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墨畫三千心不成
尚書府的二小姐沈徵。
沈徵看見燕留雲,也知道這位年少有為的大理寺卿,安安靜靜過來行了禮。
她微微提着自己的水綠裙衫,就像是一捧流動的泉,髮絲垂下,掩住眉眼,讓人更想看清楚那張宜喜宜嗔的臉。
連司漾漾都不得不說一句,這位二小姐生的真好。哪怕高齡未嫁芳華不再,可誰都得承認,這是一位佳人。
沈微打破了靜湖的平靜,他有點疑問:“二姐在這兒做什麼呢?”
二小姐不急不緩,收攏了採好的藥草:“八月朔日,取百草頭上露,混以葯汁制墨,治勞瘵,謂之天灸。”
“今日正是八月朔日,我想着制墨試試。”她收攏了眉眼前的碎發,露出一雙秀麗的眉眼。
司漾漾心神一動,想起院子裏借財借運的山水陣,就想給這位二姑娘看個面相。
天庭飽滿,火天大有,順天依時,是個上上的命格。
只是瞧着二小姐如今的處境,倒有點對不起這上好的命數了。
司漾漾環視一圈百草園的格局,裝作小丫頭沒見過世面:“我還從沒見過溢滿草藥香的園子,可真是好看,想來也只有二小姐這樣的水木佳人才配得上。”
沈徵略微彎了嘴角,看不見什麼笑意:“這園子是大哥建的。他知道我喜歡這些東西,為了不讓我到遠處採藥,特意找匠人設計。”
話音里卻是帶上了道不盡的悲涼。
司漾漾聽明白了,園子的格局是尚書大人確定的。
見過沈徵,一行人便走到了百草園的正廳,也就是沈尚書遇害的房間。
這裏按理應該是沈二小姐的閨房,只是由於二小姐醉心於草藥岐黃之術,被到處擺滿了醫術道文,還有並排列着的紅木葯櫃,以及各種草藥處理的刀剪研缽。
也有各種砂鍋瓷碗琺琅匙。
全然看不出是未出閣女兒的房間。
“尚書大人經常用藥嗎?”燕留雲隨口問道。
這處房間已經被圍了起來,沒有他的命令進不來別人,自然這是在問司漾漾和風券。
風券跟着他辦案多年,也常有自己的一番見解:“是。這是從沈夫人那兒得知的。”
“沈尚書除了好色些,沒什麼別的愛好,常常鼓搗點怡情助興的葯來。他倒也不拿到二小姐這兒來熬藥,畢竟是兄妹,還是有忌諱的。”
燕留雲點點頭,“常用什麼葯?”
“啊,……”風券一時語噎。
司漾漾掃了一眼:“要想知道這個,自然是要問才迎進門的浣心娘子。”
三人同時愣了愣。
“我這就把她帶過來。”風券就要動身。
卻被燕留雲攔住。“這位浣心娘子一來就有這樣的變故,我們還是親自去看看。”
於是在燕留雲的帶領下,三人出了百草園,朝着流華院過去了。
也正因此,司漾漾一路看過來,將尚書府大致摸了清楚。
尚書大人的攬風堂居中,正有幾個丫鬟小廝在收拾東西。
一個管事模樣的在訓斥跪在地上的丫頭:“若真丟了匣子,就是十個你也不夠賠的!”
小姑娘哭唧唧的:“李叔,那匣子同文書我知道重要,向來連碰都不敢碰的,昨日收拾房間還在……”
過了攬風堂,就到了流華院。邊角上的屋子,住着最末抬進府里的浣心。
此事一出,浣心就被當家夫人關進房裏不許再出門。此時正在窗邊抹眼淚。
她穿着淺綠的裙子,一雙眼睛水光脈脈。住的屋子裏裝飾不多,卻掛了好幾幅的字畫。
“浣心姑娘喜歡書畫?”
“是。”
燕留雲大概也是書畫的行家,細細觀摩起來:“可惜了,這屋子裏滿堂書畫,只有一幅名家。”
浣心的悲傷掛上眉頭:“只那一副,還是沈大人贈的。”
“其他的呢?不知道是誰贈的?”
浣心眼睛睜大,有些吃驚,卻也還是老實回答:“確實不是奴家自己買的,其他是張五爺所贈。”
沈夫人提過的侯府的張五爺,張迎。
“張五爺風流雅緻,頗愛書畫,對筆墨紙硯更是講究。這幾張畫都是他曾贈予我的。”
燕留雲指尖細細摸索着那些書畫上的墨痕,不動聲色問道:“那平時沈尚書鼓搗來的偏方靈藥,也是張迎告訴你的?”
浣心忽然跪下來:“不是不是,那些都是樓里傳出來的偏方法子,連我都說不完整,我也不知道尚書大人是如何湊出來的藥方子。”
“你緊張什麼?你覺得你的藥方子害了沈尚書?”燕留雲連個目光也沒施捨過來,仍舊在看牆上的字畫
浣心戰戰兢兢回答:“也不是。只是聽說大人確信是毒殺,怕因此冤枉了奴的小命。”
她貌似也十分情真意切。
“你既然和張迎私交甚密,又為什麼願意嫁到尚書府中?”
浣心抹了眼淚:“終究是煙花女子,能有處收容之所自然就比流落紅塵更好。至於張五爺,張五爺風流,我們如何能入他的眼。”
她像是想起來什麼,主動開口道:“大人難道不知道,‘雪夜紅梅溫酒濃,墨畫三千心不成’,張五爺正是被二姑娘傷了情,這才終日流連花叢,京城裏風風雨雨傳了許久。”
被二姑娘傷了情,府里的二姑娘,沈徵?
“你喜歡那張五爺?”
燕留雲問得直白,浣心立刻就局促起來。便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燕留雲說對了。
離開流華院,燕留雲又拿出來那顆不知道藏在哪裏的棋子,在手中轉起來。
風券湊上去:“大人要下令拿人了嗎?”
“嗯,也可以。你不妨說說拿誰?”燕留雲存了心思想歷練歷練風券。
“院裏的浣心還是安陽侯家的五郎?大人說是誰,風券立刻去辦。”
燕留雲聽得搖頭,司漾漾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風券被笑得狼狽:“司姑娘,你笑什麼?”
司漾漾眼睛忽閃兩下,那股狡黠的機靈又顯出來:“我笑你跟在大人身邊,腦子還是像個榆木疙瘩。大人還沒看準誰是兇手,你倒着上急了。”
“你怎麼說大人沒看出來兇手是誰?”風券挺直了腰板:“我們大人在案發現場走上一遭,將嫌疑人見上一遍,就立馬能瞧出來哪個是兇手。”
“那萬一還沒見完呢!”司漾漾看着滿園的山水如畫,不着痕迹道:“呀,你們看這尚書家還尊奉三清,那邊還供着香爐呢!”
這院中巧妙的山水陣,總得有個來源由頭不是。