散亂，力竭之際，率全軍出擊，必勝之！”

說完，完顏活女向完顏宗翰躬身一禮：“此乃末將淺見，還望元帥示下。”

完顏宗翰聽完，環顧眾將：“爾等可有異議？”

一眾將領小聲議論片刻后，齊聲附和道：“但憑主帥差遣！”

完顏宗翰向活女投去讚許的目光：“果然虎父無犬子，活女之計甚合吾意。此役若勝，活女當記首功。”

“傳令！”

“請主帥示下”眾將齊聲應喝。

“完顏康德率軍兩千，牽制宋軍前鋒；完顏銀術可，率軍一萬，繼續圍困太原；完顏希尹、耶律余睹領硬軍三千，契丹合札（部族軍）八千，於盤陀寨佈設疑兵，牽制姚古所部。”

“令，完顏宗室父子為大軍先鋒，領本帥帳下牙兵（近衛親軍）兩千，硬軍一萬五千人，今夜子時出發，避開宋軍前鋒探馬，於榆次城外設伏，待宋軍至，務必重創之；其餘各部，於子時三刻隨本帥出發，為宗室、活女後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